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凌乱的地板、衣柜,地上还散落着瓷杯的碎片,四周是冰冷死寂的空气。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又闭上眼,在皱成一团的被子中蜷缩起来。脑中一团混乱,她不自觉地想抚摸右手食指上的戒指,然而上面空无一物。
啊,是了,他终于走了呢。
就像是一场梦一般。
她如往常一样回家准备好晚餐——他最爱的红烧排骨,香煎鱼腩,炒青菜,加上一盘番茄炒蛋。晚上七点,他比往常晚了一点才回到家,但和往常不同,他手上拿着一束鲜艳的红玫瑰。接着,他向还穿着围裙的她单膝下跪,亮出了藏在玫瑰花束中央的钻戒。
她惊恐地摇头,嘴唇一张一合,双手紧紧地藏到身后,他还是笑容满面地单膝跪着,口中也在说着话,但脸上笑容愈发僵硬。两人开始争吵起来,他将玫瑰花往地上用力一砸,转身走向房间,她仍然惊恐地站在原地,双手拽着围裙,看着他将他的衣服、鞋袜一件一件地扔进包里,而印有两人合照的杯子因为他的动作太大从床头柜上滚下来,碎成凌乱的瓷片。
他提着鼓胀的包,在门口回身望着她,眼中填满了失望和悲伤,他又说了一些话便离开了。又过了一会,她抓着围裙的手慢慢松开,眼眶渐渐湿润,凝聚成两串泪水。房间里依然一片寂静,甚至连她抽泣都是无声的。
2
铃声再次响起,叶萌终于抬起头,爬出被窝,下床,走去浴室刷牙洗脸。
换好衣服后,叶萌看到垃圾桶里碎成一片的白色瓷杯,愣了好久,便转身出门上班。
头疼,该不会是昨晚睡觉前没关好窗户吧?叶萌边想边关上门。
下了楼梯,叶萌习惯性地抬脚往左转,走了没两步,才发现走错了方向,于是又转身往回走,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巷口的转角位,“诶?那里不是应该有一家早餐店吗?”叶萌的脚步停了下来。
巷口转角位是一座干净清幽、看起来已经有好几年历史的三层高私人住宅,别说早餐店了,就连小贩也不会在那里停留。
一阵冷风吹来,叶萌打了个寒颤,大步往马路旁的车站走去。
3
离八点还有十分钟。她急急忙忙地跑下楼梯,往左转,到巷口转角位的早餐店买了两份早餐,又快步走向马路旁的车站。
过了两分钟,他也下了楼,快步走向车站,站到她身旁。她把另外一份早餐递过去给他。这时,车来了,她转身亲了他的脸,挤到了上车队伍的最前方。
车门关上了,他隔着窗户向她挥了挥手,看着车慢慢开走,融入了忙碌的车龙中。又过了好一会儿,他也上了车,加入了忙碌的上班队伍。
4
车厢里挤满了上班族,混合了各种早餐味道的空气让人难以顺畅呼吸。叶萌挤在人群中,感觉快要窒息的时候,车终于到站了。她从几个大妈中间挤着过去,又从车门边穿着白衬衫一脸紧张的小鲜肉身旁挤了出去,终于能呼吸到冰凉而带着马路灰尘的新鲜空气。
还剩十五分钟,从车站到办公室只要六分钟。叶萌如往常一样,拿出手机一边查看新闻一边往前走,在刚好看完推送的两条新闻时走到办公室的座位上。
“早啊,小萌萌。”座位对面的女生叫小榛,是和叶萌关系最好的同事,每天早晨都会给叶萌带上热乎乎的早餐。今天也不例外。
“谢谢!我就知道你会记得我最爱的沙拉三文治。”叶萌接过早餐,给小榛送上一个大大的飞吻。
吃过早餐,叶萌感觉还是头闷痛着,起身装了一杯热水,和小榛抱怨道,“我头痛,根本工作不下去,不然你把我打晕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休息去了。”
“开什么玩笑!打晕你我还要给你负责,你想都别想!再说了,你出车祸才好了没两个月,我可没那个胆量碰你。”小榛盯着电脑屏幕,忙碌地刷着微博。
趴在桌上装了一会儿死尸,叶萌才坐直了身子开始工作,“你说我怎么会出车祸呢?而且还是穿着睡衣。还好只是轻微脑震荡外加左手骨折。”
“你应该感谢撞到你的只是一辆快速飞驰的自行车。”每次说到叶萌的车祸,小榛就忍不住大笑起来。
“好啦!赶快帮我回忆一下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叶萌的脸微微发烫,双手忙碌地整理桌上的文件。
