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火之城 · V
【二十四】
就这样了。
日子波澜不惊地转过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谁都不再提起，连暧昧的气场也已回复清澈。遵循刻板的时间约定，办公室里总是没有其他人。进屋，坐定，讲题。乔无论教授什么，梨都是一字不漏唯唯地应下，生怕失落了她的哪一个欢欣的眼神。而乔看着他忙不迭地点头，心头自是欢悦着的；谆谆教导和肯定一个后进的同学，内心的外围，也拥有了所谓神圣的使命感。
于是便成为幻觉，自以为颖悟。转回原先的轨道，沿用最老套的模式，看上去是努力再努力。一切都很好。
仿佛和最初的假设一模一样。
周五下午向来只有两节课。此时已是四节课后的黄昏，教室里空空落落仅剩了三两人。杨桐把周末作业塞进书包里；想了想，决定先去乔旎处拿全班的物理实验册。周一早上的第一节便是实验课，赶早再去怕是来不及。
桐轻推开办公室虚掩的门时，眼中不期然撞入一个透明浅淡的侧影。
“梨？”
似乎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嘴唇的蠕动。空气平静而板滞。男孩始终低着头注视桌上的卷子，握笔的姿势好像早已僵硬。然后她注意到乔旎，出神望向玻璃窗的微眯双眼，手指无意识地拨弄长发。
仿佛是脱离了真实的存在。杨桐原欲开口，却说不出什么。她走到堆放作业本的无人办公桌前，欠身抱起自己班的实验册；忘记了转身，就这样一步一步后退，最后把门掩上。
镶嵌在窗框里的淡漠画面，背景是窗外洋绿色繁密树叶。天光西沉，斜射的光线打出精致的外壳；原有的无瑕被隐藏。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他们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她就像气流穿梭而过，却引不起变化的气场。绝对的平静。传递着隐隐不安的悲伤。
谁都不曾注意她，她却没来由地害怕。
慌乱的脚步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得如此不合拍。
是我多虑。
他仅是在做题而已。
杨桐抱了实验册越走越快，临到教室门口，竟在微微地喘气。
呵，原本以为你是个简单而纯粹的人；如今发现，你身上有秘密。
我很好奇。
【二十五】
想知道你默然的表情下是什么。
桐确信，她没有看错梨一瞬间的羞怯。他喜欢她，顺理成章。
最近，他来问她问题的次数似乎少了。以前在讲题的间隙，偶尔还会闲聊上两句；现在他的视线总是紧盯手中的题目，不敢触碰她的眼神，一旦问题解决，便忙忙地离去。
杨桐目送他紧张的背影，感到有些好笑。“其实我也喜欢你的啊……”她小声对自己说。
是这般沉默而胆怯的孩子，你要抬头看一看我的心意。且让我亲手点燃焰火，带你走入绚美的图景。
不引人注意的逆光暗影。她的世界在刹那中寂静。
梨缓缓地抬起头，瞳仁晶莹，流光变幻。桐的容颜像一朵盛放的粉红山茶。她直视着他的双眸，手指悄悄绞着衣角。
面前貌不惊人的男孩，眼中璀璨的光芒纷飞，映得脸庞清秀了许多。睫毛轻微地颤动，她望见星夜热带雨林的幽深水塘，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不知归路。
“……对不起。”
沾湿他校服衣襟的泪光，倚在他肩头轻如鸿毛近乎抓不住的重量；他的指尖还清晰地铭记她眼角纹路的纵横。
知道么，这些，在一个少年的生命中的意义？
他瘦弱的身躯能够给予她，偶然的依靠。
桐，我不懂得你为何有此般奇怪的一厢情愿。
【二十六】
眼里飞腾的光，双睫上悬停的想象，为你预留。
时常是强装的笑颜，伤痕竟有这么深吗？我要怎样做，才能看到你真挚的微笑。拥抱好像是错误，我的心意已经完完全全地暴露。
乔，你的纤小的侧影，刘海遮挡辨不清的神情，不堪一击的脆弱，是我无法理解的痛苦。我做不到坚实的依靠，只有坐在这儿，望着你，守护你。就像现在，我坐在这里；你转过身去，背影填充起我面对的真实。
满足于安谧如斯。从不敢有奢望。
她仰起脸，他纤长的睫毛投下幽深阴影。那一个迟到七年的拥抱。怀中人，有鲜明的温度，而不是过往留恋中坐卧行止的影像。
阴影遮挡，看不见未来。这是爱情吗？光阴迂回前进，时间却依然静止；没有小甜蜜，没有不间断的暖洋眼光，任何东西都没有。这是不是仅仅一个玩笑，自以为得到。
连唯一的拥抱也像是假的，是摔倒前的搀扶，无关情欲的因素。在他怀里感到的颤栗不知是他的还是她自己的，如果是他的，那会是恐惧吧，一个年龄尚轻却已苍老的女子的投怀送抱。
是不是这样。告诉我。
哦，我的确是天真。你不可能知道的，作为一个老师，我卑劣得一塌糊涂的心思。我怎么可能说出，我爱你。
【二十七】
怎么可能是她错看。他小心翼翼的神态，手心的汗珠，蝉翼似的赧然浅笑。瞳仁表面小角度跳跃的欢欣。她的大胆像焰火一般盛开在他的眸子里。如此漂亮的眼睛。
一切不是不是都不是，那是什么？
不会有第二种解释。
只是……只是她太突兀了。
杨桐。
她要让他明白，这不是奢求。
她清楚，他喜欢她。
【二十八】
“可以一起去看焰火吗？”
窄小的亚麻色纸条，好像是信纸边缘裁下的。夕梨整理课桌抽屉时，它从书堆里掉出来，吓了他一跳。看看她约定的时间都过了，顺手夹在一本笔记里，庆幸并未被其他人瞥到。
她的喜欢，使他惴惴不安；她是那么优秀，而他从未引人注目。假如他不考虑自己的实际而贸然接受了她的感情，那定然是玩笑。
他说过抱歉了，可她为什么不相信。
再不复回音。少女手足无措地哭起来。
他不可能不喜欢她的。怎么会有男孩子不喜欢她呢。
……
文/沈宛璃
上一篇文章：
谢谢您的欣赏和对版权的尊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