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雪地里的极光
12月，在挪威，落地时，六个人走出机场，刚好飘起漫天大雪，像天上送给人间的礼物，一朵朵，雪白，轻盈，唯美，温柔的雪花，是误入凡间的天使。像划入耳尖的音乐，像流过脚趾的小溪，像撩过发梢的清风。子诺高兴地像个孩子，在雪花中，尽情地旋转，奔跑，小心翼翼地接过一片片雪花，认真观察着它们的形状。听说雪花是六角形的，她仔细观察每一片，发现原来雪花并不是只有六边形，而且每朵都有其独特的花边，在每条棱上，散开了不一样的形状。这个世界上没有完全一样的叶子，也没有一模一样的雪花。她忍不住惊叹了句：“太奇妙了。”
痕无看着她，再一次迷惑、出神。当年他们两家人第一次去北方看雪，晨雨和她的表现，如出一辙，同样地欢乐，同样地惊喜。如果不是晨雨已经死了，或许，她就是晨雨了。痕无摇摇头，内心暗讽，没关系，很快了，冬天，不是谁都能够熬过去的。我喜欢冬天，冬天不仅清洗着大地，还会带走体弱病残的人还有动物。你清洗你的，我也该打扫我的。
天辰撑开伞，走到她身边，撩走她头发上的雪花，拍走她肩膀上的雪白。她回过头，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要打伞？”
他看着她，抓起她的手，放进自己口袋，“因为雪会化，等它化了，你就该着冷了。”
“你知道吗？我都不知道下雪天要打伞，从来没有人告诉我。但是我还是很享受，雪花飘落在我身上的感觉，很幸福。”子诺不好意思笑着说。
世界上，下雪的日子那么多，但我只记得第一次下雪天，你认真接过每片雪花，欣喜若狂，像个小孩的样子。
世界上，下雪的日子那么多，但我只记得第一次下雪天，你撑着伞走到我身边，告诉我下雪天的秘密——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下雪天也需要伞。
痕无失神，无视天辰，走到子诺面前，双手抓住她的肩膀，在所有人面前，第一次激动地几乎是对着子诺喊道：“刚刚的话，你再说一遍。”
子诺呆住了，带着些许惶恐，“雪花落在我身上，感觉很幸福。”
“不对，不是这句话，上一句！”
“我都不知道下雪天要打伞，从来没有人告诉我？”她说完，默默补充了一句：“你抓疼我了，你没事吧？”
“告诉我，子诺这个名字，是你一出生，你爸妈给你取的？”痕无话没说完，被天辰一把推开。
“痕无，你怎么啦？刚刚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你该不会又把子诺当成你……”他话没说完。看见痕无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穷追不舍地问：“告诉我，子诺是不是你的真名字？”
“痕无，我不记得我小时候的事，我只记得有一天，我醒来，我就跟着……”子诺犹豫了片刻，该不该告诉他，自己从孤儿院逃跑的事，世界上已经没有自己从何而来的记录。
“好了，痕无，这些事，以后再说，我们坐这么久飞机，大家都累了，先去酒店休息吧。”天辰轻揉着子诺的双肩，带着她走上车，余人陆续走上来车。
“子诺，对不起，我刚刚太激动了。”痕无对着她道歉。
“没有关系，我只是稍微有点，没什么事了。”
痕无在车上闭目养神，面上看不出一丝波澜。大家也因为刚刚的事和旅途的遥远，一直选择默不作声地休息。
大家像往常一样吃过晚饭。饭后，天辰找到痕无，“你是在子诺身上看到你妹妹的影子吗？但你不是说过你妹妹已经过世了吗？”
“天辰，我总觉得她似曾相识，总能在她身上找到我妹妹的影子。最重要的是，她说出跟晨雨一模一样的话，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人，就像这样的行为和动作，也不会做得一样。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你能告诉我，子诺的出身和来历吗？还有子卿跟子诺是不是亲兄妹？天辰，拜托你，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
天辰看着他眼里的哀伤，一点点说出他们相遇的时间，地点，还有一些事情，但是火灾的事，还是对他有所保留，他不想子诺被过问过去不堪的记忆。
痕无回想当时发生车祸的时间和地点，还有子诺的一些行为和表现，察觉子诺可能就是晨雨，她并没死。但如果是这样，那么当时那个穿着晨雨衣服的女孩到底是谁，中间发生了什么事？难道她因为车祸失忆了？如果她就是晨雨，我都会想尽一切，催眠治疗帮她恢复记忆。想到这里，痕无突然被自己的推断惊吓住了：子诺就是晨雨，子诺就是晨雨，她没死。
