霍猛《过昭关》 电影带来的世界121 2025-10-20

霍猛《过昭关》   电影带来的世界121

几年前就看过这部电影,最近又找出来二刷。

在我看来,这是一部出彩的电影,完全不逊色于大卫·林奇的《史崔特先生的故事》和北野武的《菊次郎的夏天》,尽管后两部片子的名气更大。(图片1)

(图片1)过昭关

《过昭关》是霍猛导演于2018年拍摄的故事片,由杨太义和李云虎主演,片长93分钟。

一、电影梗概

在河南周口的一个乡村里,老人李福长偶然得到了老友的联系方式,决定骑着摩托三轮车,带着来乡下过暑假的小孙子李翊宁,跨越几百公里去看望老友韩玉堂。李福长年轻时被打成右派,靠着韩玉堂的帮助活了下来。(图片2)

(图片2)爷孙俩

一路上的风景勾起了老人的回忆,爷孙俩也经历了种种奇遇。

二、关于这部电影

1.过昭关

这个片名来源于导演霍猛读大学时,在梅兰芳大剧院帮人拍视频时的经历,当时戏台上唱的正是京剧《过昭关》的选段。

“过昭关”本是楚国大夫伍子胥的故事,相传当年楚平王即位,听信谗言,伍子胥父兄遭诛杀,他侥幸逃走。逃亡路上,路过昭关,那是地势险要并有重兵把守之处,过昭关难于上青天,伍子胥一夜愁白了头。

“人生啊,就像过昭关,过了昭关过潼关,过了潼关,还有嘉峪关山海关,关关难过关关过。”这是电影《过昭关》里李福长的台词。这部电影里的人物都处于人生中的“昭关”,破产的青年、货车抛锚的司机、靠发声器发声的养蜂老人以及病榻上的老友。(图片3)

(图片3)爷孙俩和养蜂老人

2.价值观

霍猛的电影《过昭关》的可贵之处在于它不美化人生,也没有过度渲染苦难与辛酸,只是老人和路人提起曾经因时代遭遇过的历程,在不经意间触及一下不可回避的历史。还是那句话,好的文学,包括电影,只是叙述,不加评论。

还有就是影片中老人李福长的不紧不慢的处事风格。

李福长想到要去见几十年前的老朋友,立即就决定去了,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有人问霍猛,李福长要去三门峡看老朋友,为什么不让他坐大巴或坐火车去,而要自己开一个三轮去。霍猛解释说,其实电影里有稍许提示,小孙子晕车,但更重要的是,这条路是他当年走着回来的。原本剧本里写的是500公里走了六天七夜,后来剪辑时删了。(图片4)

(图片4)一路前行

  不选择更便捷的交通工具去访友的另一个原因是,对于老人来说,他不是一个贪求快的人,慢慢走的时候,他才可以思考,可以静下心来回味。李福长第一天骑三轮车去三门峡,车坏了,他安慰孙子:“今天去不成,明天去”,他永远不急,慢条斯理。(图片5)

(图片5)慢条斯理

“没有什么东西比这事对他的内心来讲更重要了,”霍猛说,“他如果去周口市看他第二个小孙子,他肯定坐车就去了,因为这跟他回望自己人生没关系,只是一个很明确的目的。那这个影片里头这老人为什么要走这么远的路去就很清楚了。他需要通过这样一段路来慢慢走,回望自己的一生。”

  电影的尾声,李福长最终在三门峡医院见到了身患重病的老友。两人的聊天内容非常简单,“你咋来了”“你坐车来的还是怎么来的”“我来看看你,我儿子还在等我,我明天再来看你。”三言两语,探望老友期间发生的对话就此打住。

“你真的见到了人就够了,换句话说,就这一两分钟,但是人家那边临死之前还主动跟他儿子嘱咐一定要给你打一电话,这才是有力量的。你要真的住个十天半个月,反而不对了。”霍猛觉得这种简省反而很真实。

3.生与死

这是一个本片出现次数较多的话题。

电影的最后,老人李福长在电话里听到老友韩玉堂去世的消息,面对大雪独自唱起京剧里《四郎探母》的一段词“我好比哀哀长空雁,我好比龙游在浅沙滩,我好比鱼儿吞了钩线,我好比波浪中失舵的舟船。”

