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晚上10点，蒋小文进门之前，他把兜里的五百块钱掏出来，一张张捋平顺，叠好，又揣起来，然后进门。

蒋母还没睡，歪在客厅沙发上打盹，听到门响睁开眼，问怎么才回来？

说着要去开灯。

蒋小文忙去掺着他妈去卧室，说今天找了个卸货的活儿，就我自己干，要不早回来了。

蒋母躺好，蒋小文把钱放在床头柜说明天你买点好的吃吧，别舍不得。

关上门退出来，听着里面低声道，还是攒着娶媳妇儿吧，我老婆子值当吃什么。

蒋小文把脸洗干净，脱了衣服躺下，被子裹头没过一会就打起呼噜。

只要睡着了就会忘了身上的伤，哪怕当时疼得哭爹喊妈。

清早蒋母想喊儿子吃饭，叫了几声他睡的太死没听到，就拾起地上的衣服想去洗，发现上面有土有血还有口子。

忙叫醒蒋小文一问，说是搬货时候不小心蹭的伤，还摔了一跤。

蒋母心疼儿子叨唠几句。

吓得蒋小文长出一口气，提醒自己以后睡觉记得插门，千万别露出马脚。

他点根烟定定心神，告诉自己千万别怂，挣钱的秘诀不就是全靠胆大心细不要脸吗？

为了老娘吃饱穿暖，豁出去也值。

蒋小文掐了烟继续睡觉，他告诉自己吃饱喝足睡饱饱才有力气干活儿，所以他睡得很踏实。

02.

一直到中午，蒋小文才起床洗脸吃饭，收拾利索去找活干。

他在公园溜达一圈儿，琢磨着傍晚的时候去趟菜市场，那里应该机会多。

当然，必须是离家特别远的市场才可以，市区地图已经在深深刻在蒋小文脑子里。

他决定去南环的绿景市场，那里高档小区比较多，有钱人和他们的父母自然不缺钱花。

这年头，什么行业都得用点心。

蒋小文坐了一小时的公交车到达目的地，在菜市场不远处的空地慢慢抽着烟，静静地看着人们。

他像伺机而动的狼，狡猾却不动声色。

没有人注意这个城市里最普通不过的男青年，他又瘦又柴又邋遢毫不起眼。

蒋小文把自己伪装的很好，他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就像在等人。

傍晚，人渐渐多起来，他们的影子被拉的老长。

一辆汽车从远处开过来，蒋小文赶紧扔了烟跑过去。

不一会，菜市场乱了，大家吵吵着撞人了。

蒋小文满脸痛苦地躺在地上，周围全是看热闹的人。

车主一脸懵逼，他不知道怎么就凭白无故地有个人倒在车前面，刚才明明是空地。

他说靠碰瓷儿啊，兄弟，你打地上冒出来哒！

蒋小文哼哼着说老子这小身板还碰瓷，碰你个大头鬼，快出人命了你还他妈还犯脏心……

大部分群众没看到真相，只知道开好车的撞了个贫下中农，都说怪可怜的，赶紧送医院，也有人说被撞的人刚才健步如飞哩。

车主说行了，给你一百赶紧走人。

蒋小文说这么重的伤怎么也得五百呀……

对方说那就报警，要不是有急事，一分钱你都捞不着。

蒋小文见好就收，低声说一百就一百，老子认倒霉好了。

捡起地上的一百，假装一瘸一拐地走了，背后的人群有吐唾沫声，蒋小文就像听不见，他对今天的收入很不满。

03.

公交车上，蒋小文琢磨着挣这么少都没脸回家，简直是从业以来最低谷，不如再干一票。

刚要下车，上来一姑娘，蒋小文的眼睛就直了。

反正就是贼漂亮，比他老家所有的女子都好看，他用余光留意着那女孩的举动。

到最后蒋小文跟着人家下了车，完全忘了自己定下的任务。

天已经有点黑了，路灯还没亮起来，行人不多车不少。

女孩的高跟鞋哒哒响着，蒋小文忽远忽近地跟着。

他觉得自己像有病似的，结果什么都没发生，眼看着那窈窕的身影拐进蓝湾小区。

蒋小文有点丧气地坐车回家。

一进门蒋母说邻居二婶给他找了个对象，长得挺好，就是腿脚不利索，人家听说小文仁义，愿意跟着小文，见面行的话就定下。

蒋小文知道自己没资格嫌弃任何女孩。

他迅速回趟老家在二婶家见了那女孩。

后来听二婶说对方乐意，只有一个条件就是怎么也得盖上房子，彩礼可以少给，二婶替他答应了。

愁的蒋小文直嘬牙花，二婶劝他农村娶个媳妇不容易，啥条件都得应了，连房子都没有人家当然不干。

姑娘确实看上他了，虽说房子是被蒋老大强占了，老娘也不肯养，蒋小文窝囊又仁义的一个人担了两个人的义务。

但是谁会找个没房没地带个累赘老娘的男人，对方肯给机会，啥条件都得接着。

没法，蒋小文只能拼了命去挣钱，毕竟生活有了奔头。

04.

