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起因

公元664年，上官婉儿因为受祖父牵连，尚在襁褓中的她和母亲一起被籍没入掖庭为奴，她在掖庭中度过了14年春秋，14岁那年，因为才华超群，一举成为武后身边的大红人。

那么，这个掖庭是个什么鬼？上官婉儿在里面都经历了些什么？为什么进了掖庭成了奴隶还有机会成为才女？

子曾经曰过，知识就是力量。今天我们就来安利这样一个冷知识。

2  掖庭的前世今生

掖庭的前身是西汉时的“永巷”，汉高祖刘邦死后，吕后就把曾经最得宠的戚夫人囚禁于此，让她每日舂米，后来又派人将其做成人彘。

后来汉武帝将“永巷”改为“掖庭”，这个称谓一直沿用到唐朝。

在唐朝，掖庭是宫女居住的地方，同时又负责关押有罪的嫔妃、公主，还有被籍没的犯罪官吏的妻女，另外，一些不受宠的嫔妃也住在这里。

3  掖庭局

内侍省是皇帝的管家部门，掌管皇宫里的一切吃喝拉撒，帮皇帝守门、传话等等。

内侍省其中的一个下属机构，就是掖庭局，掖庭局专门负责管理掖庭。

先是刑部把这些籍没而来的奴隶登记后分配到司农寺，按照有无技能，司农寺再把她们分到掖庭、会歌舞的则分到太乐署、教坊。

掖庭局再次详细登记这些人的资料，包括身高、相貌等，凡名籍在册的，都由他们统一管理安排。

掖庭局设有掖庭令（从七品下）、掖庭丞（从八品下）、宫教博士（从九品下）等。

除此之外，还提拔了一些女宫官参与管理，她们在宫人里是地位最高的。

再就是普通宫女，从民间征选而来，地位仅次于女宫官。

还有就是被籍没的犯罪官吏的妻女，又称为“衣冠子”，比如上官婉儿，她们的地位低于普通宫女。

最后是普通家庭因罪配没的妇女，是掖庭里地位最低的宫人。

唐代宫禁森严，白天有太监把守，晚上有人巡逻，没有皇帝许可，连臣子也不得随意出入，即使被允许进入，也不能私自与宫人说话，为她们传递书信、衣物等，否则会被处以绞刑。

4  掖庭里的劳作

宫人在掖庭中主要就是负责各种杂役。

没有技能的，就做一些打扫卫生、舂米一类的粗活。

内侍省中设有蚕室，有技能的则可以养蚕、抽丝、织布、缝制衣服等，缝制好的衣服供后宫使用。

唐代有首叫做《水鼓子宫辞》的诗，就是写掖庭里的这些能功巧匠：

掖庭能织御衣人，福尺襟襕尽可身。

斗染口口颜色好，水波纹里隐龙鳞。

假如能歌善舞，可以选到梨园、教坊，在宫里的宴会、祭祀上表演，比如投降唐朝的东突厥首领阿布思，后来叛变被处死，他的妻子就因为能歌善舞，成为掖庭歌奴。

5  习艺馆

不得不说，唐代真是个文化发达、思想开明的时代，连宫奴都有接受教育的机会。

习艺馆就是掖庭局设置的学校（习艺馆是武则天时代的称谓，在之前和之后都有过变更，隶属的上级机构也不同，此处从略）

里面的教书先生称为“内教博士”， 习艺馆设有内教博士共18人，其中教经学的5人、教史、子、集缀文的3人，教楷书的2人，教《庄子》《老子》的1人、教太一、篆书、律令、吟咏、飞白书、算术、棋艺的各1人。

学科还真不少，而且很多内教博士都是有名的饱学之士，比如杨炯、宋之问、苏安恒等，怪不得上官婉儿能学得那样不凡的才华呢（内教博士开始是由士人担任，开元末改为宦官，高力士就曾担任过内教博士）！

除此之外，还有音乐、舞蹈科目，玄宗和杨贵妃都是热爱音乐且很会享受的人，玄宗专门设置了梨园，梨园里很多乐妓，都是从掖庭里挑选的。

其实不只上官婉儿，唐代掖庭有许多宫女都颇有诗才。

《本事诗》载，有一次，诗人顾况在御河边游赏，从河中捡到一片梧桐叶，上面题了这样一首诗：

一入深宫里，年年不见春。

聊题一片叶，寄与有情人。

第二天，顾况也在树叶上写了首诗，放入御河的上游：

花落深宫莺亦悲，上阳宫女断肠时。

帝城不禁东流水，叶上题诗欲寄谁？

过了十来天，又有朋友从御河中捡到题诗的树叶，交给顾况：

一叶题诗出禁城，谁人酬和独含情？

自嗟不及波中叶，荡漾乘春取次行。

像这种红叶题诗的故事还有很多。

《本事诗》里还有这样一则故事：玄宗开元年间，掖庭宫人负责为边防士兵制作一批棉衣，分到棉衣后，有一名士兵在衣服里得到一首诗：

沙场征戍客，寒苦若为眠。

战袍经手作，知落阿谁边。

蓄意多添线，含情更着绵。

今生已过也，结取后身缘。

士兵把这件事告诉统帅，统帅又把诗献给玄宗，玄宗在宫中查问，表示不会惩罚写诗的人，有一位宫女站出来承认了，玄宗悯其情，对她说：“让我来替你了结今生的姻缘”，于是将她许给那位有缘的士兵，传为佳话。

