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已经很难想象这样的旅行:出发前,对目的地的景致一无所知。格雷厄姆·史密斯在《摄影与旅行》中写道:在这个图像极度丰富的时代,原本是充满未知的旅行成为“再次目睹”,旅行变成去验证那些你早已熟知的风景。
或许你会认为我想说那就放下单反和手机吧,我是一个喜欢拍照的人,我知道自己在拍什么,所以和我在一起的朋友们都说我什么都要拍,每次她们这样说的时候我也不知道用什么话回答,只好笑笑然后沉默。我并不反对旅行时拍一些照片纪念,但是我更会拍那些可以讲出“故事”的照片。
前几日去黄山游玩,大家都知道“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陡峭、严峻、险拔,各处都是悬崖峭壁是黄山的特点,就连登山的楼梯都很难走。记得在飞来石景点那里,遇到一对父子,男孩很小,爸爸在旁边没有抱他也没有扶他,只是说:“你看看前面那个姐姐怎么走的,手放在哪里。”我知道那上面没有护栏,地面还有冰,万一滑下去就是坠入悬崖。当我想给他们拍一张照片时,发现旁边一位韩国女性也正拿着单反抓拍他们。或许,这也是一张有“故事”的照片。
可是,当我看到走在悬崖边陡峭的楼梯上的工作人员时,我却迟迟不想拿出手机拍,犹豫不决。那个反复出现的情景给我的印象太深刻了,以至于我现在还忘不了,他们身体消瘦,甚至是瘦骨嶙峋,夹杂着白发的凌乱的头发,竹竿似的肩上担着粗重的扁担,两头担着比人大几倍的庞大的包裹,里面放着山上酒店的洗浴用品,另一个肩膀上放着一个扁担用来支着后面的重物分担重量,在平坦的路上慢慢挪动着,身体晃来晃去,似乎下一秒就能倒下。走到楼梯时,他们会停下来让游客先走,当时我犹豫着想让他先过,他却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后来我还是先走了,我想也许这样他可以站在那里休息一会。我回头看了看,还是没有拿出手机拍,或许这种有“故事”的照片看过感受过就好了。
那么,你又会问什么才是有“故事”的照片,什么样的“故事”可以拍,值得拍。其实我也不清楚,我知道大家爬山疲惫的样子和工作人员辛苦的样子是不同的,有人说生活在底层的人只能这样辛苦维持生活,这是他们的命运。可是人生而平等,“尊重”这个词在旅行时,在游客与工作人员之间显得特别重要,就像乘客换乘中心的售票阿姨如果可以给差评我一定会给她一个差评。
我喜欢旅行时坐火车,好像绿色的铁皮车厢和厚重的鸣笛声能给人无限的想象。那天我选择了坐七个小时的绿皮火车返程,破旧的车厢和座位和难闻的气味不是一切,还有形形色色的人,背着书包的学生,拖着大包小包的农民工,怀里抱着孩子的孕妇。坐车的时候特别喜欢发呆,坐火车的时候更严重,喜欢看不同的人的行为举止,喜欢想象那些人的心理变化,好像自己透过这些能读懂他们的人生。
似乎每一辆绿皮火车上都会有穿着制服的乘务员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小东西一节车厢,一节车厢的推销。他们的广告词永远相同,他们的叫卖的对象也永远相同。那天拿着的是玩具小火车,说的神乎其中,“可以自动转弯,可以发光,砸不坏,外面买不到,是我们公司自己设计的,独一无二的,只要35元”。我看着窗外夜色中微弱的灯光,想着他推销了半天如果没有人买多尴尬。可是一会儿,一个老人从破旧的布包里掏出几张五元钱和一张十元钱还有几个硬币,说:“给我拿一个新的回家给我小孙子玩”。然后,大家都陆续的掏出钱换了一个小火车。
推销小火车的乘务员不易,买小火车的农民工更不易。坐在我对面的有两位坐着的和一位站着的中年男人,一上车他们就匆忙的把行李放好,然后心安的坐着,扶好。过了一会,站着的那位中年男人想拿手机打电话给谁,可是总是打不开,三个男人研究了半天还是弄不开,那个男人焦灼的样子,眼神里充满了担心,望着四周和窗外。后来他们让旁边的一个学生打开了,随之那种担心的眼神也逐渐消失。离我最远的那位一直坐着,从来没有把背靠在座位上休息一下,头低低的沉着,眼神无光没有焦点,似乎在想很多很多沉重的事情。我不知道他们的年龄多大,工作是什么,家在哪里,我只知道他们看起来很老,似乎刚从很累的工作中解脱出来,要去很远的地方。
七个小时就那样过去了,我该下车了。我还是忍不住和旁边的朋友说:“为什么我每次做火车看到形形色色的人都会感到难过呢?”那一刻,我很想拍一张车厢里的照片,乘务员推销小火车和三个男人忧虑的眼神在一个画面,旁边人茫然的眼神望着窗外或酣睡。卞之琳在诗中写道:“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我也是绿皮火车车厢里的风景啊,好像七小时的疲倦顿时就没有了,大概这就是旅行中的一道动态的风景吧。
旅行,我们从来都处于不同的风景之中,因为时间不同,人不同,太阳的温度也不会相同。我们处在一个动态的社会里,为什么只局限于看那些静态的自然的风景名胜呢,看一看身边的人,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那些美丽与丑恶,你会发现旅行不仅只有看已知的风景和结束后的疲倦,还有那些旅途中的温暖、人性美和那些未知的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