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车水马龙,夜晚灯火阑珊,城市的喧嚣似乎一刻也不曾停歇。时间总是在那些吵闹着的、不被察觉的时候悄悄溜走。就放佛每一个许下了愿望的新年,当新年一过,日子就开始不断的重复着,一不小心,就翻过了生命中的大半篇章。
北方的春天,大概会比南方的春天要来的迟一些,并时常刮着呼啸的大风。起风的天气里,到处尘土飞扬,塑料袋被吹起挂在树枝上呼啦啦的响,楼道里的破旧门窗也被吹的不时发出声响像是有谁要破门而入的样子。
扬起的风吹疼了我心中的想念。我仿佛听见有个声音在说“我想你,在高速公路的尽头;我想你,是月落乌啼下熄灭的火光;我想你,在狂风四起的时候;我想你,在春花开遍的时候”。
记忆跳回到刚毕业的那一年。我清晰记得毕业后的那个新年,我无心留意饭桌上母亲都做了哪些好吃的,也无心去听外面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的鞭炮声,心中一直充斥着悲喜相交的复杂。一切都是因为年前的那一个决定。
新年之前,我犹豫了很久,终于做了人生中的第一次重大决定——打算年后和朋友一同去杭州谋求“发展”。得知我要去杭州的消息后,全家人轮番的前来阻拦劝说,也许是因为对一个从未去过的城市充满了新鲜和好奇;也许是因为怀着“越不让我去,我就偏要去”的可笑的怄气心理,无论家人如何阻拦,我还是早早就定好了初四的票。
我清晰记得当时母亲用很失落又近乎祈求的语气问我“一定要去吗?那好歹过了十五再走不行吗?”,我当时只为了自己心中的痛快,大概是一脸的冷漠和绝决,却忽略了她所有的情绪。
走的那天,她去车站送我,虽然从天津到杭州只有4个多小时的车程,但她还是买了一手提袋吃的要我带着。那一刻,我看着她的样子,忽然鼻头酸酸的,检票的广播声适时响起,我说了句“再见”就头也不回的走进了站台。我不敢回头,不敢再多看一眼她的表情。上车找到自己的座位坐定后,我的眼泪终于像开闸的洪水般汹涌而来。那股情绪,也许是从未独自离开过的不舍;也许是对前方那个陌生城市的未知的恐惧。
但当我下了火车,从车厢钻出后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的那一刻;我心里默默念着“杭州,我来了!”,于是就把白天和母亲在车站道别时的难过都葬送在了那潮湿的空气里。
杭州的空气对于自小在北方长大第一次去到南方的我而言是陌生的,但却飘着湿润又干净的舒服的味道。那时是二月,我原本以为二月份的杭州,一定是春暖花开的样子。但事实上它没有我想象中温暖,甚至比北方更冷一些;那是一种潮湿阴郁的深入骨髓的寒冷。
出了火车站就看见前来接我的车车,她上来就问我“冷吗?”,还未等我回答,她就接着说“习惯就好”。然后我同她一起挤在回家的公交车上,心中有说不出的美好和激动。
车车是我的初中同学,她长的很漂亮,有着天生的金黄色的卷曲的头发,白的近乎透明的皮肤,看上去就像一个好看看的洋娃娃。中学时代我们曾是形影不离的好友,无论上学放学,总是黏在一起。直到多年以后的现在,我都还是格外怀念当初年幼时那份简单又真挚的友情,似乎一起吃根冰棍、嚼块泡泡糖就可以开心上半天。
后来上了高中我们就去了不同的学校,大学也不在一个城市。但彼此一直都保持着联系,我一直在天津,她后来就去了杭州。
原本我是同自己的大学好友格格约好一起去杭州,到了杭州后也打算和格格一起租房子住。因为车大学后就一直在杭州,而我们都有了自己新的朋友和圈子,所以尽管我和车依旧是很好的朋友,但我并不想去打扰她的生活。
可原本约好一起去杭州的时间,格格却因为家中有事突然来不了,要晚一个多月才能到。刚到杭州人生地不熟的我,就只好暂时借住在车车和她的朋友那里。