此时字幕打出:献给爷爷。

  这是导演霍猛献给2011年春节去世的爷爷的。第二年年底的一天,走在路上时,他忽然想到,爷爷活着的时候跟他说过一件事,一天他接到一个老朋友的电话,然后想去看看他。没人在意,也没有成行。

他想,如果他爷爷真的上路了,会发生什么,遇到什么人。

于是就编了这部电影。

有一幕回忆的场景,李福长的堂兄是一个哑巴,年轻时,他哥哥跟父亲吵了一架,一气之下,喝了农药,人就没了。

霍猛说,这种事儿在农村里太正常了。

高二那年的大年三十,霍猛家隔壁邻居一个不到30岁的女人刚从乡里洗完澡回到家,看到好打麻将的丈夫年关在即还在打麻将,两人开始置气。男的说:“跟你在一块儿生活太他妈没意思了,我不活了!”接着,他就拿了一个农药瓶喝药,其实里面是空的。父老乡亲赶来了,一阵兵荒马乱下,给他铺了被子,要把他拉到机动三轮车上去洗胃。

  这时,院子里只剩下目瞪口呆的妻子一个人。至今霍猛都不知道那个婶子出于什么目的,是害怕还是悲从中来?突然,她就打开了一瓶农药喝了。霍猛记得,那是晚上8点左右,春晚要开始了,他和姐姐在家,就看到那个喝了农药的婶子在前面走,边走边喊着小儿子的名字,那是一种带有穿透力的恐慌感的嗓音。

“我没喝,我吓唬她来着!”男子说。那个婶子马上被拉出了村,但没多久人已经凉了。

  那晚,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动了,帮着把那个男子家的电视机等值钱物品都搬到另一个空房子里锁起来,就怕女方娘家人来砸东西。同时,村东口和村西口各站两个人,随时通知这边,死者娘家人来了没有。

  一个家庭的一场带点乌龙性质的自杀事件变成了两个村庄的事件。

  自杀的女人的娘家村里的男女老少们开着两三辆拖拉机来了,手里拿着铁锹,场面剑拔弩张。这边整个村子的人只能给他们端茶倒水赔不是。15岁的霍猛来回跑,他看到死去的女方的公公在堂屋里,帮死去的儿媳梳头发。

“我觉得你下午还见着她,还跟你打个招呼,晚上就没了。”这种死亡的突如其来让霍猛觉得荒诞。

“你在乡村里头对于死亡这件事的体验,跟都市里头是完全不同的。因为你会经常直接面对葬礼,面对棺材,面对坟地。你下到地里边,你自己家地里可能都有好几个坟。”霍猛说。

  在霍猛的记忆里,他有过太多直接面对一个尸体的时刻。比如,他亲眼见到自己的姥姥临终时刻,怎样眼神无光,一点点油尽灯枯的过程。筹备《过昭关》的那几年,恰好碰到爷爷和最好的朋友的去世,促使他去思考生死的问题,他觉得应该把这些死亡经验放进电影里。

三、导演霍猛

霍猛,1984年6月25日出生于河南省周口市太康县,中国内地男导演、编剧、制作人,本科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法律专业,硕士研究生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电影学专业。2021年9月正式入职上海大学上海电影学院。(图片6)

(图片6)霍猛

霍猛的主要作品包括:

2018年,在《2018最美表演》分别搭档郑恺、聂远拍摄两部短片。

2018年,执导电影《过昭关》,并凭借该片获得2018年平遥国际电影展费穆荣誉-最佳导演奖,平遥国际电影展华语新生代·青年评审荣誉奖。

2019年上海国际电影节之电影频道传媒大奖最受传媒关注影片奖,上海国际电影节之电影频道传媒大奖最受传媒关注导演奖,第32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提名最佳导演奖。

第11届中国电影导演协会2019年度奖年度青年导演奖和2020年第27届华鼎奖中国电影最佳新锐导演奖。

四、主演杨太义

  杨太义,1941年1月23日出生于河南省周口市,中国内地男演员。

2019年10月22日,第32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提名名单公布,杨太义凭在《过昭关》中饰李福长获最佳男主角提名。(图片7)