“说真的,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大晚上穿着睡衣跑到马路上。”小榛抬头看到主任迈进办公室门口,右手迅速地点击鼠标把微博网页关闭。“主任到了,中午再继续帮你回忆。”说着,小榛拿起桌面上的一份文件走开了。
5
八点三十分。她满头大汗地跑进办公室,终于赶上最后一分钟打了卡。她提着早餐走到座位上,和对面的女孩打了个招呼,拿来一张纸巾擦去额头上薄薄的一层汗。
正当她坐下来拿起早餐准备躲到角落里填饱肚子,上司也踏进了办公室。她只好放下早餐,收拾了放在桌上的一份文件,向上司走去。
一个早上,她都忙碌着整理数据、录入资料、撰写报告,被文件挤到角落的早餐也早已散了热气。等她终于空闲下来,电脑屏幕右下方的时间已经指向十二点了。
她叹了叹气,拿起手机给他发信息:“早上要处理的事情好多,准备下班吃午饭了。你这几天喉咙不舒服,别吃太油腻的菜哦。”
约摸一分钟后,他回复道,“收到,谨遵旨意!今晚能否有荣幸邀请小姐共进佳肴?”
她被他的语气逗笑了,又抬头看了看桌上堆积的文件,“先看看本小姐下午能不能消灭这堆文件吧。”
点击了发送信息,她带了钱包和同事一起走出办公室觅食去。
6
“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才刚下了菜单,小榛马上向叶萌问道。
“我隐隐约约记起了一些片段。那天晚上他带了一束很漂亮的玫瑰回来,可是我们却吵架了,后来他收拾了一袋东西,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叶萌沉吟了一下,整理了这段时间在她脑海里断断续续出现的片段。
这时,小榛却没发表任何意见,只是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瞪着叶萌。
“……‘他’是指谁?”过了好久,小榛才问道。
“……不是我男朋友吗?”小榛怪异的眼神让叶萌心里一惊。
小榛依然一脸怪异地看着叶萌,“你没有谈过恋爱,身边的男性朋友也不多,哪里来的男朋友?”
听到小榛的话,叶萌就像被雷击中一般,整个人僵硬了。她拼命搜索脑中的记忆,可她能想起的每一段回忆都有一个人陪伴着她,但这些回忆都像被蒙了一层纱,无论如何都看不清人的面目。
菜上来了。小榛停止了对叶萌的目光审视,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肉送进嘴里。
这时,叶萌的嘴巴也动了,“可是我明明记得有这个人的存在啊。”
小榛吞下嘴里的牛肉,再次用怪异的眼神盯着叶萌,“真的没有这个人。而且你一直都是一个人独居的,车祸之前我还去你家玩,别说是男人了,就连男人用的杯子鞋子都没有。”
叶萌不说话,拿起筷子径直地夹菜吃。
两人沉默地将一盘牛肉炒青菜吃完。小榛又问道,“你说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他叫……”叶萌顿住了,发现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他的名字。
7
下午四点。
她敲击着键盘,屏幕快速地显示一行又一行文字。她将最后一句话输入,打上句号,今天的工作总算结束了。
将报告打印好交给上司后,她坐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无聊地刷新网页,又和对面的女生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再看看时间,发现已经四点半了,她拿起桌面上的手机发信息:“顺利完成工作,今晚帅哥要带我去哪里见识呢?”
这次,等了差不多十分钟,手机的指示灯才闪动起来,“下午轮到我被压榨了,估计还得晚点下班,晚上只能回家吃。”
“没关系,你就勤劳地赚钱养家吧,晚上煮丰盛大餐安慰你。”放下手机,她打开菜谱网站,琢磨着晚上的菜单。
8
小榛见叶萌愣着,惊愕的表情凝固在她脸上,不想继续追问,于是转移话题道,“对了,你知道早上提了一袋橙子上来的老太太是谁吗?”
