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井俊二青春电影美学之《你好,之华》篇

        世上有岩井俊二这样的人,可真好!

        这个冬天遇见《你好,之华》,可真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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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的是11月10日周六上午10点10分第一场,商城是10点开门营业,奈何买票的时候忘了这茬,9点半左右就站在了楼下。

        冬日的上午,有微凉的风拂过脸颊,焦急的等待中,我忽而感受到一种堪比朝圣的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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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年前的1995年,岩井俊二的剧场电影处女作《情书》上映,成为推动日本新电影运动的重要作品,也就此开创他的青春美学。

        23年后的2018年,岩井俊二将镜头转向中国大连,没有了雪地里呐喊的中山美穗、梳着麻花辫的酒井美纪、白色窗帘边看书的柏原崇,取而代之,是涂着蓝色指甲油的周迅、纯真懵懂的张子枫、留着长发尽显颓废的秦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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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岩井导演说,这是献给中国粉丝的礼物。多年来,我们欠《情书》的电影票总算可以还上。

        走出电影院时,心房被和煦的阳光填满,明明几分钟前,我还因某些情节感到隐隐作痛。这感觉实在微妙,恐怕只有岩井老师才能让观众笑着流泪,又知足地回归现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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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将《你好,之华》称为中年版《情书》,早已封神的经典不可避免地被拿来比较。

        的确,在新作里,你能找到很多似曾相识的画面,不仅是《情书》,从《四月物语》到《花与爱丽丝》乃至《瑞普·凡·温克尔的新娘》,一幕幕亲切得让人以为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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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炒冷饭?玩旧梗?岩井俊二的诚意并非所有人都懂。相比《情书》,《你好,之华》的思想格局更大,传达的内涵也更深刻。

        心思不够纯净、杂念过多、喜欢较真的人很难走进这个温开水一般的故事;没有少女心的人,大概也不会理解导演的可爱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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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出所料,主角再次变成穿针引线的引子。即便女主角之华是揭开序幕的关键,开场便已死去的姐姐之南却是全片主导。片中的老中青三代,几乎都与这对姐妹有所关联。

        我们总要等到一个人永远消逝,才会认真回顾起她的一生。

        之南死在寒冷的一月,身患抑郁症多年,自杀多次未遂,最终长眠于山中,留下一双儿女,睦睦和晨晨,以及抽屉里一封没人敢启封的遗书。走得太过匆忙,家人连墓地还来不及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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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天,都有生命诞生;

        每一秒,都有生命消亡。

        殡仪馆里,一批批家属做着告别,又一批批沉默着离去。之南的骨灰被女儿睦睦带回了老家,那个她和妹妹之华一起长大的旧瓦房。除了至亲,又有谁能记起,曾经的之南是个生如夏花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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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华的女儿飒然主动留在姥姥家,陪伴刚刚丧母的表姐睦睦,睦睦的弟弟晨晨则选择住进小姨之华的家。临别前,睦睦将一封初中同学会邀请函递给之华,那是辞世的妈妈再也无法奔赴的约会。之华接过手,说交给我处理。

        三十年的光阴,足以让一群朝气蓬勃的少年少女换了容颜,胖的胖,秃的秃,整容的整容,唯一不变,仅剩姓名。本是去现场说明姐姐去世消息的之华,竟被众人当成之南,甚至被拉上舞台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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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之南可是全校男生的女神!老同学起哄,之华硬着头皮说了两句便逃命似的下了台。餐桌上的女伴很是诧异,这么紧张,一点不像你。

        记忆里的之南伶牙俐齿,从不怯场。没人在意,现在的之南为何变得内向;也没人细想,眼前的人是不是之南。所谓同学聚会,本就是一场不走心的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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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壁桌的男子尹川追上正要离开的之华,互加微信,还留下一张名片给之华。

        你真的记得我吗?你都记得我什么?那本小说看了吗?一连串云里雾里的对话,让之华略显狼狈地坐上回家的公交,逃离了尹川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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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川,这个名字,让之华忆起少女时代,心底便泛起淡淡的苦涩。情窦初开的年纪,鼓足勇气递上第一封情书,心心念念的少年喜欢的却是自己的姐姐。

        与其说,尹川是之南和之华青葱年华里刻骨铭心的一抹色彩,倒不如说,这对姐妹给了尹川毕生难忘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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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学会的第一眼,就知道你不是之南,你总爱装成你的姐姐。后来的尹川这样对之华说,但我想,他终究撒了谎。