(图片7)杨太义

2017年的8月7日,霍猛开着车带着摄影师和一个执行导演去看景,从周口到三门峡走了一趟,然后开始找演员。在选中76岁的农民杨太义之前,霍猛面试了好几个村民,选中杨太义的重要原因是他是村子里业余剧团的团长。

《过昭关》里绝大多数演员都是非职业演员。对霍猛来说,即便这部电影的投资远不止40万,他也不会考虑职业演员。

杨太义有舞台表演经验,不会怯场,但也正因此,刚开始拍摄时,他的表演里会有舞台感。霍猛的方法是一遍一遍多拍,慢慢地啃,让杨太义自己找说话的节奏,然后不断调整。他也会让工作人员用手机偷偷拍下杨太义私底下的状态,然后放给他看,这样他就知道,生活里怎么走路,拍电影时就怎么走路。

  对于一个76岁没有任何表演经验的非职业演员来说,电影里的大段台词是一大挑战。但杨太义记性好,而且认真、努力,全背下来了。

附录1.《对话霍猛:“我看重的是生活的逻辑性”》

(摘自 搜狐 第24次眨眼 2018-12-23 18:59)

访者问:如何获得进入电影行业的契机?

霍猛答:我大学本科其实学的是法律专业。最开始报考的是新闻或是和媒体有关的专业,结果被调剂到法律专业了。那会儿我不是艺术生,不知道怎么参加艺考,而且在小县城里读高中,也没有什么艺术类的特长,只能参加普通高考。我们上大学那一年特别巧,传媒大学把矿大东校区的很多专业和师资力量全合并了,所以就被调剂到法律专业。但在传媒大学艺术氛围还是很浓厚的嘛,就开始看很多电影。后来我读研究生就转到中国传媒大学的电影学专业,2006年读的研,2010年毕业,中间休了一年学。 (图片8)

(图片8)霍猛

访者问:怎样解读电影的主题内核?“人总是要经历各种各样的痛苦,而人在其中选择用怎样的心态活下去,这是最为关键的。”“真正能将这种情怀处理地很好的人,一定是切身历经了很多痛苦。”“生命与死亡是特别终极的哲学命题,没人能给出确定答案。”

霍猛答:《过昭关》更像是写实主义与纪录片的结合,没有很多戏剧性的修饰。其实这部电影想表达的就是,像影片中爷爷这种形态的老人,经历过那么多人生的坎坷,一辈子过的其实挺艰难的,这些苦难的东西实际上都是隐藏在背景处,算是冰山下面的那部分。世界的本质就是痛苦的,人总是要经历各种各样的痛苦,我们这一代也经历过,回想起来总是痛苦多、欢乐少。而人在其中选择用怎样的心态活下去,这是最为关键的。因此,我觉得无论是做喜剧还是悲剧(不止是电影,包括写小说或别的创作)。真正能将这种人生情怀处理得很好的人,一定是切身历经了很多痛苦,才能做得高级。

我到现在也不敢说能理解生命与死亡这个命题。这是特别终极的哲学命题,没人能说得清楚。如果有人能够说清楚,那所有的哲学都不用存在了。换一种方式说,如果我们特别地笃定人死后会变成鬼,人死亡后意识会换成另一种形态存在,那死亡就一点也不可怕了。所以可能就像影片里爷爷说的:“我死了以后,我就知道了。”事实上,人生活的很痛苦,也许会有另外一种可能性存在。

《过昭关》最后结尾处加入老人接通电话后得到好友死亡的消息,实际上,我在创作这个故事的时候最先就想到了这个结尾。但事实上,还有另外一种结尾的可能性,那个结尾很像阿彼察邦的电影。老人在大雪纷飞中独自走到了坟地,所有死去的人都在这时出现,开始唠家常,或一些很生活化的,流水账式的东西,我其实很想要这种超现实的结尾,大家也应该能理解为什么这么处理。

访者问:创作时有锁定受众群体吗?“我需要找的是真正有共鸣的观众”“我希望观众在观影体验的过程中,用自己的生活经验在电影里面对照自己、找到自己。”

