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眼镜

《烧眼镜》 Part I

今年的八月份,酷热难耐,我十九岁,在吉林省南部某四线城市的一家火锅店里打工。火锅店的位置在四线城市属于黄金地带,火锅店分上下两层,在一趟街上的分别是KTV和许多饭店,这里承包了大多数城市人的交际。

我初见大眼镜是在八月十五日,第一次见他是饭店的小经理将他带到后厨,对他指点一番,我就与大眼镜成为了同事。

在饭店打工的日子并不难熬,只要在两个饭点之间跑跑腿,剩下的时间只剩消磨。

“抽不抽?”

大眼镜拿出了一根香烟摆在我面前,我仔细打量了他一番,一张有点长又黝黑的脸,脸上架着一副铁质眼镜,嘴上依稀有胡茬,头发长而油,肆意着斜背过去,十分滑稽。

“不了不了,我不抽烟”我对他说。

“不抽白不抽。”

讲话的是一个河南人,年近四十,五短身材,左臂有纹身,是一条红色的鲤鱼,看上去不好惹,实则外强中干,同我一样是个打工仔。他将香烟拿过去,熟练的点起来,并将一条直线烟雾从嘴里吐出。

“想不想找娘们?”河南人抽着烟对大眼镜说。他说话如此简单粗暴,直奔主题,我已习以为常。

“想啊,怎么不想?”大眼镜回答。他的脸嘴抿着香烟,双眼微曲。

“那多简单啊!”河南人滔滔不绝,仿佛他是情场老手,但他猎艳的对象基本上是四五十岁的东北女人。

我们三人正在废话打趣,一个女服务员从楼上走下来,在楼上和一楼后厨之间有一个专门为服务人员设置的通道。

“没有活了啊!”这个女服务员在对我们寒暄,她染了一头金黄的头发,身高一米六左右,脸圆圆的,眼睛很大。,她叫X冰,应该三十岁了,有时候星期天会把她的女儿带到火锅店。

“这不在这看你这大美女吗?”河南人满嘴跑火车。

这时大眼镜盯着她看,他的眼神混杂着猥琐和看猎物的眼神,但他只流露出那么一霎那,紧接着眼神变得呆滞。

这人真是个怪人。我心想。

时间很好混的,特别是像这样重复单调的工作

。转眼来到了中午,中午饭店的伙食是土豆炖豆角。二十斤的土豆和豆角炖在一口大锅里,宛如猪食。

我和河南仔还有大眼镜围坐在后厨的桌子上,大眼镜来了我很高兴。因为多出一个人分担我无聊的工作,我就可以少干一些。

“哥们,你多大了?”我和大眼镜开始寒暄。

“我今年三十一了。”他一口平翘舌不分的东北话,和这里大多数人一样。“他妈的,要是能找个媳妇就好了。”大眼镜将一口饭扒进嘴里,用食指顶了顶眼镜架,皱着眉头说。

“那多简单啊!跟哥走,看哥给你找。”河南仔一幅江湖老手的样子,他总是这样。他讲自己三十七岁,可我看他像四十七,在他以前的故事中,他客串了保安,城管,黑社会,土霸王等一系列人物。但我看来,他就是个臭打工的。

“是吗?那我就认你当大哥了奥。”大眼镜笑着说,还和河南仔握了握手。

很快我们吃完了饭,中午二点到四点就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我坐在店里面玩手机。这是一家平民火锅店,楼上的包间则是老朋友,单位聚餐的好地方。

大眼镜在距离我一个座位的地方休息,剩下的服务员散落在一楼各处。有的看剧,有的抽烟。X

冰坐在那里看剧。

四处瞟了下,我在那里用手机看着电影,大眼镜一直用痴汉一样的眼神盯着X冰。

真是个猥琐男。我心想。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九点下班,我和女经理打招呼。

“姐我走了啊。”

“行走吧”经理对我说,她才二十出头,身材高挑。老板很看重她,让她当火锅店的经理。

我推着旋转门走出了火锅店,回头瞥视,却发现经理在同大眼镜讲话。

“你明天不用来了,咱店服务员反映说你手脚去不老实,一会摸一下,摸一下的。咱家不要你这种人。”