叶萌回过神,瞄了小榛一眼,顺势接话道:“据说是来找主任帮忙找一份资料的。人挺迷糊的,一个不小心就把准备带回家的橙子提了过来。”
两人随意地聊着办公室内外的趣事和八卦,似乎刚刚那段奇异的对话完全没发生。
吃过午饭,叶萌和小榛回办公室里休息,快到办公室的时候,小榛压低声对叶萌说,“别想太多,说不定你想起来的片段只是一场梦。”
“……对啊,说不定还是一场春光洋溢的春梦。”叶萌的回答引得小榛低头笑了出来。
午休后,下午的工作正式开始。叶萌桌上立了一叠文件夹,她熟练地取过一份又一份文件,打开电脑上的文档核对信息。对面的小榛也在认真地修改着要上交的报告。
四点半,两人陆续完成了手上的工作,叶萌给自己和小榛泡了她最爱的伯爵红茶,坐在座位上一边上网一边聊着不着边际的话题。
忽然,叶萌感到一阵眩晕,脑海里又开始浮现一段模糊的画面: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子和她很亲密地坐在她家里看电影,男子说了一句话,惹得她笑个不停。地上放着两双绒毛室内鞋,一双是她经常穿的粉红色Kitty猫室内鞋,一双是蓝色哆啦A梦室内鞋。
那么大丛的人还喜欢哆啦A梦,说他像小孩子还不承认。
叶萌从眩晕中清醒过来,她被脑海中的这一个片段惊吓到,而更让她诧异的是,她似乎对这名男子十分熟悉……
“叶萌!叶萌!叶!萌!”小榛的大喊让叶萌回过神来,发现小榛和其他同事担心地看着她。
“没事没事,我只是想起一些事情想到发呆了。”叶萌干笑着和其他同事道歉,回过头,发现小榛还是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她不想和小榛谈刚刚掠过脑海的画面,只能安抚地对小榛笑了笑,装作被某条新闻吸引了。
叶萌的思绪一片慌乱,她无意识地点击网页上的链接。突然,一句话引起了她的注意:一个事件不同的过程或一个不同的决定的后续发展是存在于不同的平行宇宙中的。这是关于平行宇宙的理论说明,美国宇宙学家Max Tegmark还将平行宇宙分为了四类。
叶萌忍不住打开百度,输入“平行世界”,大量的搜索结果中既有支持的,也有反对的,还有相关的电影作品介绍。深奥的专业术语看得叶萌头脑发胀,但也让她忍不住怀疑:“难道还有另外一个我存在另外一个相同的世界?”
9
六点。
她跟着下班人潮艰难地挤上了公车,手里提着从公司不远处的超市买好的蔬菜和肉,正赶着回他们的家。
十五分钟后,她下车了,像往常一样从车站走一小段路就回到了家。她开了门,换了她最爱的粉色Kitty绒毛鞋,先把袋子里的菜放到盆子里用清水泡着,又把手上的包包和外套放回卧室,最后才回到厨房准备做饭。
她哼着歌,从袋子里取出排骨和鱼腩,做成了红烧牛肉和香煎鱼腩,又炒了一盘青菜。她抬头看看时间,决定再煮一盘他们都喜欢的番茄炒蛋。
时针指向七点。她把煮好的菜端到餐桌上,又转身洗干净了炒菜的锅。这时,门口传来了一阵声响。
他回来了。
她急忙洗干净双手,跑到门口迎接他。
他捧着一束用淡黄色包装纸包好的粉色玫瑰,向还穿着围裙的她单膝下跪。她却慌张地摇头,不肯收下这束花。
他们开始争吵。粉色的玫瑰被扔到木质地板上,鲜嫩的花瓣散了一地。
他转身回卧室,把衣柜里的衣服胡乱塞到一个袋子里,提着袋子便离开了。
她跌坐在地板上,身旁是一地凌乱的玫瑰花瓣,还有破碎的瓷杯碎片。她用双手环抱住自己,双眼通红。
八点四十三分三十六秒。地面忽然剧烈地抖动,电灯停了,整个房间陷入了黑暗,然后,是深渊。
九点五十六分。他踉跄着下了出租车,往巷子里跑去,那一栋五层小楼已经塌了一半,他们居住的第五层只剩下残缺的围墙,这条巷子被浑浊的尘土笼罩着。
“昨晚大约在八点四十分,XX居民区发生了地陷事件,居民区内的一栋楼房严重倒塌,造成1人死亡,多人受伤。目前,相关部门已组织人员对事件进行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