        那时的他有过质疑,却抱有一丝希望地自欺欺人。之南,那个被他写进小说的女人。眼前的她若不是,怎会散发着无比熟悉的感觉;若是,偏偏这般疏离。

        尹川试探着给之华发了微信:“三十年来,我一直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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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华的丈夫文涛一怒之下摔坏了妻子的手机。不理会之华的解释,文涛质问,为何不表明身份。明明一句话就能说清,可人到中年的之华,却依旧渴望成为那个万众瞩目的之南。

        没了手机,之华开始以姐姐之名给尹川写信。在这个离开手机就脱节的时代,扫一扫二维码,即可构成朋友圈。但被机器操纵的惶恐,谁都只字不提。选择以信交流的之华却仿佛在字里行间重启了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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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时而像古灵精怪的小女孩,事无巨细地倾诉:丈夫一定在生气,弄来两只羊一般高的狗,一个叫黄金,一个叫珠宝;婆婆突然住进家里,一定是丈夫捣乱,现在又养起八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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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时而像做错事的坏小孩,怯生生地问尹川:你还记得我妹妹袁之华吗?她一直都不太引人注意,如果你已经忘了也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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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川读着之华的来信,终是长长地叹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现在的之华还是和当初一般玩着恶作剧,也没有留下地址。

        于是,他便将回信寄往之华老家。阴差阳错,被之南的女儿睦睦和之华的女儿飒然收到。两个少女抱着好玩的心态加入到这场写信运动中。一时间,两个“之南”,出现在尹川面前,答案不言而喻,让人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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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生要遇见多少人才能找到真爱?

        一生要放下多少执念才能邂逅幸福?

        之华第一次看见尹川,是在放学的路上。那天,她刚和转校生尹萌成为朋友。不远处,尹萌的哥哥就在大街上肆无忌惮地踢足球。少年说,我妹妹不善交际,还请你多照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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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秀的五官、挺拔的身姿,柔和的日光落在少年的脸上,少女之华的心湖已漾起层层涟漪。

        然而,在少年眼中,这个圆脸短发的小女生不过是妹妹的同学。如果再多个标签,也就是学生会主席袁之南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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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南,之华,一字之差,在旁人眼中,却有天壤之别。

        姐姐哪里都好,品学兼优,聪慧漂亮,穿着最朴素的格子裙,也能释放出最耀眼的光芒。一看见她,之华的自卑就一个劲地蔓延,像阳光下的青青小草,默默仰视枝头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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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阵子流感严重,校园里的咳嗽声不断。

        少年问之华,你姐到底长什么样,她总戴着口罩,根本看不清。之华笑了,原来你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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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川初识之南真面目,是在和之华买菜归家的十字路口。

        “心怀鬼胎”的之华总爱往尹川家里钻,有时给生病的尹萌送作业;有时会捎来礼物,从梨罐头到黄桃罐头。因为尹川一句话,还从家偷来相册,只为让他瞧瞧传说中的校花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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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我叫袁之南。”之华摘下姐姐的口罩,一张清丽动人的脸映入少年眼帘。从此,少年的目光再也无法从之南身上转移。

        三个初中生在分叉的路口相遇、相识又分离。有时转身,便是错过;有时错过,便是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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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春期的怦然心动,只需要一秒。少年开始给之南写情书,并委托之华转交,之后又写了第二封、第三封……可惜之南从未给过回音。

        直到少年发现,之华一封信也没上交。他大声斥责了这个不老实的小女生,头也不回地离去,却未看见女孩流着泪说对不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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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华是善良的,她终将暗恋男生的信全部交给姐姐;之华是勇敢的,她满怀希望写下自己的告白:尹川,我喜欢你。请你和我做好朋友。

        然而,小心翼翼递上的情书,换来的只有婉拒:对不起,我不能。那天的阳光正好,之华的双眼却下起倾盆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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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少时,一个人轻而易举就能占据我们的心。长大后,一个人想走进我们的生活,即便付出头破血流的代价,也未必能如愿。

        人海茫茫,有人擦肩,有人驻足,有人快步前行,谁都无法预料命运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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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天开了场玩笑。完美女神之南没有预兆地凋零。初中毕业典礼上,那个对未来有无数憧憬的少女一点点偏离了原有轨道。