蒋小文开始对自己的营生有点嫌弃了，转念一想自己没文化没力气没脑子，干啥都不可能一天挣个几百，来钱太慢了。

反正没人认识自己，挣够钱带着老娘回老家，把房子一盖媳妇一娶就齐活了。

他还安慰自己只是赚有钱人的一点钱，并不杀人放火地做恶，算不得坏人，和古代的大侠劫富济贫一个道理，这么一想蒋小文舒坦多了。

有了动力，蒋小文勤快起来，每天交给老娘的钱也多起来。

只不过挨骂胖揍也是常有的事。

没事的时候他就去蓝湾小区附近溜达，只是再没见过那个贼美的姑娘。

有一天半夜，蒋母拉肚子，不停起夜，蒋小文赶紧背着她打车去了医院。

人挺多，他们只能在走廊里输液。

蒋母无力地躺着，蒋小文安顿好母亲说去楼道抽根烟。

回来的时候还剩半瓶液，母亲已经睡着了，蒋小文掏出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玩游戏。

过了一会听见有人叫大哥，大哥……

蒋小文心说这大哥聋了吧，听不见别人喊。

顺着声音一瞅，隔着一张床有个女孩正坐着打吊瓶，脸上青肿着，身上也有伤，她正望着自己点头。

蒋小文挠了挠头走过去问怎么了。

女孩说大哥帮个忙吧，想去厕所，自己就一人儿全身疼。

蒋小文说这不方便吧！

女孩说没办法，憋不住了，你扶我到那就行。太远我又没劲儿，护士都忙着，我求了好几次没人理。

蒋小文只好答应。

女孩儿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她感谢蒋小文并说以后有机会请他吃饭。

蒋小文没搭茬。

05.

这一夜女孩儿一会叫他去买零食，一会又要喝饮料，折腾的蒋小文极不耐烦，他心说丑人多作怪，却天生不会拒绝人，只得一趟趟跑腿儿。

蒋母输完液要走的时候，女孩用他的手机打了个电话，用的不知道哪里的家乡话，蒋小文没听懂。

回到家，蒋母叮嘱儿子少和陌生人说话，这年头坏人多。

蒋小文一笑心说你儿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家歇了几天照顾蒋母，听着她唠叨人老没用添毛病，竟然还想去找个事挣钱。

蒋小文哭笑不得的劝了又劝，保证自己就能挣出房子钱。

听够了老人的唉声叹气，他又要“开工”了。

要出门的时候，接了个电话，女孩说有空吗，请你吃饭。

蒋小文说你打错了。

对方说没错就是找你，感谢你在医院的帮助。

蒋小文想起那个脸肿得像猪头的女孩，他一口拒绝说没时间，也没必要。

女孩一笑说不接受就每天都打电话。

心里说了句狗皮膏药蒋小文只得答应，问好了地址，换下“工作服”去赴约。

06.

地点在“心浪火锅城”，正是人多的饭点。

女孩已经点了辣锅和羊肉蔬菜。

等蒋小文到的时候，锅里正咕嘟咕嘟翻着汤花，氤氲的水汽里遮掩着女孩儿的笑，蒋小文差点没认出她来。

和那天的肿成猪头三不同，她的脸已经大部分消肿，可能是因为化了妆，连一点发黄的颜色都看不到。

是她，竟然！

蒋小文心一动，赶忙转移视线坐下来，他感觉自己像块木桩，动也不会动了。

她今天穿了件黑色的高领衫，衬得皮肤白净，眉眼如画，蒋小文的表情举动她全看在眼里，心里一阵发笑。

一边往锅里丢羊肉，一边轻笑着说：我从不欠人情，无论是谁，所以你不用多心，就是吃顿饭。

蒋小文不知道说点什么，他在这么好看的女孩前失去了语言能力，他在心里骂自己没用。

女孩催他吃肉，问他妈妈身体好了没有。

他说差不多。

后来没人说话，两人低头吃着，蒋小文小心地嚼着生菜，生生忘记了吧唧嘴的毛病。

吃完饭女孩和蒋小文在火锅城门口告别，只说了句“拜拜啦”就转身走了，高跟鞋哒哒哒。

蒋小文盯着她的背影暗自嘲笑自己是癞蛤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