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好吃的人,小时候对快乐的回忆大多都跟吃有关。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衣服一年穿不了几件,况且破了补补还是能穿的 ,住的是农场统一分给职工的泥墙红瓦的房子,不花一分钱,共产主义!剩下该解决的就是吃了, 当然吃分好多种:在自己家吃母亲做可口的家常便饭;被我的父亲牵着小手,快乐的到县城的饭店下馆子;过年过节走亲戚家吃丰盛的坐客饭。。。。。。我这里说的吃都不是以上之种种,是吃席。 小时候在我爷爷奶奶的那个村子里,全村百分之七八十的人家差不多都是拖襟带骨的亲戚,哪家孩子的周岁,年轻人结婚或是老人去世的白事,全村几乎倾村出动。谁家去的人多,说明这家的人缘好威望高。当然村子里很多人都是有人情往来的,除了帮忙之外,大多数去的人是要随份子的,俗称赶礼。当时70年代,农村一般都随两三块钱的礼金,更亲密一些的五块钱顶天了。主人用红红的喜纸写上随礼人的姓名及金额,日后是要还的,这在今天来说是不可想像的。既然帮忙的赶礼的都来了,主人也感到很有面子,当然要准备丰盛的饭菜招待宾客了,否则会被全村人耻笑丢了脸面抬不起头的,这种招待叫吃席。 在奶奶家小住的时光里,老人家经常颠着小脚,带着小小的我隔三差五就到村里的亲戚家去赶礼吃席。清楚地记得,在开席之前,屋子中间放上主人家的大圆桌,桌子上面主人摆上香烟,瓜子和糖块供客人特别是小孩子吃。瓜子和糖块刚端上来,轰地一下被我们一群小孩子抢个精光,瘦小的我总是很不争气地抢到很少的糖块,只能多抢一些瓜子来安慰一下自己。当时的我很笨吗?! 摆酒席的主人都是跟关系不错的左邻右舍借个屋,在大火炕上摆一桌酒席,包括这家的锅碗瓢盆甚至筷子也要借。讲究富庶一些的人家会杀掉家里的一头大肥猪,再请几个做酒席极富经验的大师傅,把猪的各个部位甚至内脏都做成美味菜肴,使这次酒席办的圆满阔气。。。 开席了!没有开场白,不像现在文明了,还弄个证婚人、主持人整个仪式什么的,只见很久没开荤的亲朋好友盯着即将开席的空桌子,眼都绿了,第一批菜是用三尺见长二尺见方的木托盘被帮忙传菜的小伙子端上来,是凉菜,拌粉丝肉丝白菜丝,肉皮冻,糖醋萝卜丝,拌土豆丝,讲究一点的,炸花生米,凉切肉,炸丸子。。。很可以,大家不客气地开吃了!这时有经验的年轻母亲会告诉孩子,少吃点,呆会儿有硬菜!所谓硬菜就是纯肉菜。说话间木托盘装的第二批硬菜来喽!蒸肉,溜肉段,炖鸡炖鸭,加点蘑菇酸菜,酥白肉。。。讲究点的有红烧鲤鱼,扣肘子肯定没有,杀头猪一时没有那么多肘子,即使有包括四喜丸子也是留给娘家客人的,谁让咱娶个媳妇到家了呢!这些礼数必须要有的,别的酒桌没份儿。上硬菜要上的有讲究,一齐上,这样客人狂吃狂抢起来好压得住阵脚,如果一盘一盘上菜,上一盘抢光一盘不好看,一齐上你吃我抢大呼小叫能折腾一阵子。硬菜上罢,客人肚子里有一些底了,第三批再添些糊弄人的炒菜:白菜炒肉,萝卜炒肉,胡萝卜炒肉,豆芽炒肉丝,木耳炒肉,拔丝地瓜拔丝土豆什么的,再讲究一些的,再来个芹菜炒肉,溜肝尖,溜肥肠也是有的。至于黄瓜韭菜蒜苗等细菜在当时的冬天是看不到的。总之,主人要本着吃饱吃好的原则办酒席,达到宾客满意的效果。 酒席吃到这里还没有结束,吃过席,宾客散,即使吃剩下的饭菜也是不随便倒掉的,浪费是一种罪过。帮忙做饭的妇女们把每桌剩余的几种剩菜折在一起,主人再把折好的剩菜分给借屋子使用的邻居们,以表打扰帮助的谢意。邻居满心欢喜,根本不在乎卫生传染病是什么鬼东西,全家人有滋有味吃着主人送来的酒席剩菜,香味俱全!没有色,俗称折箩。 在儿时那些吃酒席的日子里,印象最深的一次吃席是少年时去参加三舅的婚礼,那时农村办酒席如果酒席桌数过多,而屋子不够时,吃席的人要一拨一拨的吃,老家叫悠,头一悠是娘家客人先吃,这是真诚的礼让,二悠亲朋好友再吃,以此类推,N悠。。。最后一悠婆家人吃。记得十九岁就开始当村党支部书记的三舅,加上姥姥家人缘好,结婚时席开六十桌,吃席的人数完全可以跟当今一线明星的婚宴比肩!人们一悠一悠地吃着,就是轮不到我,给我这个婆家人饿的。。。好不容易轮到我了,稳稳当当地开吃了,很好!味蕾很满意!这时二舅妈悄悄的跟我说:丫头,大锅里有猪大肠汤,很好喝!我给你盛一碗可好?谗鬼的我忙点点头,大肠汤端上来,我忙喝上一口:臭!不好喝!二舅妈忙说:大肠汤喝就喝它臭烘烘的味道,没了这味道就不好喝了,我忙闭起嘴快快地摇着头,任她怎么劝说,是再也不喝了。 此后,这碗大肠汤封存我对儿时吃席的记忆很多年,直到今天才缓缓打开,我依然怀念当年吃席的味道和场面,还想尝试再找机会去吃一下农村的酒席,可是我上哪里去找那些连吃带抢快乐的人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