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天,最黑暗漫长的二十天,我的老父亲,我最亲爱的人,离开我们整整二十天了……
2024年正月二十四(公历三月四日),我上完下午最后一节课,急匆匆赶往医院。只见小哥紧握您的双手极力安抚着您,我心一紧,轻声问:“又不舒服?”“不舒服,又搞了好一会了!”我赶快上前,握住您的手,轻抚您的胸口,“父,难过吧?喘不过气来?”您推开我的手示意我不要摸,一会张开大口极力呼吸,一会咬紧牙关克制痛苦,一会又掀开被子说热,我和小哥强忍着心头的焦灼与无奈,耐心回应你的各种情绪,想尽力满足您的一切需求,想像以前一样帮您尽快平复下来。当妈妈和大哥回来,您要求他们把您拉上一点(您每次呼吸不畅,就想着睡上一点,伸展开腹部可能舒服些吧)。可这次,我一个转身,就听到两个哥哥在呼唤“父,父,父……”等我上前来,您已经没了知觉,我父不行了?我父就这样不行了!我惊恐万分,我急得直跺脚,我抓上前去想抱住父亲,我要我的父亲,我不能没有父亲!“我要我父,我不能没有父!我要我父,我不能没有父!”炎炎(侄儿)紧紧抱着我,不让我上前,一直把我按到车里,强行把我拉回了家。
一刹间,天崩地裂,阴阳两隔!我没有父了,我父不要我了!我恨我的无能,我恨我的无力,我拉不住我父,我救不了我父!尽管我们兄妹仨不顾妈妈和亲友们的劝说(“要提前回去,不能死在外面”),坚持把父亲留在医院,直到最后一刻还在挂吊水,因为我们知道您是那么热爱生命,您是那么疼爱我们,只要在医院您就知道您在诊病,只要在医院您就知道我们在尽力挽救您,只要在医院我们就认为还有希望(尽管医生多次催促提醒我们“只搞到这个样子了!”)我们也一直企盼我们的父亲还会像以前每一次住院一样,开开心心地出院回家。
可这次……我和妈妈在家哭天抢地,迎回来的却是没了呼吸、仅存余温的父亲!我们叫天天不灵,喊地地不应,我们怎么哭喊父亲也毫无回应!我就坐在父亲边上,一直握着您的手,感受您的体温一点点消失,眼睁睁地看着您一步步走远……痛彻心扉,无力回天!我的嗓子哭哑了,我的眼泪流干了,我的父亲就这么永远地去了!一时间,我们的天塌了!您的大孙子竞、昱、萍连夜从合肥赶回来了,远在北京的铭、海南的涵相约乘机飞回,温州的、杭州的、广州的弟弟妹妹们都闻讯归来,只为送我最亲爱的老父亲!我的老父亲,您知道吗?您感受到晚辈们深深的爱与满满的不舍吗?一天两夜,在大中哥的周密组织、所有亲戚朋友的全力协助下,丧事办得井然有序、热热闹闹,我的老父亲,您满意吗?一直为房下老人尽忠效力的老父亲,今天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享受至爱亲人为您奔走呼喊、虔诚祷告与祈福了,您感受到了吗,我亲爱的父亲!
我的老父亲,我最疼爱的人……
老慢支、肺气肿、慢阻肺,一直折磨着我的父亲,让挺拔伟岸能文能武的父亲腰弓了、背驼了、耳朵不好了、走路依赖拐杖了。直至去年第八次住院回家后的第四天——腊月二十四,父亲又一次住进了医院……
一通检查之后,我们细心比照各种数据,既是宽慰父亲也是自我安慰:各项指标跟以前差不多,肺部感染没好彻底,吊几天水咱回家过年!
可这次,爱您甚过她自己、每次住院一直寸步不离日夜守护您的老伴——我的妈妈感觉特不好,她怕医院,她不敢在医院待。(可能是真正的心灵感应,她的第六感更准,她就感觉您这次挺不过去,她不愿面对。)我放假了,大哥大姐提前回来了,孩子们也陆续回来了,我们一大家子就投入全力救护您的持久战中了。我们兄妹仨二十四小时轮流医院陪护,大姐小姐严鸣负责后勤保障,几个孩子负责接送运输。我们计划年前在县医院巩固治疗,年后再去安医寻求更佳治疗方案。我们坚信:我们竭尽全力,您定会安然无恙!