“我没,我那不是故意的。再说我这一天也不能白干那。”大眼镜皱着眉头,在无力的辩解。

经理拿出了十块钱,塞到他手里。我便走出了火锅店,只是明天又少了个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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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烧眼镜》 Part Ⅱ

“帮我看我姑娘一下午呗!”X冰对我这样讲。虽然我很不愿意。但是人际关系要以利益的互换为前提。用假惺惺来面对假惺惺,是成年人最熟练的事情。

  “行,冰姐。看到几点。”我表面爽快的答应下来。

  “看到五点,然后把她送到她奶奶家,麻烦你了,小陆”她笑着对我说,脸上露出两个酒窝。

  “行,没问题!”

  “小X,妈妈下午干活,这个哥哥下午在这陪你玩。”X冰将她的女儿叫了过来,一个脸圆滚滚的小女孩,和她妈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您是这个包间的吧,来里面请。”她又去招呼客人了。

    从一点到五点的时间很无聊,小孩又要听故事,又要喝水,一会哈哈哈,一会又要哭。小孩子真是折磨人的物种。但是无知却是快乐,小孩子单纯天真的快乐,不在乎贫穷富有,我又想起了电影《佛罗里达乐园》中那个快乐的贫困小女孩。

  我领着小女孩去了她奶奶家,看着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平常的不能再平常,我在这里活着,在这里奔波劳碌,在这里碌碌无为。

  小女孩的奶奶对我说了一些“麻烦你了,进来坐坐。”之类的话。我也回以“哪里哪里,举手之劳,不进去了,我还有事。”之类的话回敬。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尽情的空洞。我来到了城市网吧台球鸡店一条街的地方,来到网络世界中打发我的时间。

  看着屏幕前花花绿绿的代码小人,不停的奔跑,跳动,释放技能。我就坐在网吧内,当我死亡的间隙,我就闻着浓重的烟草味,看着肮脏的天花板,思考人生。

  在网络中,时间的流逝加快。我选择了通宵。不知不觉,已经凌晨两点钟了。我昏昏欲睡。

“嗡”突然手机振动了一下,我揉了揉眼睛,掏出手机一看。

“救我!”什么?

  我再仔细看看,是我眼花了?

“救我!”我点进微信界面。是X冰发来的。X冰的头像是她自己,笑吟吟的站在桃树旁边,桃花正盛开。又是一条信息。是一条位置信息。我仔细看了看。

  “XX市金昌镇四条沟五社!”这是一条求救信息,可是她为什么不报警,是不方便。我脑里浮现出大眼镜那张猥琐的脸,和他的举动。我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夺门而出。这里距离金昌镇可不近,位置信息上显示有两公里。

  整个大街上黑漆漆,我点亮了手机上的手电筒。整个大街上连个车都没有,连个鬼都见不到。我只能慢跑前往目的地。

  我一边跑着,夏日夜中凉爽的空气被我吸入肺中,每天在火锅店打工,我的体力还扛得住。

 

  我看了下手机,凌晨两点四十,我来到了这个狗屁村,我一路接近位置,还有十米。我用手机照亮了前面,一栋破旧的农村小房,难道是在这里?

  我在院子内找到了一把破旧的铁锹,上面还粘着泥土。我把铁锹当做了武器。

  我关了手电筒,慢慢摸了过去。我穿过破烂的外门,进入院子中,院子内杂草丛生,屋内有微弱的光,我悄悄从木质窗户朝里面瞧。

  是X冰!里面亮了一盏老式台灯。灯光照亮了一半X冰的脸,她鼻梁右边颧骨处泛着泪痕,她的嘴被堵住了,但还在止不住的呜咽。可以看见她被绳子绑住了。

  我又扫了扫旁边,一台iphone4s在发着亮光。这是大眼镜的手机,那么一切明了了。

“吱儿”的一声,房间内的木门被推开了,大眼镜走了进来,他两眼发直的看着X冰。

  “他妈的!”大眼睛那滑稽的嘴唇张了又闭。长长的头发,油腻的让人恶心。“瞧不起我!你们这些女的还特么不是一个样!”大眼镜一幅吃了屎的表情,但转眼又变得谄媚。

  “你就行行好,这事就咱俩知道。”听了这话

,我一阵反胃。看到这里,我在思索对策,如果武力解决,大眼镜那猩猩一样的身形,我可能不是对手。我决定报警。

  大眼镜上一秒还在说话,下一秒开始解裤腰带

,光照在他右半张脸上,真是猥琐至极。“唔啊啊”X冰身体扭动着哭泣。

  不能再等了,我用力挥动铁锹砸烂了窗户。破碎的玻璃碴子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大眼镜吓了一个激灵,转身拿了一把斧子,上面还粘着血迹。

  “你搁哪冒出来的,来找死啊!小逼崽子!”