霍猛答:说实话,我并没有专门地考虑受众的问题。我的这部作品需要找的是真正有共鸣的观众,那这部分观众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这部影片一定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的。在观看这部影片时,希望大家不要只关注影片的戏剧性或是形式方面的东西,而是更多地关注电影的本质内容。我希望观众在观影体验的过程中,用自己的生活经验在电影里面对照自己、找到自己。影片映射了一代人,因为很少有人把爷爷那代人处在历史过程中的形象,比较通透地展现出来。我接触这代人比较多,这可能是我和其他导演不一样的地方。就我自身而言,小时候在村子里长大,很喜欢和这群老人聊天,这是我喜欢的东西。我觉得如果不再拍摄这代人,可能以后很难再有机会展现他们的生活和那个时代了。

《我的“狐朋狗友”》与《过昭关》都有各自的一个精神层面的内核,了解的人可能一下子就抓住了你想表达的东西。如果是不了解或没有共鸣的人,可能始终也抓不到,或看不懂你想表达什么。没关系,我觉得这样反而挺好。如果所有人都明白导演想表达什么,都和导演的思维方式一样,那我的压力也会很大。 电影与现实的关系“应该尊重现实,不要把现实功利化”“老人被冷落”这种生存状态我并不是很认同,其实他们会寻找自己生活的乐趣,一定有一种支持他们活下去的东西。”

首先我认为应该尊重现实,不要把现实功利化,拍这个的目的不要是为了拿奖或者是题材讨巧,或者为其他目的来进行电影创作。所以,我做这个电影的时候不会认为它是一部电影节电影。千万不要给某种东西标签化,很多拍摄边缘化题材的电影,你一看就知道创作者根本不了解生活,只是刻意进行讨巧,也没有尊重最真实的生活。我当时拍这部片子的时候是没有想过那么多,也许拍完什么(奖)都没有,但100年之后若是有人想了解这个时代的老人,那他们就需要看这部电影,这就是它的价值所在,是最基本的东西。

虽然在《过昭关》这部电影中,展现的家庭模式可能是当下社会中的一种,但并不代表社会的全部。所谓的“老人被冷落”这种生存状态其实我并不是很认同,很多时候是“我们认为”的被冷落,其实这些老人们都有自己生活中的乐子。反过来想,他们一定有一种支持他们活下去的东西,否则他们就完全活不下去了。

我认为不要局限于类型化的表现,例如:城里来的孩子开始不习惯农村生活,但通过经历一些事发生了转变、和解,这好像是通常的套路,但电影怎么就只能是那样一种拍法呢?我有时候也觉得挺奇怪的。包括公路片中在路上的经历,为什么就一定有困境,然后解脱成长了,现实生活中你的困境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解决呢?如果这样成立的话,只要有困境就出去走一圈不就完了。这就是所谓的套路,一种戏剧结构,当然你做得巧妙也行。具体要从细节、表演等各个层面去精心处理。我对于这部电影有不是很满意的地方,但是我能接受这些地方,它是囿于各种条件的限制。但根本上说,至少它有不一样的地方,这个我觉得是我自己的东西,也是它一些独特的地方。

影片中新老接替的传承、轮回,出现在“孩子换牙与老人掉牙”的细节上,或是“孩子出生与老人去世”这些情节上,人们生活中也有这种体会。但有时候你完全理解为轮回也不对,这只是生活中正常的一种照应关系。如果有过农村生活经验,比如你听两妇女聊天,经常会聊:王奶奶是哪年去世的,王奶奶是我二小子生的那年去世的。三哥哪年生的?三哥是我母亲去世那年生的。这就是一种朴素的时间坐标。你让她说出“三哥今年多大了?忘记了。王奶奶哪年去世的?也忘记了。但好像王奶奶那年收麦子前去世的,然后收完麦子就生了三哥。”经常会有这样的对话,所以,大浪淘沙之后再记起某一年的时候,可能就记得谁生了谁死了,而很难回忆具体的时间。这一种时间坐标系。现代都市中就不会这样,比如说我儿子出生这一年,小区里一个大娘死了,这两件事情你就完全联想不到一起去,因为大家都不熟。这就是乡土社会和都市社会的区别,我一回到村里,和村里的发小聚会,虽然大家都不在那里住了,但经常会聊什么呢?就是今年村里的谁谁谁没了,今年村里走了几个人,我们还是会关心这些事情。