可我清楚地记得:腊月二十八晚上,我帮您洗好脸,为您搽嘴的那一刻,突然感觉您颧骨突出嘴巴合不拢人中歪了!那一刹,我莫名害怕了:我似乎感觉你不对了!我突然惊觉:您这两天似乎一直昏迷迷地沉睡,好像总不太清醒!我喊您,试图跟您交流,可您说着说着,又睡了。我立马手机百度:慢阻肺病人嗜睡咋回事?一搜更让我心发慌,慢阻肺病人嗜睡可能是急性加重,有生命危险!一晚上,我密切关注您的动静,您咳嗽我立马为您接痰,您翻身我立马为您拉被条;一会儿问您要不要喝水,一会儿问您要不要小便。我怕您嗜睡,我祈望您清醒,我希望您能随时使唤我。一大早,我就去找医生,告诉他我的发现我的担心,我甚至直接问他:我父病情到底怎样?有没有危险?医生明确告诉我:“慢阻肺病人就是需要休息 ,只要睡得着是好事啊。别信网上说的,有什么情况找我们呀!目前没那么严重啊!”我似乎吃了个定心丸,并及时告诉妈妈:“医生说,没什么生命危险!您太紧张啦!我父这次死不掉!”我们更有信心了,按计划排好班,我二十九晚上陪护后,三十上午回家过年。
三十吃好年夜饭,我和涵赶往医院看您。您半躺在病床上,精神不错!(应该是入院以来最好的状态。)老家叔伯弟兄三三两两一班又一班地来探望您,您招呼着大家,回应着亲人们的关心与问候。我其实非常担心您体力透支,总提醒您好好休息,没力气就别说话,可您一直很祥和地微笑着,时不时应和一下。我内心也暗自高兴:我父挺过这个年了!等天气转暖,肯定会慢慢好起来!可现在想来:那竟是您过的最后一个年!那一晚,您感受到的幸福是否驱散了当时的病痛?咱一大家子的浓浓亲情是否慰藉了您极为虚弱的内心?您有没有因预感到这是最后一个年而失落难过,我的老父亲?
在这个万家团圆的日子里,我们全家压抑着情绪送走了这个特殊的除夕夜,迎来全新的龙年。当我满怀期待地来到医院,隐隐感觉您似乎更虚弱,精神状态也不太好。您呼吸困难,总想咳痰可又咳不出来,就不断翻身寻找能平喘止咳的姿势,有时佝偻着身子向左,有时又歪曲着身子向右,偶尔平躺舒展一下。更有持续一个多月的口腔溃疡,让您痛苦不堪,吃饭喝水都疼痛难耐。我们平时一个溃疡点就叫着痛死着,您一直是四五个溃疡点、上下嘴唇糜烂。从腊月初四住院以来,我就想方设法为您寻求治疗口腔溃疡的药,各种贴的、喷的、搽的、口服的,维生素消炎药都用了,就是反反复复不见好转。腊月二十三,我花68元钱在网上挂北京专家号问诊,昱冒雨买来了消炎水、药膏、唇膏。我按专家指点,每天为您擦洗、敷搽、上药。可正如医生所言,您不是普通口腔溃疡,而是因服用太多药物导致的真菌感染,外用的消炎杀菌根本起不到治疗效果,只是稍微缓解。每次涂上药膏,清凉舒缓一会儿,您就安慰我,好多了。实际上,许多时候只能靠止痛片。
正月初五,您突然呼吸急促,陷入极为危重状态: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胸口起伏不平,大汗淋漓湿透全身。那一刻,我六神无主,惊恐万分。一边紧握您的手,一边抚摸您的胸口,不断安抚您:“父,难过吧?放松点,一口一口慢慢呼吸!父,父,父!”大哥小哥急着去找医生,催促医生赶快想办法。医生为您又加了平喘的激素后,才慢慢平稳下来。可明显的,您更虚弱了!因为嘴痛吃东西不行,营养也跟不上。大哥跟医生商量后连续打了两支白蛋白、输了三袋血。慢慢地,您病情稳定了!您跟我说“只要不动,感觉像好好的一样!”我们都很高兴,以为您又挺过了一关!
正月十五,我七点准时去医院接班,让晚上陪夜的小哥回家洗漱休息。小哥刚走,您就说要大便。我立马为您垫上垃圾袋。可看到您拉出大股大股鲜血的时候,我吓得不敢说话。只是默默地为您擦洗、换中垫。反复洗换了好多次,我忧心如焚,担心这样拉下去,您会虚脱。大姐、小哥、小姐都来了,我们又找医生,医生说是消化道出血,得赶快止血,并说如果血止不住就危险了!一天连用三种止血药,出血量才慢慢减少。我长舒一口气,心想:血止住了,应该没事了!赶快输血!我们又找医生申请输血。消化道出血,暂时要禁食。必须补充营养,我又去买白蛋白,为您补充蛋白质。父亲,这一个月来,我们一大家子悉心照料您的吃喝拉撒睡,密切关注您的一言一行一颦一蹙,可是您的病情还在一天天加重。值到您走的前一天晚上,我们最后一次推您去做CT,才知道:消化道穿孔,气已蔓延您的肝肺!您腹部眼见的肿胀,您已两天两夜没大小便了,医生明确告诉我们,手术做不了,他已无能为力!
父,今天清明节!我好想您!好想好想好想 ……我上午都不敢回去!不敢去为你烧香(请您原谅不孝女!)我做梦也没想到今年的清明节我要祭奠我的父亲!我与父亲阴阳相隔已经三十二天了!我真的没有父亲了!我是没有父亲的孩子了!
