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宝刀被不明少女抢走后,聚集在庄园的众英雄见对方使的是雪域传说中的暗器--青稞,皆惧于追赶,只云丹和多吉、列西措几人骑马向东赶去。约追出去两个河湾时,多吉几个追上了云丹。多吉奇怪云丹为何追刀,云丹便将所想与多吉说了,其他几个见多吉和云丹走在后面嘀咕什么还觉得奇怪,而后结伴向着远处尚能看见的扬尘追去。
如此紧追慢赶到约傍晚时分,六人看天色已晚,且虽歇了几次但马儿也累的厉害,就停下来打算找住宿的地方。
“天快黑了,今天是赶不到米拉山的,找地方好好休整,明天再赶路吧。”多吉道:“这山上应该就是止贡梯寺。”
云丹勒住马打了几个转,目光却不愿从东方挪开,过了一阵才下决心,道:“好吧,想来她也不会走太远,明天一早我们再启程。”
“云丹贼子!”强巴下马一把拉住云丹的马缰绳,道:“你且下来,昨天是被一群废物打搅,才使你多活了一日,如今这里人少,我也就不怕伤及无辜,与我再战一场!”
多吉见状忙上前劝道:“强巴大师父,我们正在赶路,一切等追到宝刀再说吧。”
“不行,这两年每隔几天我便挑战,今天不能缺!”强巴拗道。
次仁次吉两兄弟和列西措自顾上山去了,多吉寻求帮助的眼神没有起到作用。他心想这大胡子也太执着了,打了两年败了两年,明知失败还要挑战。
“好妹夫,你不用劝我,”强巴说着又转向云丹道:“你不是怕了吧?”
若是平日云丹定是会正经应战的,一为强巴的坚持和忠义,二为强巴一诺千金再不用苯教密法。但此时他满心想的全是那个身影和扎西措,实在没心思应付,便道:“多吉兄弟,劳你将马牵去寺庙,我去前面打听有没有什么消息,明早还是山脚下汇合。”说完箭步向河边跃起,脚下跟着将岸边一块木头踢下河去,待跃至河心,伸脚在随水流动的木头上一点,竟渡了过去。
多吉和强巴见状都往河边追了两步,心头都是一惊。这可是十余步宽的水面。多吉见云丹已飘然渡河拂袖而去,脸上的紧张舒缓成了崇敬。强巴头皮一紧感到头上冒出一股热气,心想云丹的功力竟如此深厚,这要多久才能追上呀!
五人上了半山的止贡寺,列西措特意披上了多吉的袍子,并戴上了强巴的毡帽,以防借宿时不方便。几个小沙弥正在寺外路边玩敲羊骨结的游戏,强巴上前道:“不好好做功课,只知道玩耍,快去禀报你们师父,说有蔡寺的喇嘛借宿,速速准备些饭食!”
此时由玛尔巴大师传下又由其弟子米拉日巴大师发扬光大的噶举派已经遍及雪域,形成了噶举四大支派,其中的塔波噶举又分出八小支派。止贡寺、蔡寺属八小支派中的两支,创寺的蔡巴与止贡寺寺主为同门师兄弟,可谓同宗同源。
见来者自报了家门,一个小沙弥快步往寺里通报去了,另几个小沙弥赶忙收起了羊骨结,客气地引五人向山门走去。
因为强巴只说是借宿,只寺里一个扎仓的管家迎了出来,吩咐人备了些酥油茶、糌粑,安排给五人两间客房。五人一起吃了饭后见门外无人,就让列西措住到隔壁那间去了。强巴起初还有点担心蔡寺追捕自己的消息已经传到这里,所以前半夜十分警觉,但又想到止贡寺里没有相识的人,且寺中除了佛堂外其他地方的灯火都照常熄灭了,也就放心地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时,五人便都起身收拾了东西,两个小僧端来了一些吃食,说是扎仓管家吩咐的。除了早饭还有一小袋糌粑和煮熟的人参果,并往里掺了许多奶渣,说让强巴等人带着路上吃。因为从拉萨出来得急,几人均未曾带干粮,便道谢把东西收下了。