大眼镜推开平房的外门冲了出来。我连忙后退,大眼镜用斧子比划着我,可是我的手里还有一把铁锹。

  在电影中,通常是后出手者为大师。大眼镜用木柄短斧,嗖的一声劈过来。我整个身子向左一斜,闪开了。同时抓住时机,两手从右边乡左狠狠的一抡。

  “铛”的一声,铁锹砸在了大眼镜的右后脑勺上。像极了电影《秘窗》中约翰尼•德普用铲子砸自己老婆的场景。

  大眼睛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我没功夫管他了。冲到屋里,先把堵住她嘴的卫生纸拿出来,再去解她的绳子。X冰还在不停的哭泣。绳子是个死结,我跑到大眼镜的厨房里拿出了一把菜刀,来割她的绳子。

  突然X冰大叫了一声。“啊!”我还没等回头,脑袋后面挨了狠狠的一下子。我便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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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烧眼镜》Part III

  我用力睁开了双眼,面前只有台灯发出的光。我被绑住了,旁边是X冰。她已经近乎崩溃了,泪渍在脸上形成了错综复杂,迷宫一样的痕迹。

  我听见了铁锹铲土的声音,土不停的被抛到空中,落在地上。“刷啦”的声音,不停的响着。我的双手被绑住,双脚也被绑住。要怎么出去?要怎么活下去?我不停的思考。

  刚才的菜刀去哪了?我环顾四周,我的脑袋后面火辣辣的疼,应该是流血了。在前面火炕的桌子上,我站了起来,跳了过去,用嘴叼住刀柄。这时大眼镜进来了。

“你他妈的没完了?”他头上的鲜血流到脸上,在台灯的辉映下,活脱脱一个恶鬼。他一脚将我踹倒。“咚”的一声我的头磕到了水泥地上,刚才刚凝固的伤口又开始流血。菜刀也掉落到一旁

。我赶快挪动了一下身子,将菜刀压在我的身子底下。

  大眼镜粗暴的扯着X冰,“妈的,过来,妈的”

他这是要活埋,下一个就到我了。我开始扭动身体。将手上的绳子放在刀刃上,摩擦几下,绳子就开了。我再用刀割断了脚上的绳子,站起来向着大眼镜扑过去。

  大眼镜扯着X冰,我撞到了大眼镜,我们三个人同时倒在了地上,我是趴着,他俩这是躺着。

“哎呀啊”X冰在地上痛苦的叫着,大眼镜从旁边又摸了那把带着血污的斧子,再次朝我劈来。我一侧头,斧子劈在了水泥地上,“叮”的一声脆响。

  我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就跑。我刚打开房间的木质房门。突然听见了X冰在身后尖利的叫声。

  “啊!”我回头看过去,那把小斧子砍在了X冰的额头上,血就如喷泉一样涌了出来,如此恶心的场景。就像每当过年,老家杀猪。杀猪刀一捅进猪的脖子,血喷涌而出的场景。我直接吐了出来,在网吧里吃的泡面吐了一地。

  “略!”我擦了擦嘴,踉踉跄跄的跑了出去,大眼镜也追了出来。

  在城市郊区的农村小房外 ,我跑到了公路上,我刚刚跑出那充满绝望的房子,这里人烟稀少,凌晨四点,天空淡蓝中透出亮光。

  周围的便利店也关门了,周围空无一人。我的脑袋疼得很,眼睛也十分刺痛,我根本没有时间考虑,大眼镜已经追出来了。

  大眼镜满脸血污,手里拿着一把砍柴用的小斧子,斧刃已经劈坏了。大眼镜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我,拿着斧子就向我冲来。

