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广州正佳广场和时尚天河的地下商业街迷路一小时。对于一个喜欢独自旅游的“田园女权主义者”来说,这是为数不多的自身荣誉感遭到极大挑战的时刻,一百句“这儿真的很绕”都没法让人从心底信服迷路不是我的原因。几年间积累起来的对于识路的自信土崩瓦解,尘土飞扬呛得人快流泪。
后来朋友告诉我,广州有两个世界。地上的繁华溢彩,地下的烟火市井,互不干扰,相映成趣。西装革履油背头的地上精英也会是裤衩背心人字拖的地下靓仔,咖啡和喜茶的个性分明但界限模糊,双面广州让人一见钟情,心生欢喜。想到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乱转的一个小时,我突然又觉出点际遇奇妙的回甘来。这一个小时,我真正地混入周末出行晚高峰的人潮里,不和任何人产生联系的,从零开始认识一个与我而言崭新的世界。带着一个目的,我奔忙在缤纷的商品和绚烂的霓虹灯交织的孤独野原中,就像赤身裸体来到这个世界上,花红柳绿走马观过,步履不停一路奔向最后的寂灭。在这宇宙的神奇的一瞬里,我以宛如婴儿的洁净之身,从上帝视角,抽离出日常和关系,观察到了世界和自身。
在焦头烂额的一小时里,我没有记起自己是谁,也没有尝试成为谁,心无旁骛得像一个信息的黑洞或漩涡,接收着路标上五彩的光、情侣们的说话声、甜品店的可可香和雨水混着汗水的黏腻,贪得无厌,不知满足。我想这世上最贪婪的人大概就是新生的婴儿和成年后仍然一无所有的人,他什么都愿意要,什么也都能要。
我像突然闯入一个和日常生活平行的另一种生活中,惊慌失措,拼命想找到出口回到常态。然与我而言,一切通往地上和地铁的通路在那个小时里都消失了,我成了当下常态里不常态的人,我觉出了封闭和隔离,觉出了限制,觉出原来常态是个圈,我兜兜转转也始终都在以当下三观为半径的圈里,不得要领,被困围城。身处围城的人不自知,某一个神奇的时间点,当他得以跨出围城外一厘米,他看清了旧围城高耸森严的墙,却仍然看不见此时此刻圈住自己的牢。和广州相遇的这个时间点,我和过去的自己和生活冥冥中互相道了别。
广州的地下,是地上的非常态。谁在挑灯夜读,谁把舞步踏遍;谁走过深夜便利店的收银台前,谁在奶茶店靓妹的眼波里流连?情之迷乱,意之动荡,激烈又安稳的生活,恍惚又清醒的日常,我来广州的第一天,就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ps:【深夜呓语主要目的就是想跟大家解释下,我在地上非常认路,在地下的非常态下,我才变成路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