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横的乘务员.美丽的车长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次乘车经历,记得应该是九七年的节后春运。

那时南昌至成都还没开通直达列车,每次往西南或西北方向,总要横穿几百公里去武汉、或更远的郑州坐始发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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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那是个阳光温暖的上午,武昌车站广场处处都是三五一簇的候车人。有的挤在自带的草席上,手里甩着老K、嘴里叼着香烟;有的坐着自己的包袱,嗑着瓜子,扯着嗓门。

贩子们则推着铁制小车,围着叫卖,整个广场淹没在南腔北调的嘈杂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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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合伙人新平,也早早的在这广场中心位置占到一席之地。

我们是坐夜班大巴来的,因为天气好,大巴畅通无阻,天没亮就到了武汉。

那时社会治安跟现在比,“可是两重天,”大部分人都乖乖的呆在车上等着天亮。

简单吃完小贩兜售的早点后,我留在广场看行李,新平则去售票窗口加入长长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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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无聊地坐在包袱上晒着太阳,不得不琢磨着周围那似懂非懂的方言,时不时的站起,掂起脚尖,朝着卖票的地方投去焦急的目光,但只能看到从售票大厅排到外面的队伍。

随着艳阳慢慢的升高,忧虑也悄悄的爬上了眉头。这孤单的身影也以被“有心人”捕捉。

一个衣着光鲜的男子,背着个肩包出现在了跟前,也不同人商量,一屁股紧挨着坐下,男子套着近乎,没话找话。

看你这么伤感,因该是第一次出门吧?……见我只是嗯啊着装聋作哑,男子抬了抬手腕,装着有事怱怱离开。

他起身时故意落下一圈东西,那东西伪装得让人一见就会怦然心动,绿色百元票子透过丝袜若隐若现。

男子见我无动于哀,怱怱折回,快速把那包东西捡起,边走边嘟嚷着不干不净的武汉话。

“本以为占在羊群中间是安全的,”看来这块位置跟边缘也没什么区别。

正当孤独无助时,抬头看见新平满面春风的走来,忐忑的心也安稳了下来。

新平扬着手中红红的车票,自豪的说道:今天下午四点多的,两张全有坐位。人都快被挤死,他有些邀功地埋怨着!

我赶紧问了问身旁腰间挂了BB机的人?离上车时间尚早。于是两人提着行李,沿着鳞茨栉比的快餐摊。一家一家地流连。

那些十五元一份的快餐,搭配着一条大大的鸡腿。在滩主费了心思的灯光点缀下,饭菜泛着油油的亮光,看得人垂涎欲滴。

同伴吃得津津有味,我却吃到异样的味道,这饭菜肯定有问题!我不满的嚷嚷着。

唉:就这样将就吧,等一下火车上的盒饭也不就那个样,而且还贵。新平劝说着。

想想也是,在人屋檐下,又能怎样呢!再说这人穷志也短,生意是好是坏还是个未知数。虽说这去的是天府之国,但并不知道它到底有多么的富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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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强吃了几下,越嚼馊味越明显,实在难已下咽,看着那几乎未动的鸡腿,心疼不已。

问问别人时间,也到了进站的点。顺着滚滚人流,终于挤进自己的车箱,过道和车箱连接处,挤满了只买到站票的男男女女。

优越地站在自己的坐位上,把行李一件一件地码好。刚一落坐,肚子微微痛了起来,联想到不久前的快餐,不敢懈怠,赶紧往车箱连接处挤。

心急如焚的盼着里面的人出来,可厕所的门把守上一直显示着,红色的有人字样!

扒开过道上的人群,往别节车箱赶,几乎是不可能了。试着轻叩小门,催问里面的人,没任何回应。

随着肚子疼痛的加重,也顾不得什么矜持不矜持,咚咚咚,把小门拍得震天响。

这时背后一个不屑的声音响起,你

拍个“锤子”哟,厕所门开都没开。

真是急昏了头,也顾不上别人笑话,更不愿去辨别什么锤子和榔头。

怱怱来到旁边乘务员室,透过门上方的小玻璃,谢天谢地,一个剪着短发,制服里裹着敦实身躯的中年汉子坐在里面。

我轻叩小门,只见肥硕的脑袋朝玻璃处望了望,身体却无任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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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径直推开小门,把难言之隐急急的对他诉说,还重点说明可能是食物中毒。“希望得到他的怜悯,”能快点打开那扇方便之门。

男子根本不愿理会,直接喝斥:给我出去,乘务员的这种反常态度,令人尴尬无比。

无奈,仍陪着笑脸轻声哀求:这节车箱归你管,你不开谁能开?