和车一起住的还有一对兄妹,说是兄妹,但他们的年龄其实只差了几天而已,他们都是车的大学好友。起初我总是担心我的借住会给他们造成不便,但他们人都很好,十分热情的欢迎我的到来。我比较内向,但面对初次见面的他们却并未觉得尴尬。
刚到杭州的我对周围的一切都还很陌生,而车白天要上班没时间带我出去闲逛,又赶上那几天连着下雨,白天我就一个人窝在家里上网,晚上车下班后就会带我出去熟悉环境地形。我白天窝在被子里,常常一整天都能听见外面嘀嗒嘀嗒的雨声。也由于不习惯没有暖气的寒冷常常一整天手脚都是冰冷冰冷的。
我初到杭州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寒冷潮湿。二月的天气里,几乎每天都会下雨;衣服洗了晾在阳台半个月都不会干。楼道都没有玻璃,伸手就直接可以触到外面去;每天都能看见穿着睡衣就出门逛超市、买早点买菜的叔叔阿姨;早点爱吃各色的包子、或生煎包、或酒酿圆子羹;热衷于使用硬币。
在我还没有找到工作的那段日子里,我会等到车下班后就去找她,然后我们就一起游荡在杭州的步行街、西湖边和武林广场。在天气好的时候我也会独自坐车出去闲逛。去每一个城市,无论公交还是地铁,我都喜欢仔细听着广播里的报站声,那一站又一站的名字串连起来,似乎就是一个城市的轮廓。
正月十五的那天,车带我去看花灯展,我只记得那天的武林广场被挤得水泄不通,寒冷的天气里我们竟出了汗,于是在街口的麦当劳各自吃了一个甜筒。边吃甜筒,车边给我讲着她在杭州生活后发生的点滴故事,或搞笑、或动容。那天她说那是她第一次没有陪父母一起过十五,我说我也是,就忽然觉得难过。
成长的路上,我们总是盼着脚步走快些,再快些;可当时光真的马不停蹄的催着我们成熟、催着父母变老时,又多么希望它可以慢下来,多希望能拥有更多的时间来陪伴彼此。
后来我和车去看电影,看《北京爱情故事》,出来时她哭着说也想要那样的爱情;我并没觉得电影有多感人,却因她哭的那样真挚而感动。多希望我们都可以遇到那样一个人,他是身边不离不弃的陪伴,累了时他会伏在耳边轻声说“没事,我还背你”。
再后来我找到了工作,格格也来了杭州,于是我就搬了出去同格格一起住。起初想叫车搬来和我们一起住,但她觉得无法抛弃那对兄妹自己搬走,只好就算了。
我搬走后,有好几次都想约车一起出来玩或吃饭,但我们的时间总是不统一,彼此的联络便也渐渐少了。直到后来,我们因为一些事情产生了误会,互相惹怒了彼此,她说了些很难听的话,我一气之下就删掉了关于她的一切。偌大的杭州,我们就真的再也没见过。
可删不掉的是心中的记忆,友情跟爱情不同,失恋后我们可以抹掉一切,痊愈后就重新开始;但遗失的友谊,总会在想起时就发出无限惋惜,似乎永远也无法痊愈。我总能想起上学时她那张好似会发光般的可爱笑脸,和她手里抱着一个小猪存钱罐想要送我时的样子。
看漫画,几米说他遗失了一只猫;而我,遗失了一个叫车车的人。删掉联络方式后,我和车车就再也没见过,后来听说她去了上海,也有人说她回到了北方已经结婚生子。我都无从知晓,但失去的就再也找不回了,生活还是要继续向前看,只是偶尔想起时心还是会隐约的疼一下。
在寒冷潮湿的阴郁里熬着熬着,放佛一眨眼就迎来了明媚春光。那些美丽的花朵似乎一夜之间就开遍了大街小巷。春天的杭州,果然对得起“人间天堂”四个字,无论走到哪里,处处都是美景。
游荡在西湖边,花不醉人,人自醉。
我和格格一起租的房子就位于运河沿岸的一座公寓楼里面,叫做云河大厦。从我们的公寓下楼过个路口就可以到运河公园。运河两岸修葺的很美,清早晨光里有跑步的帅哥和锻炼的老大爷、傍晚夕阳下有牵手散步的情侣;沿着岸边散步、闲坐、看风景、听着往来船只的汽笛声,就会忽然觉得生活无限美好。
我们当时居住的地理位置算得上极佳,临近运河,交通便利,周围生活娱乐设施也都很全。从公寓出来往两个方向走分别是两条美食街,其中人气较高的就是“胜利河”,天气渐渐热了,夜晚的胜利河灯火通明,人们要一份小龙虾,喝着啤酒就热闹了起来。或是找一个稍正式的餐馆,点一份龙井虾仁或西湖醋鱼,同好友细细的吃着,说着彼此间老旧的故事或新添的心事。