6 掖庭待遇

一入宫门深似海，更何况是宫里的奴隶。

唐代宗时代，宰相元载因罪下狱处死，家属也被籍没掖庭，他的妻子王韫秀说：

我是四道节度使之女，十八年宰相之妻，今日相公犯罪，死即甘心，要让我成为舂米的奴婢，不如赴死。

宁愿死也不入掖庭。

唐代法律规定：“奴婢贱人，律比畜产。”奴婢就像牲畜一样，属于私人财产，主人想怎么处理都可以。

对普通宫女来说，每年只有一次机会和亲人相见，见面的地点在兴庆宫大同殿，有的宫女刚刚一到就见到自己的亲人，有的等到傍晚、呼名唤姓都不见踪影，不得不哭着离开，这样的场景年年上演。

掖庭局会按期给宫人发放衣物，春衣每年发一次，冬衣两年发一次。吃的也都是粗茶淡饭，所以马丽苏电视剧里那些穿得美美的宫女是不存在的。

掖庭里设有“患坊”，宫人生病了可以在这里看病。遇到节日，也会给她们放个假，休息休息。

7  掖庭宫人的归宿

唐代掖庭的宫人非常之多，最多的时候是玄宗时代，达到4万多人。这么多人，无论宫中有多少粗活累活也不够干，呆在宫里也是颇为靡费。

所以，但凡遇到天灾、或者什么重大喜事，历代帝王都会遣散宫女出宫，大赦天下，以禳灾祈福。

宫女出宫时，朝廷会给她们一定银两，任其自由嫁人。有的比较幸运，找到了好归宿；有的则离家太久，连亲人都找不到，张籍写过《旧宫人》这样一首诗：

歌舞梁州女，归时白发生。

全家没蕃地，无处问乡程。

宫锦不传样，御香空记名。

一身难自说，愁逐路人行。

进宫时青春正好，出宫时已是白发从生，连自己的家在哪儿都记不清了。

有的宫人则作为财产赏赐给王公大臣，武则天身边的酷吏来俊臣，就曾因告密有功，赏赐给他珍玩、宫女无数。

有的则被安排守陵、或出家当尼姑、道姑，更多的则是老死宫中，一辈子不见天日。

唐代有很多宫怨诗，都描写这些住在深宫中的寂寞宫人：

比如李白的《玉阶怨》：

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

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杜牧的《秋夕》: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只有极少数幸运的宫人被选为嫔妃，荣耀加身、脱离苦海，唐朝近300年的历史，像这样的人寥寥无几。

最著名的就是上官婉儿，因武则天惜其才，免去她奴隶的身份，后来成为中宗的昭容。

睿宗李旦的妃子柳氏，本是掖庭宫人，受睿宗宠幸，生子李成义，是玄宗的二哥。

肃宗李亨的章敬皇后吴氏，也是受父亲的牵连没入掖庭。当时李亨还是忠王，玄宗见忠王左右没有侍女，令高力士选掖庭宫人赐给他，后来李亨登基，吴氏被封为皇后，吴氏生子李豫，肃宗死，李豫接替皇位，是为代宗。

宪宗李纯的孝明皇后郑氏，原本是李锜侍妾，李锜听算命先生说，郑氏将来必定会生下天子，李锜大喜，纳之为妾，后来李锜谋反被处死，郑氏没入掖庭，成为宪宗郭贵妃的宫女，后受宪宗临幸，生李忱，李忱即位，是为唐宣宗。

李锜的另一个侍妾杜秋娘，和郑氏一起没为宫奴，也成为宪宗的妃子，又在后来的宫廷斗争中被削为庶民，返归乡里，著名的《金缕衣》就是她写的：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晚年的杜秋娘穷困年迈、孤苦无依，杜牧在金陵遇见她，闻之歔欷，写了这首《杜秋娘诗》：

……

四朝三十载，似梦复疑非。

潼关识旧吏，吏发已如丝。

却唤吴江渡，舟人哪得知？

归来四邻改，茂苑草菲菲。

……

总之，在哪个争逐无序的时代，作为男性的附属品，女性很难掌握自己的命运，只能在波云诡谲的男权斗争里，随波沉浮、坎坷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