天辰看着发呆的痕无，这是第一次看到平时冷静，睿智的他连连失态。对着他摆摆手，但他毫无反应，“你没事吧？”连叫了三次，最后一次，他才回过神。
“怎么啦？天辰。”
“你发什么呆？没事吧？”
“天辰，听说，你跟她小时候就认识，我想让你帮我看看这张照片。我也想和子诺单独谈谈。我的妹妹当年可能只是失踪了，而那些无能的警察没有仔细寻找，就告诉我她死了，我怀疑子诺就是我妹妹。我想帮他做催眠治疗，尽可能帮她恢复记忆。”天辰啊天辰，子诺怎么可以爱上你？她是我的，从小就是我的，我们是青梅竹马，你算什么？还有，你的母亲失手杀了他们一家，这都是事实，等她恢复记忆，知道是你们一家子把我们两家人搞得家破人亡，即便还爱着你，你觉得她还有可能跟你在一起吗？我一定会尽快让她恢复记忆，绝不会让她对你越陷越深。
痕无掏出手机，把儿时的照片递给他看，因为照片本身陈旧，时隔多年，又被手机重拍，所以并不是十分明朗，但依稀能够看出照片里的小人儿和当初自己遇到的童年时的子诺长相神似，天辰看到照片，惊讶不已。
“好，她们儿时的样子的确很像。只要她愿意，我尊重她的意见。”天辰看着痕无，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如果世上真有这样的机缘巧合，她就是你妹妹，那我们真是亲上加亲了。”
痕无，嘴角上扬，点点头。如果真是晨雨，该笑的人是我，不是你。该亲近的人也是我，不是你。在商业上身经百战，所向披靡，每走一步都算计好十步的英雄，竟天真至此。
痕无别了天辰，天辰跟子诺简单交代了自己和痕无的谈话，子诺大吃一惊，觉得不可思议。
子诺前脚刚送走天辰，痕无就敲响子诺房门，“子诺，是我，痕无。”子诺打开门，走了出去。
“子诺，我们谈谈吧！”
“好，我们去下面餐厅坐坐，然后谈谈。”
痕无绅士地拉开椅子，送她上座，询问她需要点什么，她点了果汁，他端着咖啡。
“子诺，想必我和天辰的谈话内容，他大概跟你说了吧。有些事，我想好好问你，虽然，这个话题一点长，但我希望你能够如实告诉我，可以吗？”
子诺看着平时一脸冷淡地痕无此刻脸上写满柔情，感到有点不适应，点点头。心想：难不成我跟她妹妹还真的这么像？可是，我们见过这么多次面？为什么现在才觉得我像？难道是因为我看见雪花时，高兴地忘乎所以，跟小朋友一样，才给他这样的错觉？
他询问她相关细节，发现很多可以吻合的地方，那么现在就差让她恢复记忆了。既然是车祸后才失忆的，那么，首先得先回医院检查，然后才做催眠治疗。
“子诺，我想帮你恢复你儿时的记忆，好吗？记忆是人一生中重要的部分，等你恢复记忆了，你就知道自己是谁，你的父母是谁，你的好友是谁，还有你曾经经历过什么，你过去的生活，过去的一切，全都会回来的。”他的眼神和语气充满急切。
子诺听着他的话，很是心动，但是，“痕无，如果我恢复记忆，发现我根本不是你妹妹呢？还有，如果我有亲朋好友，那么，我丢了这么久，为什么他们不来找我？”
“他们遭遇车祸过世了，当时你也在车上，而我，以为你也跟着他们走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还活着，对不起，我的错，晨雨，我的错，对不起。”他双手互握，向着她祈求原谅。
子诺扶起他的双手，“你的意思，如果我真的是你妹妹，那么，我父母已经过世了？”她听到这个消息，心脏突然缩成一坨，呼吸变得深长，她捂着胸口，试图缓解疼痛。虽然，她没有见过自己父母，但听到父母可能已经不在人世的消息，这种难过竟然来的如此真切，仿佛亲身经历一般。
痕无看到她难受的样子，抱过她，轻轻抚摸她的后背，抚顺她的呼吸。“别难过，还有我。我会一辈子都守护着你，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子诺看着他，坚定地说：“帮我寻找记忆吧！不管我是不是你妹妹，你说得对，记忆是人一生中不可或缺的部分，我想找回我丢失的记忆，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我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有时候，一切的悲剧的开始，来源于你的念念不忘的执着，你是谁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没有你现在过得幸不幸福那么重要。