话还没说,男子突然伸出一脚,由于房间小,失去重心后整个人倒在门外的人身上,惊得过道上的男女一阵尖叫。

爬起走到跟前又被踹倒,如此重复三次。在我决绝的要求声中:今天就是被你踢死,你都要把厕所门给我打开。

“可能是他看到我表情的痛苦;或是动了侧隐之心”。他朝门外招了招手,一个脖子上挂着小木箱的年轻烟贩,殷勤地接过他递来的钥匙,帮着把门打开。

呆在这囧迫的空间里百感交集,生理的痛苦过后;又难忍心理遭受的欺辱。久久的呆在这小小的空间,泪流满面。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 声把我惊醒,擦干泪水,打开反锁的小门,装作若无其事。

路过乘务室,透过门上的玻璃朝里看了看,里面已经没了人影。

回到坐位,新平看到我异样的表情,不安的问着发生了什么?我两眼汪汪地跟他叙述了刚才的遭遇。新平听完气愤得骂了乘务员几声娘。

唉:算了吧,出门在外……新平劝说着。可能是他比我年长十几岁的缘故吧?自己那时二十出头,总觉得自身有破斧沉舟的勇气。

我去找乘警,不可能就这样放过他。新平见我态度坚决,没有回旋的余地。赶紧说道:那我同你一起去吧?

因为以前合作过,又是亲戚,我知道他也是个不善言词的人,遇事也是能忍就忍。

你还是留在这里看行李吧。我轻声交待着。

也不知挤了几节车箱,终于来到餐车门口。一位手臂上别着“安全员”红色臂章的男子挡住了去路:餐车现在还没开放。

我捂着腹部说要找乘警。他朝着餐车的尽头努了努嘴。顺着他嘴努的方向,几位身着制服的人坐在那里,像正兴致很高地闲聊着什么。

怯生生地走到众人面前,一位应该是头的乘警仰起脸,毫无表情的问道:什么事?

简单的了解经过后,他说我们也管不了。我轻声问道:那应该找谁呢?沉默,没有谁回应!

就这样僵持在尴尬的空间里进退两难。看着他们一个个无动于衷的表情,心里绝望了,看来这件事情远远比不上什么飞车盗抢,也可能同事间不愿得罪吧,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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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辱的泪水怎样都抑制不住。回去再去找那条 莽汉,那也是鸡蛋碰石头。

我四周环顾了一下,总觉得这空间里缺少了什么,就像火车没有头。正在顾盼间,只见餐车的尽头,自己刚刚来的方向,一个高挑的身影,戴着大盖帽的女子,英姿飒爽的大步走来。

她径直穿过餐车空荡的过道,来到大家跟前。用疑惑的目光扫视着这不和谐的场景,并轻声问着怎么回事。

刚才问话的乘警替我诉说了我的遭遇。我也近距离看清了她的容貌和身份。三十岁上下,身高足有一米七、眉清目秀,手臂上挂着绿色的臂章;臂章上绣着“列车长”三个漂亮的正楷字。

看着这天使一样的脸庞,我的内心又燃起一限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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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列车长自信地喃喃着。

我们列车上不可能发生工作人员打旅客的事情,列车长看着我说道。

你可以叫我那节车箱的乘务员过来对质?我现在这里还痛呢。我至始至终都用双手捂着肚子,弯着腰。

短暂的沉默过后,列车长缓和了口气,柔声说道:坐下来说吧。她也在我对面坐下,并吩咐着:跟这位旅客倒杯水吧。握着热汽腾腾的纸杯,内心也感觉温暖了些许。

你可能不清楚,列车长直视着我道:铁路部门有规定,列车在大站始发后,半小时内不准开厕所门。你想想这么大的车站,进出的列车这么多,如果不控制,车站不成了露天大粪场。

我也确实不知道铁路部门有这种规定,乘务员也没跟我作任何解释。即使知道又有什么用呢?像我这种情况,是蹲在过道里解决?还是直接?……

任何法律法规,不都是为了维护人的尊严吗?

