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船海上的水手消失了
被海浪追捕
未卜音信
亦不知生死
有人说他们置身鱼腹
有人说他们被囚孤岛
有人说他们会在宝藏中沉寂
有人说他们会在旭日处升起
另一群岸上的水手来到码头
他们感到凄怆
又渐渐停止了悲伤
他们矮纸斜行
把悼词反复刊改
列下海洋的十大罪状
抑郁症患者对观众历数其词
变性人对着镜子抒情不止
抒情的声音变成海风的曲线
红白相间的粉垢和白衣相连
掌声如同春雷滚滚
梦想如同东鲫倾盆
他们为新启航的水手鸣枪示礼
庆祝激荡涟漪的胜利
纤夫拉动起历史的车轮
辙痕藏进冷漠的靴底
他们用鲸波不惊的瞳孔
把一马平川的美梦
依次送行
然后解剖开海豚的尸体
大快朵颐
然后开始歇斯底里
他们歌唱
说轻舟已过万重山
说沉舟侧畔千帆过
他们歌唱
歌唱碧海青云
歌唱春天盛礼
歌唱闪电风岚
歌唱长虹霹雳
歌唱千百年后的教条
歌唱千百年前的真理
唱完一支清怨骊歌
唱完一遍祝酒觞歌
唱完一曲慷慨悲歌
唱完一首引吭高歌
把勇士写成英歌
把逝者写成诗歌
他们在海滩上击楫宣誓
他们在街头巷尾慷慨陈词
以漆涂身 以头抢地
用与众不同的仪式
对避犹未及的路人
复述了千万遍英雄的故事
海洋在他们的心里平静
大陆在他们笔下统一
刀剑在他们口中争鸣
汽笛在他们梦中轰鸣
巨浪在他们脚下悲鸣
鱼腹中书又篝火狐鸣
信徒完成对领袖的加冕
船长完成对追随者的表演
他们为过往的商贾打扮得花枝招展
他们为了一箱过期的窖藏戎马相见
他们用高尚的话术来掩盖游手好闲
他们乐此不疲地为舶来品一掷千金
他们油嘴滑舌地调侃前来浣衣的少女
他们为招徕新的水手炫耀知识
他们在日升月落时执行床笫之私
他们为做远航的木筏每年截一段树枝
他们练习书法来表达对海洋的怨怼不平
他们所绘画的对岸必定是繁花似锦
他们尝遍了海边的海陆八珍
他们对每一场电影的台词都如数家珍
直到喉咙沙哑到演奏不出任何声音
他们又回到温香的堡垒等待凯旋之日来临
岸上的水手睡着了
失踪水手的母亲归来了
她是唯一流泪的人
也是唯一沉默的人
她收拾起盛典的残骸
卸掉了头上的王冠
把这余音袅袅的洪钟
这一蹴而就的巨轮
这口含天宪的典礼
这觥筹交错的胜利
这裹挟风雷的历史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捣成生活和酒
献给一辈子呆在岸上的水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