在落地窗下，突然，出现绚丽多彩的极光，有彩虹一样颜色半弧形，有像炊烟一般的绿光，还有一大片紫色的星河……有些出现的时间极短，像节日中盛开很快消逝的烟火；有些持续着缓慢变化，是短暂的永恒。
“子诺，看外面！”痕无看着她，第一次，笑得真情实意，毫无保留。
子诺看着外面的大自然奇异的景象，伸手隔着窗户去感受，脸上带着小小的满足，真美。
“第一次跟晨雨一起看极光，感觉真幸福。”痕无喃喃道。
子诺闻言，不想打破他的美梦，万一自己不是呢？“痕无，在没确定前，还是叫我子诺吧。”
“嗯嗯，只要你喜欢，叫什么都没有关系。”眼里满是爱意。
餐厅的转角处，天辰看着他们，心中竟然生出醋意，安慰自己，万一他们真的是兄妹，我还吃什么醋？
可是，他却一下子忽略了另外一种可能，万一不是兄妹呢？人们总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却忽略自己不愿意相信的。
他注意到他们安静地坐着，不再交谈，走了过去，坐在她身边，“你们谈完啦？”
子诺点点头，天辰拉着她站起来，跟痕无道晚安。
痕无看着他两的背影，眼里的伤痛像忘记关掉的水龙头，漫了出来，大厅里冷冷的悲凉。
天辰把她带回她的房间，尽管开着暖气，但这个在南方长大的姑娘，却没经历过这样的严寒，为了极光也是拼了。抱起被子把她裹进被窝，把暖手宝递到她手中，用便携式给她折叠盆装好热水泡脚。
“冷吗?”看着她红红的鼻子和耳朵，心疼问道。
“不冷，开着暖气呢！”
“真的？”
“真的！”
透过落地窗，看着窗外雪白的大地，晶莹剔透的冰层，穿着冬雪的秃树。他凑近她：“生日快乐。跟你在一起，真好，不然，我也看不到这么美丽的风景。”
“跟你在一起，我也觉得不错，没有你，我也到不了这么远的地方，看这么美的风景。现在不是流传着一句话吗：我带上你，你带上钱，我们一起去看风景。可是，带上我的人是你，带上钱的人还是你。”
“有关系吗？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你自己存起来就好，等我老了，说不定还需要你养我呢？”
“我们许愿吧！”子诺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对着极光许愿：希望我能找回遗失的记忆，但是，希望我不是他妹妹，希望父母即使不在身边，也尚在人间。天辰看着她认真许愿的样子，心中默念：年少时，我陪你踏遍山川河流；年老时，你陪我坐看日落黄昏。可好？
第二天，大家都听说了这个消息，虽然没有经过验证，但最震惊的莫过子卿。一股伤感与喜悦杂交在心中，失落的是：从此她再也不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亲人，高兴的是：她再也不是一个人，至少还有一个家人。
子诺看着表情复杂的小家伙，走过去，紧紧抱住了他，“你永远都是我亲人，永远。”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在常年日久相处的过程中，彼此相亲相爱，产生胜似亲情的情愫，这种爱是不受血缘牵绊的。
“子诺，我会永远保护你的。”他回抱她，子诺拍拍他的后背，“傻瓜。”
痕无双手插进口袋，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两，晨雨，是你就好，子卿那小子也算陪伴你多年，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也不会为难他的。就这样让所有人都认为你是我亲妹妹，这杨天辰就没有防备了，以后我们的关系才能跟以前一模一样，我还是你最爱的人。
雅思看着他们，觉得好温馨，心里想：这才是一家人。姐姐，小时候也是这样待我，只是很久没有拥抱过姐姐，也没有看见姐姐对自己笑了。或许，我应该先拥抱她，对着她笑。
欧亚眼泪突然掉了下来，毫无声息，毫无预警。她伸手擦掉痕迹，手上的纯净晶莹的戒指仿佛想要吸尽她的泪水，在光下，栩栩生辉。天辰注意到她的变化，若无其事地揽着她的肩，在她耳边吐出一句话，“你永远都是我的家人。”递过一条手绢。“这里真冷，看，把你冻到流涕了。”欧亚破泪为蔑视，接过手绢，反手给了他一肘。他吃痛，眼泪差点留下，她用完手绢，给他递了过去，“好了，我擦完涕，该还给你擦泪了。”大家不约而同地大笑。
子卿搂着雅思的肩膀，低头跟她说：“听到没，我们是一家人，所以，我们要一直在一起。所有人都要一直幸福地在一起。”
此情此景，却在不久后，物是人非，回想起，还留在人世的，不禁觉得恍如隔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