下山和云丹汇合后,六人驱马沿河谷继续一路向东追去。这里地势渐高且农田渐少,再向前走便连一片农田都见不到了,只留下一条蜿蜒的小河自远处流下来。小河两边尽是淡黄色尚未返青的草地,远处山坡上的牦牛慢悠悠地时聚时散着。再远处河边的小坡上散落着几处大小不一的牦牛毛帐篷,待几人走近了看,每顶帐篷外都或多或少堆着些牛粪饼圆垛,牛毛帐篷里冒出缕缕炊烟,想是主人家在生炉取暖烧饭。此时太阳虽已是渐高,但因地势越来越高,还是十分清冷的。
多吉紧了紧袍子道:“山上的冰雪尚未融化,我们这样上去可是要冻坏的。”
“我们有羊皮袍子。”次仁道。
“对,羊皮的。”次吉道,还不忘扯扯身上那厚实的袍子。
强巴欲言又止,不想在这对嘎玛洛兄弟身上费口舌,转向多吉道:“那我们去帐篷那里,看能不能买些衣物再上山吧。”
“有人吗?”次仁问道。
“有人吗?”次吉还在马上就也跟着问道。
大家牵着马等在帐篷外,这时从帐篷里出来了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只见这孩子脸颊紫红目光清澈,身着一身白羊皮黑领边胸前翻领的长袍,他先是环顾了这六个访客,随后咧嘴叫道:“阿爸!有骑马的人来了,一、二、三、四……一共六个。”见没人应声,他努力伸出藏在袖中的小手掀开门帘又进了帐篷。
这顶帐篷真是气派,站在跟前更感觉到其雄壮。黝黑坚韧的牦牛毛纹理清晰,接缝处也处理的十分精细,正中大梁支起了屋脊,四周尽是拇指粗的牦牛毛纤绳将帐篷张开,顶在每一根纤绳上的是坚实的柏树树干。正当几人欣赏这帐篷时,里面走出来一个高大的汉子。此人面如刀削,盘发束髻,双目有神,一只大手揣在胸前衣领里,另一只手压在腰间一臂长的白革刀鞘藏刀上,双腿微微分立,身形十分威武。他的身后是一个满头细辫面目清秀的女子,只羞怯地探出头向外看了一眼便又进去了,方才出来的男孩从父亲压着藏刀的臂膀下钻了出来,也学着父亲的样子站着。
“什么事?”那汉子言简意赅。
多吉笑着上前道:“这位大哥,我们今天要翻雪山向东面去,但出门时衣物没有多带,想向您买些衣物御寒。”
“对。”次仁次吉齐声道。
那汉子观察了六人,见散发长须的汉子牵马来到河边望着远方,那僧人模样的黑大汉一边拂着马鬃一边四下观察,那表情淡然的少女跟在少年身边正拾掇着马噘嘴和马缰,两同胞兄弟紧贴着少年站在前面。
“你们也过雪山?”那汉子问道。
“是啊。”多吉道。
强巴走近一步问道:“还有其他人?”
“昨晚来过一个大姐姐,也说要过雪山。”男孩道。那汉子没有再说,只是点点头,可能是见强巴像是喇嘛也就放下了些防备。
“她有说去哪里吗?”云丹突然开口道。
“我问她,但她没有说,”那汉子道:“我妻子说她好像是要找一个人。”
几人见得不到更多信息,便与那汉子商量了衣物的事。最后购得两件氆氇袍子和一件羊皮袄,实在没有多余的衣服,就又拿了六张羊皮和一捆氆氇。临走时列西措从马背上解下装有人参果的袋子,分出了一半递给小男孩,小男孩高兴地用袍子兜在怀里跑进了帐篷。几人又买了一条半干的牛腿,将其切成四份分挂在了马背上,随后告辞了这一家人向米拉山进发了。
好在天气十分晴朗,六人驱马到了雪线便下马步行,沿着一条商队和那名少女的足迹向山顶爬去。之前路过的驮队踩出了一条齐膝深的雪沟,可能是夜间山上又下过雪,雪沟已被埋了一半,只留下一行一人一马的足迹。虽然天气很好,但越向山顶积雪越深,走了一阵雪已过膝,雪沟几到腰间。强巴走在前面,后面是次仁次吉两兄弟,多吉跟在他们后面,列西措人在马背上,走在最后的是云丹。多吉走几步就回头看看列西措,如此担心了一路,马背上的列西措却是面容自若毫无慌张,就如在平野上任马漫游。
走在前面的强巴分得一件袍子,嘎玛洛兄弟各用一块氆氇裹在头上而后又披到身上。多吉穿了件羊皮袄,然后也学着次仁和次吉在头上裹了一块氆氇,另一件袍子分给了列西措。云丹摆手谢了多吉,没有多加衣物,仍穿着在拉萨时的那件破烂袍子。
“大哥,穿上吧,山上更冷!”多吉喘着气道。
