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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居住的城市,即使在寒冬腊月,白天的气温一般也在零上15度左右,如果有冷空气南下,最低气温也在零上5度往上,所以户外反倒比房间里暖和。
我们住的楼房有三十多层,早上七八点钟的样子,四楼平台上已有不少人在锻炼身体了,也有不少晾衣服晒被子的,把若干绳子挂得五颜六色。
这时,有一个人朝楼上望去,且喊了一声:“你们快看!”大家不约而同都顺着他的目光朝上看去。只见一张比巴掌还大的纸片,在微风中飘飘摇摇地往下落,最后静悄悄地落在平台的草地上。就近的孩子毫不迟疑地把它捡起来,手疾眼快的妈妈几步奔过去,从孩子手中抢过那张纸,还不忘吆喝孩子:“可别什么东西都捡啊!”
几个邻居围拢过来,好奇地盯着那张纸看,猜想着天上飘下个啥东西。
年轻的妈妈把手中对折着的纸张打开,这是一张极普通的老黄历,就是全年厚厚的一大本那种,每天撕下极薄的一页。这张纸是新的,日期是当天的,只可惜纸的中间有指甲大小的油污。一看便知,是刚刚用它擦了带有油污的物品,然后扔出了窗外,但不知从哪个窗口飘下的,大家看了看那张纸,面面相觑,没说什么就各自忙去了。
第二天如此,第三天还是如此,过了十天八天仍然如此,总是在那个时段,那个方位,有一张同样大小的纸折叠着,时快时慢地逍遥飘落。
这户人家也够执著了,日复一日地做着同一件事,因为那张日历的纸张确实轻飘飘的,又因为一天也就那么一张,看见的人会把它扔进垃圾箱,伤不到人,也就没人说什么,最多朝楼上多看两眼,就算表达自己的不满了。
突然有一天,问题严重起来。平台上晾着的被子给污染了,有人看见那张纸掉落在被子上,停留了那么一小会儿,然后才落地,雪白的被子上就留下斑驳的一块黄褐色油污,非常打眼。
大伙儿免不了你一言我一语,大声地指责楼上那户人家不道德的行为。但意想不到的是,始终没见楼上有人出面道歉,而这么张扬的黄历依然如故,有时顺风还能飘进开着窗户的人家里串串门儿。
面对激起民愤的行为,物业终于出面了。公众的事情,无非是摆事实、讲道理。于是物业安排专人,就在那个时段盯住了那个方向,何愁抓不住现行?
估计这户人家住的楼层比较高,平台上人们的议论和声讨他们没听见,不然,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犯同样的错误?还被抓了现行?
物业人员带着那张有油污的日历纸上门询问,2809房的女主人当场确认是从她们家扔下去的。原来她家里的排烟罩漏油,其实已漏了很久,只不过是年初换上新日历,一天一页撕下来,顺手擦了油污,又顺手从厨房窗口扔出去了。
她觉得一张纸轻飘飘的砸不着人,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至于脏了人家的被子、下面的人如何声讨,她说没听见,平时不太留意平台上的事情,即使注意听也听不大清楚的。
物业的人跟她讲道理,无论物品的轻重,任何东西都不能从窗口扔出去,环境是靠大家维护的,也存在安全和弄脏别人家东西的可能。话说得多了,她就跟人家急,看起来情绪不太稳定。
其实,这户人家还是人们的老熟人。大概两个月前,他们夫妻二人在平台上跳交谊舞,自己带来着很高档的播放器。男的,大伙叫他张老师,原是某中学的音乐老师,细细高高的身材,长脸长发,戴副变色眼镜,颇有些艺术家的风范。女的,大家叫她康老师,原是某机构的舞蹈老师。现在他们都已退休,正当60岁的本命年。
只要他们两个到平台跳舞,就把旁边广场舞的大妈们比得不敢跳了,他们也就成了平台上一景,总会有很多人来围观。无论是音响效果,还是选定的舞曲,更加重要的是那优美的舞姿,绝对是专业水准,欣赏人家跳舞也是一种精神上的享受。
然后,自然而然地他们二人就成了广场舞大妈们的指导老师。从头开始训练,手把手地教,确实是尽心尽力了,有了名师指点就是不一样,没用多长时间,使这群大妈们的广场舞水平提升了好几个档次,还能拉出队伍外出参加比赛了。