哑巴写给爷爷颇具古风/民国风的嘱托,使很多观众困惑。感觉农村老人这样表达会不会显得突兀,其实这样的情况反而是真实的。哑巴和爷爷早年间都接受过当时私塾式的教育,所以也只有他们那一代人会这么说,这其实也是代表着他们经历的那个时代。但不懂这种生活的人,反而就不能理解。

访者问:拍电影中遇到的困难和问题如何面对?“创作的过程中总会遇到这样的那样的问题,既然决定要做这样的一个尝试,一定会面临这些问题。”

霍猛答:在拍电影的过程中,其实遇到的困难挺多的,如何去面对投资方、资金之类的,这些问题太难处理了。反而现在的形势倒挺好,相较于前些年的环境真是好太多了,各种创投、扶持计划等等,对年轻人的支持都特别好。但另外一方面,我也觉得这部电影不适合那种渠道,《过昭关》不是一个概念性,戏剧性很强的电影,只有在拍出来之后,其中的味道和氛围才具有说服力。所以我并没有投过任何扶持计划,因为我知道它不适合。电影《我的“狐朋狗友”》与《过昭关》 的拍摄历程 “如果我有机会再重新拍一次这个电影,一定会有另外一种感觉。”

到我拍《过昭关》其实挺轻松的,我知道成本就这么多,在这个成本范畴内拍摄,肯定是资金先到位再启动,反而不着急。因为你已经把拍摄的钱全都借到了,都在账上呢。当时设了一个最低底线,已经想好最坏的打算就是40万全亏了呗。但最终的结果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期,还拿了平遥国际电影节的奖,挺好的。

拍《过昭关》的时候,因为都是朋友们来帮忙,相比上一部心态要轻松很多。拍摄中间河南有一阵子阴雨连绵,大概有十几天的雨,我也并不着急。如果是上一部戏遇到这种情况,我可能就要绝望了。但现在心态不一样了,并不会慌,而且这个剧组人少,大家很和谐。

访者问:谈谈作品获奖的感受。“光芒性的东西有,肯定是好事。但我也不会因为没有这些而心态失衡,影响到后续的创作。”

霍猛答:挺意外的,我不太习惯在台上讲话,杨太义老爷子获奖我非常替他开心。自己拿了导演奖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当时就希望可以赶紧跳过这个环节,简单说几句就下台了。光芒性的东西有,肯定是好事。但是我同样不会因为没有而心态失衡,影响到后续的创作。

老爷子比较淡定,就像片子里以非职业演员的性格来设定角色。老人在处世、心境上的那种淡定,在生活里也是这样的一种状态。他现在依旧生活在原来的村子里,没什么改变。老爷子很认真,很长的台词都背下来了,本来我有考虑镜头分切,但我没想到老爷子完成得很好。

访者问:电影的细节处理“生活的逻辑性是我特别看重的,它不是戏剧的逻辑性”“一定要包容性地看各种电影。”

霍猛答:电影画面具有多重的解读性。《过昭关》中风车插在货车倒车镜的那组镜头,是一开始就完全想好的。这部片子基本上都是想好了再拍的,特别即兴的东西很少。但其中如何将三轮车搬上搬下大货车,是我之前没想好的。当时摄影师跟我说,你不用拍它怎么下来的。我说不行,我一定要拍。因为这种生活里的细节,生活的逻辑性是我特别看重的,它不是戏剧的逻辑性。

在三轮车搬上货车的情节里,刚开始背景有一群人,但忽略了喊他们来帮忙的情节,这段戏是我剪了。有人问我,后来那几个人怎么突然出现了,但旁边另外一个观众说他,说你没看到之前那个镜头里背景处有好几个人吗?你看,就这么简单的两个镜头之间,竟然都有这么大看法的不一致。所以,问题在于你选择交代让大家都看明白,还是让看的明白的人喜欢你的东西。所有人都看明白当然好,但是,又能看明白的人又会觉得这个东西设计得高级,和大家都能看明白是两种不同的解读方式。如果是商业类型片,肯定要选大家都能看得明白的方式。