列车长沉默了。半响,她吩咐旁边的人:去把那个人叫过来。乘警也拿出了笔记本与车长并排坐着。

等等他马上就会过来。肚子还疼吗?车长轻声问着。并亲自为我续了续水。

是不是他?车长坐着没动,只用余光瞟了瞟已站在跟前的乘务员。我点了点头。

怎么回事吗?列车长拉下了脸。乘务员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质问,而是看着我说:我是不是轻轻踹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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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他感到自己委屈,因为他看到我双手捂着腹部,肚子紧紧挤着餐桌边沿,弓着身子。他的轻轻踹,不至于会有如此严重。我在车长面前装作可怜罢了。”

列车长腾地站了起来,对着乘务员重重的喝斥道:你混帐!什么轻踹、重踹,你给我回去、回去。

看来也是个外强中干的汉子,在权力面前一声不吭,灰溜溜的退了下去。

车长看了看已走远的身影,扭回头道:你看我也批评了他?我绷着脸依旧不愿释怀:他也没承认半点错误?你也看到他的野蛮吧?

回头我一定会处理他的,你放心,总不能叫你现在就去踹他三下回来吧?车长笑着轻声道。

如果你感觉难受吃不消,到下一站下车,我帮你改签,几天内车票都有效,这是我的权限。我笑笑道:没那么严重。

要不这样吧:我帮你调个卧铺,还有这么长的路程,躺着会舒服些,不用你加钱。

我有些害羞的迎着她真诚的目光,感动的有些颠三倒四地说着:不用、谢谢……

愉悦的回到坐位,新平急急的投来问询的目光,我笑着道:列车长已经处理了。有没有赔医药费?有人问道。为了要面子,我说车长骂了那家伙、还免费给我安排了卧铺我没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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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惋惜着:你不坐白不坐……身旁一位男子操着四川方言道:你怕他做啥子吗?现在正在整顿路风,到了成都还可以到铁路局去告。

正当大家群起激奋的你一言我一语时,那个墩实的乘务员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跟前的过道里!众人一下鸦雀无声。

乘务员朝那位说四川话的男子招了招手,男子老实地站了起来,乘务员上前一屁股坐上男子的位置。

他一只手环着我的肩膀,也不吭声。不安的心更加一紧!“完了,他这是报复来了。”

只听到车窗外,嗖嗖嗖快速的响声。大家好像都在望着窗外。乘务员看了看这沉闷僵硬的周围,对我说道:还是到我办么室去坐吧?

因为害怕,怎么都不愿站起来跟他走。以至于被他有些强行地搂着肩膀到了乘务室。

两人尴尬的坐在狭小的空间里,内心紧张得不敢与他对视。稍后还是他打破了僵持,笨拙地说道:我郑重地向你道谦,请原谅我的鲁莽,并顺势把一包当时上等的阿诗玛香烟往我怀里塞!

这突如其来的恩惠,我怎么都不肯接受。乘务员见状,脸色有些难堪地说道:你不收就是不肯原谅我啰?

说完又把烟硬塞入我的口袋,并拍拍我的肩膀:下次再坐这趟列车,我们就是朋友了……

为了逃离这尴尬,只得收下他的阿诗玛,顺便也说了几句不计较的话。

回到坐位,大家又急切地询问刚刚乘务室内的情况,我兴奋地把乘务员的原话跟他们重复了一遍,个个听得喜笑颜开。

当得知还得了阿诗玛后,有人提出要拿出来分享。于是,我们这档小小的空间,烟雾缭绕、咳声响起,

大家兴致正浓时,列车长满面笑容出现在了过道前,关切地问着:好了些吗?感动得我急急的站起,慌乱地回应:没事没事。

没事就好,有事到餐车找我。车长一边说着一边离开。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大家都赞叹这位女车长真好。

乘警经过时也投来关注的目光,那目光也多了几份温暖。虽然他只在我们这档的过道里短暂地驻足,说的话也跟我的事没一点关系。

只听到他大着嗓门:你们晚上不要睡得太死,要看好自己的行李。

列车在柒黑的夜色里咣当、咣当地前行,车箱里也想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看着眼前横七竖八的身影,想想自己这过山车的遭遇,心,怎么都不能平静。

因为车长,这趟列车让我感到温暖。那位乘务员也不再可憎,只是有些鲁莽。

因为车长,那身制服配上乘警高高的身材,也多了几份威严。

就这样感慨着,不知几时进入了梦乡。

虽然现在乘车环境好了,旅客也真正的像客了。但我总喜欢去瞄一瞄那些高挑的身段,俊俏的脸庞,胳膊上挂着大大的,带长的臂章。

总想从她们身上,看到当年那位美丽的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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