他们二人作为老师的任务似乎已经完成,从此销声匿迹。不见他俩来跳舞,大家也不打听,因为这段时间接触得比较多,对方的隐私知道得也就多了,人家不来跳舞肯定事出有因。
张老师离过两次婚,这次娶的是第三个夫人。他们是网恋成功的,应该是张老师追求康老师,张老师富有磁性的男高音、一首首意乱情迷的诗词歌赋,以及独具特色的艺术家气质,彻底征服了康老师。
康老师也不差,苗条的身材,柔软的吴音,加上优雅的舞姿,真是够撩人心魄的。当然岁月的杀猪刀,毕竟在脸上留下了痕迹,尤其是摘了宽边眼镜,鱼尾纹就随着人的表情显露无遗。老百姓的日子,平淡的柴米油盐才是主旋律,这个多次重组的家庭闹点矛盾也属正常。
事情还得从本命年说起,现在他们夫妻双双步入本命年,又都是特别讲究仪式感的人,如果是原配夫妻,经过几十年相濡以沫,早已磨合得差不多成了一个人。对方想什么做什么,一个眼神就够了,也就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但是他们不行,重新组合刚刚两年,大概还处于句句话都入心,件件事都在意的阶段。如果其中的一方稍稍太过在意的话,难免生出些嫌隙,再加上双方都有子女。
据老一辈人的说法,本命年要穿红辟邪,而且自己买的不算,一定要别人送的才管用。于是他们双方分头行动,张老师远在北京的女儿寄来了送给父亲和康阿姨的里外三套红衣红裤红袜。康老师的女儿从苏州寄回与北京寄来的东西大致差不多的礼物。
什么事情都怕比较,有比较就有伤害。家长里短的聊天也不可能总是那么诗情画意。康老师一边收拾寄来的衣物,一边夸自己的女儿懂事,她很喜欢这份礼物,这话钻进张老师的耳朵就变了味儿。
张老师原本的长脸此时拉得更长了,脸黑黑的去调电视,找自己喜欢的节目。康老师见状赶忙说:“正看得来劲儿,你别给调走了。”连说了两遍后,看看丈夫还是不停地调台,难免语速加快、音量提高。张老师竟一反温文尔雅的风度,大声说:“电视是我买的!” 他在沙发上往后一仰专心看电视去了。
这句话音量不高,但十分刺耳, 一下子惹火了康老师,只见她气得脸色煞白,哆哆嗦嗦地话都说得不连贯了:“那个、那电饭煲是我买的,你就不吃饭了?你还拿我当你老婆吗?我们是不是一家人呢?”
见张老师像没听见一样不理她,康老师撂下一句话:“我回苏州了!”,转身进屋收拾东西去了。
这会儿,空气似乎凝固了,时间似乎静止了,张老师低着头、搓着手,他一定知道自己今天说的话过了头。
“咚咚咚”,张老师听见敲门声赶紧站起来去开门,进来的是张老师的妹妹,她把手里拎着的两个纸箱放下,说:“都是过年用的东西,哥你啥都不用买了。”
这时康老师也从卧室走出来,迎着小姑子:“二妹你来啦,谢谢你带来这么多东西,不用我买,那我可省事了,快坐吧!”
二妹坐在沙发上,从双肩包里一件一件地往外掏,又是两套送给哥哥嫂嫂本命年的礼物,而且还有两盒包装精美的腰带。一盒枣红色的,是给嫂子的,一盒紫色的是给哥哥的,还一再道歉:“实在找不到男人用的红皮带,就用紫色的代替吧,哥哥行不?”
哥哥喜笑颜开,哪有不行的道理。嫂子不失热情地拉着二妹道谢。
“行了,不说了,今晚我请客,我们家那两口,还有我家婆婆,他们已经出发去酒楼了,咱们也赶快走吧。”
二妹的到来,冲散了新年前夫妻俩这场不愉快,餐桌上“祝二位本命年快乐,新年行好运!”的祝福声缓和了二人的情绪。
接着,他们便开始打扫卫生,新日历换上,这就上演了擦排烟罩上的油污,再扔窗外的一幕。经过物业人员的一顿教训,日历纸肯定不会再扔了。康老师还主动到平台向大家道歉,也借机向姐妹们吐吐苦水,什么“半路夫妻难相处,再帅的外表也不能当日子过,嫁得远,肚子里的苦楚无处说”等等,都是女人们闲聊的话题。
康老师也道出了心里话:“过本命年还真是有些恐惧,真怕这一年出点啥不好的事情。”因为她以前有两个本命年当中,发生过一些凶险的事情,属于心有余悸了。这回本想跟老公好好商量举行个什么样的仪式辟邪,结果话没说好,反倒搞得两人不开心。
反正由本命年引起的话题,说也说不完。不过,一群女人们还真给她出了不少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