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年三十,猴年岁末,明天就是炎黄子孙旧历的新年初一。
一个礼拜前,我特地吸了口京城纯正的雾霾,从各种“互联网+”里悄悄抽出这幅臭皮囊,带着一脑子的“大数据”踏上高铁,回到安徽。
十年来,这该是我第一次这么早回家过年。
这次过年主要是想陪陪爷爷,爷爷奶奶是对我童年影响最深的人。如今,奶奶已然故去,回家最大的念想自然是多陪陪他了。
爷爷身子骨一直硬朗。我进他房间,他自个在来回小跑,见我进来,乐呵呵地说:“多活动活动筋骨,就不冷了呢!”
爷爷还不服老,前几年曾独自一人坐火车去厦门,而后乘船东渡台湾,又在台湾境内转机,辗转到台南亲戚家中途。他这第一次出境,还安排了这么眼花缭乱的行程,想想我都有些心惊肉跳。这两年,他体力有所下降,走上一公里多就要喘会气,不过时年九十二的老人,如此体能当属不易。
在家几日,每天都和爷爷出去走走,一连几个艳阳天,活脱脱成了暖冬。
不远处有新落成的街心公园,徽式园林风格,就着之前倒闭的一处国企修建而成,两侧入口的门楼造的煞是精致,高度仿古的木质构造,连接处全是斗拱,修缮公园的瓦匠也是从徽州专程聘请的古建筑匠人。
一出家门口,爷爷就边走边和我唠叨:“我们这条街呀,以前可是车水马龙,平时都是人山人海滴,走路挤不动了,这边是当铺,那里是酱坊,西边街后面那栋是天主堂,日本人打进来后还用把天主堂临时变成了小学,你二爷爷还在这里学过一点日语。”我接不上话,也不需要说什么,只是心领神会地就着爷爷的话打量着街的景象,回味1949前的繁华。
故乡是沿河而成的古镇,三面环水一面临山。这河道算算也有千年历史,三国时还曾是粮草运输要道,直通长江的芜湖口岸。1949之前是个异常繁华的通商码头和集市,徽州商人在这里有不少生意,李鸿章家族在本地也有产业。
这要搁在江浙,肯定是绝佳的旅游胜地胚子,能够做成周庄和西塘这这种级别的样板。可惜呀,天不称人意,偏偏遇上一些草包要员,十几年前跟风造商城,把古色古香极具水乡风情的元素破坏掉,说他们是千古罪人也不过。近几年,上下各级地方政府大约卖地有了闲钱,打算重新发展旅游,亡羊补牢,这才有了上面的街心公园和其他翻新作品。
如今,老街两旁的还有许多纯木质的房屋,特有的徽式阁楼风格,上楼则是清一色的狭长木梯,一脚踏上去就吱呀呀地颤,但是却相当坚实,近百年的建筑,稍作修葺还能正常居住。
如今看起来虽破败凋零,却别有一番原生态的风味,等翻新的油光水滑,怕也就俗了。
就这么慢悠悠地,我陪着爷爷在街上转悠,听着他苍老的嗓音,看着他面上的皱纹,这眼前的现代建筑和百年前的文明遗骸就这么反差和交错起来。
我不禁有些恍惚,似乎就穿越在时光的隧道里,看见一个世纪的风云变幻,在这小镇的天空上一帧帧展开,又慢慢褪色。就好像电影《奇异博士》的结尾,时空的切片在奇异博士的法力下,逆着时间轴的方向上溯,一幕幕停顿下来,供人玩赏。
而最后的最后,时间的尽头,所有的幻象都退去。
只有我自己,对着无边的河水,什么也没增加,什么也不缺少。
雄鸡一唱天下白,祝各位新春大吉!
题图摄影:均为Tiger手机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