云丹依旧是摆了摆手。
“不给他穿!冻死了他也就省得我动手了。”强巴停下来道。
多吉想了想觉得不必担心,在地窖里他就知道云丹卓火定的厉害了。
走了一阵,六人停下来打算休息一阵,放眼望去两边和山上一片刺眼的银白。快到山顶的位置时,几人看到天空沁心的蔚蓝中,被风吹散成纱的一片云,犹如一只大鸟的翅膀铺散在整片河谷上方。回头往山下看,从雪地里伸出的条条小溪如树枝般汇入树干,而后蜿蜒地伸进灰暗的群山。
次仁道:“雪映得眼睛疼,大家在眼睛上蒙一层马尾吧。”说着抽刀从强巴牵的马的尾巴上割下了一绺尾毛。
“对,我们冬天骑马就这样。”次吉道。
其余人也跟着照做,将马尾毛系在眼睛上,果然眼睛不再像之前那样刺痛。而后又缓缓前行,一行人马一路走一路腾着热气向山顶进发着。
当六人到达山顶时太阳已经偏西,一进入背阴坡顿感寒意大增,几人加快下到了雪线以下,随即便开始找扎营的地方。
次仁次吉跑在前面寻了一处洼地,而后一个挖泥炭一个找石头,不一会立起了一道遮风的矮墙。多吉和强巴揪了些干草,废了好大劲才把火升起来。次仁和次吉又找了些石块将两侧垒了半人高的墙,之后寻了些干牛粪和泥炭。天将黑时山谷里起风了,云丹和列西措将马匹牵到洼地的下风向,用石头将缰绳压了而后找了些干草来,天色已晚,也只能等第二天找到人家再好好喂食了。
“大哥、列西措姑娘快来!”多吉向火堆里丢了些干牛粪,而后起身腾出地方,又道:“快来烤烤火。”
待大家都坐好了,强巴拿出糌粑分给大家,又让次仁帮忙将牛肉割下来一块放到火边烤熟,见到了云丹时,强巴哼了一声收起了糌粑袋子,转向次仁次吉道:“两位果然是草原上的汉子,竟知道这土也能当柴烧。”
“这是腐烂多年的草根。”次仁道。
“所以能烧。”次吉道。
多吉笑着将自己那份糌粑连同糌粑袋递给了云丹,道:“我今天累坏了,想吃些肉。”
因为在山下牧民那里只买了一个小的铜壶,多吉和强巴出来取了两次雪,烧出的水这才够大家用。待牛肉熟了,次仁用刀将熟肉从外面一块块割下来分给了大家。
“不知那女子今天到了哪里。”多吉道。
“昨天再走一阵就好了,说不定在山上就能追上她。”强巴道。
“应该不远,那把刀用的不是一般的铁,哥哥说是牧民在放牧时于一处圆坑中捡到的。据说是天神特意丢下来送给赞普打做兵器用的,所以那刀十分沉重,我猜想那匹马的脚程应该不比我们快多少。”列西措道。
“那明天我们一早就出发。”强巴道。
“万一她藏起来了怎么办?我们岂不是就走到她前面去了。”多吉道。
“乌鸦嘴!”强巴道:“那就看得仔细点。”
六人吃完糌粑和牛肉,各自将羊皮铺在墙根睡下了,多吉挤到最边上叫醒了列西措。映着火光,多吉看到列西措额头上随风而动的头发,连同那几缕头发的影子在她的面颊上舞动着,淡然而纯净的眼神令多吉痴笑在原处。
“嗯?”列西措看着凑上前发呆的多吉,想到多吉好像永远都是脸上挂满笑容的。
多吉回过神道:“阿佳,这石墙冰得很,把这张羊皮也铺上去吧,那样更暖和些。”
“那你就没有了。”列西措道,说着将羊皮推了回去。
“没事,我们几个男人可以挤一挤,那样反而更暖和。”说着多吉吐吐舌头,将羊皮放到了列西措跟前。
“不用,我不冷。”列西措道。
“不用,我也不冷。”多吉往后脑勺挠了几下。
“谢谢。”列西措迟疑了片刻点头道,随后她铺了羊皮紧了紧袍子和盖在身上的氆氇,侧过身去睡下了。
多吉轻轻地向火堆里加了几块泥炭,见次仁次吉两兄弟紧挨着,其旁边是云丹,便挤了过去。另一边的云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注视着火堆中跳跃着的蓝绿色火苗若有所思,片刻后也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