        大学时的之南再度遇见尹川,也与一个名叫张超的男人擦出花火。正是以文艺青年作伪装,在食堂切菜的小伙张超,毁了之南的后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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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人说清,之南与张超如何走到一起,之南的故事渐渐出现断篇。太多的不合理悄无声息地发生,出身底层的张超以胜利者的姿态和之南走进婚姻,天之骄子尹川却成了失败者。

        这是病态的张超对世俗的报复,也是他无法偿还的亏欠;这是反叛的之南仅有的任性,爱得浓烈,却输得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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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岩井俊二没有让成年之南出现在电影,但从一干人物的对话,仿佛可以窥探到细枝末节。

        这个骄傲的女子在错嫁渣男后,常年遭遇酗酒丈夫对自己和女儿的家暴,却倔强地选择独自承受,不愿求救。而张超在彻底斩断之南生存的自信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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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节发展到这里,岩井俊二对人性和成长的诠释,已然上升到全新境界。

        他不再只展现《情书》里温情脉脉的乌托邦,不断将丑陋的伤疤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人前。世上有多少个之南遗憾地落幕,有多少个之华从不被关注的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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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南已死,和《情书》里的藤井树一样,在时光里定格成每个人所珍爱的模样。

        之华还活着,带着姐姐的梦想,有了喜欢的工作,深爱自己的丈夫和可爱的女儿,过着平淡生活。而在她行走的影子里,还住着姐姐之南一半的灵魂。诗意的心碎,弥漫在镜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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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霾背后,岩井俊二也会用少女心赠予观众几分暖意。暗黑和治愈,向来被他结合得天衣无缝。每个角色,各有各的动人之处。

        四十来岁的之华,在门外见到昔日暗恋的尹川,纵然他已变成邋遢的中年人,却还是会一边说着你等等,一边手忙脚乱找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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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入老年的之华婆婆,因爱慕一位退休的大学老师,竟抱起词典学英语,两个老人家便在英文里环游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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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华上初中的女儿飒然,仅是偷偷想念同桌,就会情不自禁地脸红,害羞到不敢去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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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华的程序员丈夫文涛在砸坏妻子的手机后,会连夜用纸杯制作土电话道歉;痴情的尹川将对之南的思念写成一本小说,每写完一章就用信纸工整地誊抄好寄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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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侧线里,之南的儿子晨晨最叫人揪心。

        这个起初吐槽姥姥家wifi信号差的小男孩,以没心没肺的表象,掩饰丧母的痛苦。当他目睹奶奶因腰椎间盘突出而入院,遛狗时瞧见麻雀尸体,对死亡的恐惧已将他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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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天台上,晨晨独自将小姨家的八哥放生,只为给卧床的奶奶祈福;在信纸里,晨晨问候天堂的妈妈,只为吐露压抑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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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离家出走被找到后,晨晨故意在黑暗的楼栋乱跑乱窜。而当小姨轻拍他的后背说,男孩也可以哭。年幼的孩子终是卸下防备抽搐起来。

        三代人的情感纠葛,在大屏幕上静水流深地铺展,有的叫人忍俊不禁,有的令人唏嘘不已。

        你好,之华!再见,之南!之南,是对往昔岁月的辞别;之华,则是对未知人生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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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人不解,为什么之南在生命的最后,将初中毕业典礼上的发言稿作为遗书的内容。

        私以为,不仅因为初恋尹川曾帮助她逐字逐句地修改,更因为当初的少年和少女虽然涉世未深,却早已参透世道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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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写得很真实,一个念得很真诚。可最终,一个偏执地留恋过往,一个难逃厄运的魔爪。他们谁也没挣脱命运的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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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南错过的是尹川,尹川错过的是之华,而现在的之华已有完满的家庭。难能可贵的是,三人的感情在三十年洗礼中,依旧纤尘不染。淡淡的喜欢,无关风月。

        在睦睦、晨晨和飒然三个孩子身上,之南的遗憾、之华的温和,也将续写新的青春。

        我素来不喜“与过去的自己和解”这句话,好像过去做错了什么。没有年少轻狂的躁动,何来今日的从容不迫。

        错过,并不是过错。我们爱过的人,爱过我们的人,都未改变。有人的青春,不过是短暂一瞬;有人的青春,却是漫长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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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岩井俊二,让我在冬日遇见这一缕醉心的温暖!感谢陈可辛,让一把年纪的岩井老师还可以任性地挥霍青春!感谢周迅及所有主创,呈现了如此纯粹的人间桃源!

      何为活成最好的样子?就是荣辱不惊,有笑有泪,有珍惜的回忆,也有充满希望的现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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