我的老父亲,我最思念的人……
有人说,亲人的离世,是人生的一场狂风暴雨,可它何尝不是一生的潮湿?每一个阖家团圆、欢声笑语的日子,眼泪都会无情地打湿你的眼眶,你会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呼喊:“如果你在,该有多好!”也许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得,失去亲人的痛,不仅仅是在失去的那一刻,而是在以后想起他的每时每刻!
父,我们想您!一个多月来,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每每想到您已经不在了,我没有父亲了,总是一阵阵揪心地痛。来来往往的人流中想起您,泪如雨下;静谧的考场上想起您,泪流满面情不能自已;回家经过时代华府,鼻子一酸一路哭到响肠。妈妈更是终日以泪洗面,天天喊您念您,人也瘦了一大圈;大姐和小哥小姐一直陪妈住在老家,小哥负责您一日三餐为您守灵;大哥每周一人开车1000多公里回来为您上七;尤其是您最放心不下的昱也似乎一下长大了,您出殡的第二天,他说想您了,清晨6点多一人在您棺材边陪您两个多小时……
父,为保存回忆,寄托哀思,我们翻找出所有关于您的照片,翻印成册。一张张珍贵的照片,一副副温馨的画面,一段段美好的回忆。20年沧桑巨变,10年日新月异,您用勤劳与智慧创造了现在的幸福家庭、美好生活,引领见证着孩子们的成长与进步。现在您老了累了走了,离开了至爱亲人,放下了您为之奋斗一辈子永远眷恋的家。您的宽厚仁德真诚善良之风润育着子孙、吃苦耐劳勤劳俭朴之行荫庇着后世,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化悲痛为力量,好好学习、好好工作、好好生活,让您福泽绵延、含笑九泉!
我的老父亲,我最敬爱的人……
我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原生家庭,自小我就享受着满满的幸福与美好:父亲宽厚亲和,温文尔雅,从未说过一句重话;母亲勤劳善良,泼辣能干,从不让我受半点委屈;两个哥哥谦和礼让,对我这个妹妹关爱有加……父亲是个多面手,不仅农活干得溜,而且会多种副业。农闲下来,自家养蜂看兔、窖茯苓种天麻,帮人家切茯苓、炸爆米花,干一切挣钱的活。犹记得,每年冬天晚饭后,我们一家五口围在锅台边数父亲走村串户炸爆米花得来的一分五分一角两角的毛票,而我们兄妹仨春季学费都出自那一把把的毛票。更记得,考上师范那年,一家人欢欣鼓舞的同时,齐心协力挣450元的高额学费:高温酷暑下,父亲每天上山挖树劈柴,母亲大清早挑到街上买;小哥(因家里负担重,小哥十五岁就辍学打工,这是我们永远的愧疚)糊火柴盒,一天硬坐上十多个小时,几天赚十块零五毛钱。艰辛困苦的生活中,我们的内心是充盈饱满的,我们的家庭是和乐美好的。就靠双亲的肩挑背扛、辛勤劳作,培养出了两个“吃商品粮的”,成为真正的“书香门第”!含辛茹苦一辈子的父母老了,让二老颐养天年、安度晚年是我们兄妹仨共同的心愿、一致的追求。 小哥一家一直陪伴在父母身边,是父母最贴心的依靠,外地工作的大哥一天一个电话,一月一趟探亲,定时发放“养老金,“我这老农民也过上了退休老的生活”,父亲如是说!
聊以自慰的是父亲“退休”后的10多年,尽情享受了天伦之乐:我们一大家父慈子孝,长幼有序,健康平安,温馨和乐,且一年至少安排一次家庭出游活动。坐火车乘高铁上飞机登邮轮,大哥带您游历杭州苏州常州镇江连云港、北京南京上海武汉三峡坝;小哥带您游大观园、看彩虹瀑布、爬天柱山司空山牛草山。
我的老父亲,我最思念的人……
父,经历七七四十九天的痛苦煎熬,昨天我们含泪送您入灵,与您做最后的告别。
今天,您走后第50天,因为看望病人,我不得不走进县医院(我非常拒绝抵触的地方,它送走了我最亲爱的父亲!)您撒手而去的那一幕又一次撕扯着我悲痛的心……
父,我又想您了!今天结束课程去小哥家的路上突然想起您,我的眼泪又夺眶而出,五一假期,一大家子相聚,往年我们或是一起回老家陪您,或是一窝蜂去哪里玩。可今天,我就是找不到您,哪里也找不到您,我最爱的父亲。来到小哥家,看到大哥大姐小哥小姐都在家,看到妈妈那孤独的身影,我一头钻进厨房,我要让自己忙起来,我不能让我抑制不住的泪水勾起大家的伤感。晚上,涵打视频,提到您,我又忍不住泪流满面,父,您在哪里?您可知道,我想您!我们想您!我知道,妈妈无时无刻不想您,特别是一家人相聚,她强忍着不提不念您,但那局促不安的样子、落寞的神情时刻都在提醒我,这里的热闹不属于她,我们极力营造的和乐气氛感染不了她。老天啊,为什么不能让有情人长相守?为什么让我们早早体验这生离死别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