“跑”我脑子里只剩这个念头。我拔腿就跑,风呼啸的吹着,吹在我的身上让我神经绷紧,我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你他妈给我死”大眼镜疯狗一样的咆哮,拿着斧子在我后面追着。

  公路旁边就是一条江,江水淡绿色中透着死寂一般的黑。我的嘴里有一股腥甜的口味。

“咳咳!”我的肺都要炸了,大眼镜还在后面。大眼镜也大口呼气,他距离我只有十几米,突然,他先是稍停顿,用力用右手投掷斧子,斧子旋转着向我的身上砸来。

“我要完了”我仅有的十九年记忆开始在脑海闪回,我仅有的可悲的一生就要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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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铛!”斧子砸在了我旁边的公路上,我捡起斧子,跑到了江旁边的绿地上,将斧子丢进了江。

“噗”的一声,带着血污的斧子随着水花沉进了江里。

  大眼镜咆哮着跑了过来。“你们所有人都瞧不起我!”他歇斯里底的吼叫着,用双手钳住我的脖子,我一时喘不过气,但是我决不能死在这里。

  大眼镜双腿开立式站着,我用双手抓住他的双肩,用右膝盖在他男人的尊严处,狠狠一个膝垫。

“呜!”大眼镜将我松开,他膝盖弯曲,双手捂住下面,他的脸整个红了,五官扭在一起,看上去十分痛苦。

“颚”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大量带着江边腥气的空气进入到我的肺部。我上前一步,用右手狠狠的给了大眼镜脸上一拳。这一拳太用力,打的我手整个关节已经出血了 止不住的颤抖。

  大眼镜的眼镜,右边镜片被我打碎了。碎掉的镜片划破了他的颧骨处的皮肤,血流下来,在凌晨的江边,没什么比这更诡异的了。

  大眼镜跑过来,与我贴近距离。他朝我的肋骨处狠狠来了一拳。“额!”我下意识的捂住肚子。大眼镜将我撞到,我的头狠狠磕到了地上。

  “啊!”我的头像被铁锤敲了一样。大眼镜骑在我的身上,用双手狠狠钳住我的脖子。我看着他那张狰狞的脸,我的头想要爆炸一样,喘不上来气。我随手摸了一块石头,用右手狠狠的抡在的大眼镜的头上。

  “咚”的一声闷响,大眼镜倒了下去。压在了我的身上。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他推开。

“额啊!”我站起来,石头上还有大眼镜头上的血。大眼睛在那里躺在不动,真想一条死狗。

  “都他妈的是你!”我朝他嘶吼着。用石头敲在他的头上。“你他妈的!”我骑在他的身上,用石头又给了他一下。

  这下他彻底不动了。我脑子一片空白。一天一夜而已,事情竟到了无以挽回。我的脸上,混合着汗水与鼻涕。

  我坐在原地,天已经透亮,我估计应该是凌晨四点半。我将大眼镜扛了起来,他嘴里和鼻子流出的鲜血浸湿了我的后背。血腥味,江水的腥味,混杂在一起。我的脑袋简直要爆炸。

  我就这样扛着大眼镜,走回了火锅店女服务员X冰的农村小房中。我将大眼镜放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旁边是X冰的尸体,X冰额头上的斧子伤痕,血液留了一地,已经凝固。大眼镜也在不停的流血。

  我把火炕上衣柜里面的棉被拿出来,将大眼镜带来的白酒淋在上面。再将棉被铺在大眼镜身上。掏出了我从火锅店拿出来的火柴。上面印了一个大大的“囍”字,旁边还是凤凰的花纹。真他妈的黑色幽默,点燃稍纵即逝的快乐,应该印“丧”字更合适。我用火柴点着了棉被,火苗“滋啦”一下蔓延开来,大眼镜突然开始抽搐,我拿去旁边的铁锤,再给了他一下。这下他彻底安稳了。

  火蔓延的很快,像病毒滋生,像权力交替。我脱下身上的衣服,扔进了火中。一瘸一拐的走出了那座小房子。天已经亮了。

  在我脑海中出现的是《燃烧》中刘亚仁将保时捷跑车在韩国农村点燃的场景。孤寂如江河,绝望和暴力填满了我余下的人生。

  身后的房子冒着滚滚浓烟,我背对着房子,一丝不挂,在呆滞,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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