我们公寓楼下有家麻辣烫,是我们在那里住了很久后才发现的,格格说杭州人不爱吃麻辣烫,所以杭州的麻辣烫基本都不太好吃,但那家却做的很好。我每次都要加面,而格格每次都会加一个番茄。她总是为了陪我,把来找她的令哥赶走,那时我总能看见令哥一脸心酸无奈的表情。
还有公寓附近的那个小公园,在春天的傍晚散发着幽幽的桂花清香。旁边那条有着小桥流水的街上,我们常去那里吃饭,街侧有盛放着樱花的樱花树。只可惜当时没有意识到要拍下那份美丽,日后每次想起来都会觉得遗憾。
杭州到处都是美景,可我们的生活却不会永远都美丽,总会有些事情不如人意。
后来,我喜欢上自己的同事。其实他也算我的领导。但他只比我大了三岁,所以平时沟通交流起来也都很亲切丝毫没有领导的感觉。那是我到杭州后找到的第一份工作,刚毕业没什么经验的我,再加上有时听不太懂南方人的口音,工作上经常犯错;可他一直都很包容我、照顾着我。
他的五官虽算不上特别精致,但凑在那一张脸上就让我觉得非常好看。大概我和他从领导与员工间的生疏忽然变得亲切起来,是因为那次加班。有一次公司做活动忙到很晚,我们是负责最后收尾的部门。恰巧那天我们部门另外的两个同事没有来,所以当大家都走后,空荡荡的活动现场就只剩下他和我以及几个在现场收东西的工人。他一边指挥工人搬运东西,一边安慰因为忙碌到太晚而情绪低落的我。其实后来想想,那是在工作,而他是领导,完全可以不用理会我的情绪。但他一直在和我说话,东扯西聊的想让我开心。
当最后终于干完活可以离开的时候,已经快半夜十二点,他问我饿不饿,是否要去吃宵夜。我摇摇头说想快点回家,于是他就站在路边帮我拦车,然后嘱咐我要留好发票拿到财务去报销,还告诉我第二天可以晚点来在家多睡会儿。那一刻,我觉得他无比的细心、温柔,心中暖暖的。或许就是在那一刻才喜欢上他的吧。
可我知道他对我顶多算照顾和关心,我也知道他不会喜欢我。但还是鼓足了勇气在微信上向他表白,他没有理会我,只告诉我“好好工作”。霎时我作为一个女生所有的尊严和矜持都已荡然无存,我无法再去公司面对他,也无力承受公司其他人的议论纷纷;就辞了职。
后来格格陪我一起喝酒,我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但脸和心都是滚烫滚烫的,我絮絮叨叨不知羞耻地说着“我喜欢他衣服上好闻的洗衣粉味道,喜欢他笑起来时像春天般好看的脸,喜欢他做事情时认真的样子,我就是喜欢他……”
我们说着彼此的心事,忘记那样互相絮叨了多久,最后带着一身酒气相拥着入睡。那时的我们和我们做过的那些事,大概才是青春的样子吧。会有遗憾和不如意,会有冲动和后悔,但正因为那样才让一切都显得格外迷人。而成长后的现在,我们似乎都守在条条框框内,再也不敢做任何一点出格的事情。
当各种烦心事叠加在一起,以及始终对环境气候和饮食的不习惯不适应,让我格外想家,最后终于选择离开。或许我是个懦弱的人,不敢面对痛苦,没勇气承担重量。
临走同格格道别的时候,我佯装镇定,假装一切都无所谓,但在风中飘扬的衣角和撇起嘴就要流下的眼泪出卖了我心中的不舍。
杭州是一个从来就不缺乏热闹的城市,大大小小的景点永远都是人声鼎沸。杭州也从不缺乏美,无论美景、还是美食。我在杭州生活了四个月,很短暂,但很生动,足够我日后用一生的时间拿出来不停的回忆。
现在,每到春天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曾经在杭州度过的那个春天,会想起每一个于那时在我身边陪伴过的人,每当想起,心头永远都会是温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