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那两个不幸的女人

还记得前段时间去了趟医院,在输液室遇见了这样一个女人。

约摸40岁上下,又黑又瘦,薄的像一张纸。颧骨凸起,两片薄薄的嘴唇紧紧地贴在一起,抿成了一条缝。她穿着一件橘红色的衣服,驼着身子,静默地坐在椅子上,手上抓着一个微微有些泛黄的包包。应该是刚做完皮试吧。正当我准备重新闭目养神时,护士和她之间的对话却让我一时无法平静。

“要做痛的吗?”

“痛的。”

“什么?”

“做痛的。无痛的太贵了,做不起。”

女人的话语很平静,仿佛在菜市场里买菜一般,看不见一丝波澜。殊不知,她刚刚放弃的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并且以最痛苦的方式来承受这次“分离”,而仅仅是因为“穷”。

等我输完液走的时候,发现女人换了个位子,依旧呆呆地坐着。我已忘记她当时脸上的神情,只记得那件橘红色的衣服鲜艳得刺眼。

她总能让我想起住在我家隔壁的那个女人。

一样的瘦弱,一样的瘦骨嶙峋。她常常搬一把小椅子,坐在家门口,一坐就是一天。偶尔有人走过,便和他们唠上一句,但更多时候是一个人呆呆地坐着。

她真的是一个不幸的女人。天生患有心脏病,干不了重活。家中的大小事务基本上由丈夫打理,但不想他却因操劳过度,患上了一种罕见的病,病发后短短一个月便去了。儿子也到了结婚的年纪,但是却一直没找着对象。

记得她丈夫刚刚去世的那段日子,还有好心人给她捐款。于是,她开始天天对着大家哭诉、抱怨,家门口的那一方水泥地便成了她的舞台。没有哀嚎,没有痛哭流涕,她的声音很轻,讲着讲着嘴角开始抽搐,浑浊的眼睛慢慢地红了,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但正是这种克制的隐忍往往能为她博得更多的同情。

她有次来我家,跟我妈窃窃私语,“xx又给我送了一袋米”、“xx给我捐了几千元”。沧桑的脸上压抑着一丝兴奋,微微上扬的眉毛略带狡黠,整个人在那一瞬间仿佛灵动了起来。不知她们后来还谈了什么,只听到临走时,我妈跟她说“哭穷太厉害,你儿子还能结婚吗?”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浇在她头上,她沉默地望着地面,转身走入黑暗之中。无尽的黑夜瞬间将她吞没。

之后的日子里,她依旧呆呆地坐在门口,却再也没见她当着大家哭过。

不知为何,这两个女人的脸常常在我脑海中模糊地重合。生活从来没有善待过她们。她们就像野草一般,坚韧、努力地在泥泞间挣扎。苦难一次又一次地踏在她们身上,明明已经被压到尘土中,但还是努力将根深扎到泥里,而生命在她们身上显得异常顽强。

她每天在门口坐着,活着好像只是在等待死亡的降临,但是她仍然活着。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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