这两个镜头的问题,不止一个人问我。事实上我都有拍上,包括小孩玩风车的时候,那辆车还从旁边经过,小孩躲了一下,让这几个人先出场一下。但是这会显得非常刻意,所以也没留那个镜头。台词中也有大货车司机说:“那行,咱找人一会儿把这车抬上去”,而爷爷转头看看这几个人,但这些只为交代信息的情节太刻意了,我不能要。如何理解电影审美?“我尊重每一种影片不同的写作方式。”“你对一个东西的判断,它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有时候本质上靠直觉,直觉来自经验、思考和积累,没有捷径。”“商业片、文艺片的写法没有高下之分,只是出发点不一样。”

你一定要不断提高自己的电影审美,语言的审美,电影本体的认知,一定要提高这个东西,而且你一定要包容性地看各种电影。我特别爱看商业片,看不同类型的电影自己琢磨。当你对电影和生活最基本的审美认知到了一个阶段时,这些认知就会变成你的本能,让你去采取某种方式来拍,潜移默化地帮助你做决定,并按照某种方式拍摄。我们在第一次拍电影的时候,可能都认为某种处理很高级,但是你五年之后再看自己的学生作业,发现当时的处理根本没自己想得那么好。原因是什么?真的是你进步了,审美的积淀、对事物的判断也变化了。所以我现在倒不着急拍片子,我在意的是自己对电影的审美和生活的积淀。这个东西你要静下心来慢慢提高。

访者问:剧本创作的分享“细节让故事有了意味,另外一层意味。”“最主要的是要想清楚表达什么,你在电影里面到底要说明一个什么问题?”

霍猛答:我通常是有想法就开始琢磨,先确定一个抽象的概念,可能要想很久,才会动笔。脑海中有一件事,时不时地提醒自己,忽然这件事和生活里的某种状态联系,便使剧本丰富起来。有可能是你到一个场景中,忽然闻到一种味道,你就好像忽然找到了这场戏该怎么处理,这就是直觉。我很难没想清楚就动笔去写,自己要有七八成把握才开始动笔,写出来后肯定要在细节上慢慢调整,怎样通过细节体现出我想表达的那种意味,我琢磨了好久。

如果老爷子就坐在那里和年轻男人聊天,没有把罐头鱼缸放进去,那段戏就不成立,在我这就不能过。大货车司机如果没有风车的细节,其实完全不影响对故事的解读,情节上是完全顺的下去的,但我觉得没有这点就不成立。细节让故事有了意味,另外一层意味。包括在房顶上修房子那场戏,孩子爸爸不说一下那个梦,我觉得也不能过。

人物、情节和结构更加是类型片剧本的写作方式,但《过昭关》这部电影,最主要的是要想清楚表达什么,你在电影里面到底要说明一个什么问题,一种价值预设。而不是类型片从人物、情节那些维度去考虑。商业片、文艺片的写法没有高下之分,拍文艺片没必要瞧不起拍商业片的,拍商业片的也不要瞧不起拍文艺片的,相互尊重,只是出发点不一样。商业片其实最主要的是,要让观众只用带着眼睛、耳朵去看,去接受它,不用想那么多。怎么样让你眼睛看得舒服、耳朵听得舒服。但是文艺片是关于自己的人生经验、困惑和思考,更多的是自己的一种表达,然后希望能够引起共鸣。

访者问:如何看待当下青年导演的存在现状?“每个人都不可复制”“对一个东西的判断力远远大于你的创造力?”

霍猛答: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很难去描述每一个人的存在状态,我自己也是误打误撞进入这个行业,每个人都不可复制。但最主要的是,判断力最重要。就像判断一个东西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如果你学电影,学了20年,还只是一个资深影迷,然后没事挑挑别人片子的毛病,但是你没办法客观全面地看一部电影,那就别来这行干。包括原先没学过电影的人,为什么有些人拍片子都会特别好?电影技术的东西就那些,而且现在随着电影数字化,技术的门槛也越来越低,最主要的是什么?其实我觉得对一个东西的判断力远远大于你的创造力,准确的判断力真的很重要,然后创造的时候才会知道自己做什么是对的,做什么是不对的。

另一个是对电影要有包容性,我一直在讲真的要对电影包容地看、全面地看,因为电影背后的东西太多了。从技术手法、艺术表达、哲学、美学、表演、摄影不同层面看,都没错。《过昭关》最重要的是这个老人的人生哲学吧,告诉你正是因为这个世界这么绝望和痛苦,所以我们普通人才更应该互相慰藉,这样才能活下来。

访者问:未来还有什么计划?会尝试做不同类型的影片吗?“电影语言与主题是相辅相成的关系,有时会面临主题与观赏性之间进行抉择的困境。”

霍猛答:具体事具体说,人家找你来拍商业片,自己也愿意拍商业片,那就必须尊重商业片满足观众需求的前提,你必须要做到这一点。如果还是想拍这种文艺片,首先是自我表达,其次是寻找知己。

下一部电影,应该还是拍摄与我自己生活有关的东西。我想拍一个真真正正展现80年代末90年代初整个村庄的电影,有点像《木屐树》的概念。人物会特别多,可能会涉及四、五组家庭,其实很难有人帮你去做这样一个东西,剧本肯定还要自己写。但是遇到别的好剧本我也会再做考虑,我并不排斥拍摄商业片、类型片之类的电影,只能说因情况而定吧。

下一步影片观赏性上可能会更强,但我首先也要考虑好这么做的原因,先要说服自己。然后怎样在自己想表达的东西不损失的情况下,提高影片的观赏性。因为电影语言与主题要相辅相成,有时会面临主题与观赏性之间进行抉择的困境,需要考虑好如何解决这种问题。

访者问:创作人物众多的故事时很难取舍,或者说很难对每个人物都进行深入的处理,您是怎样解决这类创作方面的问题呢?“为什么电影很难教,只能自己悟?”

霍猛答:创作的过程中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既然决定要做这样的一个尝试,一定会面临这些问题。很难说一个具体的问题有特别明确的方式来解决,每个人解决的方式和手法也不一样。我会从我的角度,在能控制的范畴内尽可能地解决这些问题。为什么电影很难教,只能自己悟。其实不太像商业片,它的基本框架已经有了,有套路和标准可寻。我们学电影的也可以看出来,哪个商业片处理人物关系、某段情节或导演手法比较巧妙,大多人有一种认知上的共识。但是文艺片很难针对这些技术性问题的处理很难有一个界定的标准,需要创作者不断地尝试。

访者问:您是如何处理小成本影片的宣发的?

霍猛答:因为我是《过昭关》的制片人,要等到这部片子上映之后才会有时间和精力进入到下一部片子的创作,或者说现在只能处于构思阶段,我其实挺想赶紧写剧本去。所以希望宣发方面能找到好的宣发团队合作,影片大概是2019年6月份上映。

附录2.伍子胥过昭关

典出《东周列国志》。

春秋时代,楚国武将伍奢与太子建守城父(今河南宝丰县)。国君楚平王不明是非,宠用小人,听信谗言,要废掉太子建。楚平王先把伍奢、伍尚父子杀掉,然后派人到城父杀太子建。伍奢次子伍子胥得到凶信,连忙逃亡,想到吴国去借兵报仇。

第一天,他到了陈国的昭关(今安徽含山县西北)。陈国是楚国的属国,与吴国相毗邻,只有出了昭关,才能够到吴国去。昭关坐落在两座大山当中,有官兵把守着,并且早已挂了通缉伍子胥的画像公告。凡有出关的人,都得经过官兵仔细盘查。

第二天,伍子胥躲在隐士东皋公家里。东皋公说要找一位友人帮他过关。伍子胥担心不能逃出昭关,狐疑不决,夜间寝不能寐,卧而复起,绕室而走,直至东方发白。

这时,东皋公叩门而入,见了伍子胥,大吃一惊,说:“足下须鬓为什么会变白?”伍子胥取过镜子一看,便抱头痛哭,说:“我的大仇未报,怎么双鬓斑白了!”东皋公劝慰他说:“足下不要过于忧虑。你须鬓变白,改了容貌,一时难于辨认,可以混过俗眼。”

过后,东皋公的友人皇甫讷打扮成伍子胥的模样,假装逃犯,慌里慌张地要过昭关,把守关官兵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伍子胥乘机蒙混,逃出昭关。后来,伍子胥做了吴国的宰相,领兵打败了楚国。这时候,楚平王早已死了,伍子胥掘坟鞭尸,替父、兄报了仇。

于是后人将“伍子胥过昭关”,比喻人忧虑过度,使人显得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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