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我们又一次走向桥。那是我们所能想到最美丽的地方。在这个弹丸大的小镇上,到处弥漫着喧嚣的尘土,难以寻觅一方净土。走出去,很快就会盼着回家。
无数次我们设想,如果这座桥在城市里,那应会得到更多更好的保护。水污染会得到有效的治理,水面拓宽,波光粼粼,水鸟栖息在水中小岛或周遭的林木上,或纷飞掠过水面。白鹭轻盈的舞步,姿态优雅。甚至那迎面而来的风,也多了点温润清凉。
水鸭,一只,两只,三只,它们是水里的精灵。可以潜水很久,从这边沉入水中,在远处冒出水面。比上次来时见到的大了许多。显然,它们活得很欢快,没有受到旁的生灵的威胁。
芦苇丛在风里摇曳。但更多的已经枯萎。摇动的是风,不是它柔美的身体。这暮色里的桥,显得悠长寂寥。因了三三两两的行人,有了点生机。这八百多年的光阴,是怎样消逝的。这宽宽的笨拙的长石板,因为岁月更加古朴。坑坑洼洼的,每个痕迹都是有历史的,只是不为我们所知吧。
中亭的寺庙。我们双手合十。在佛面前,无论我们有多沧桑,都像孩子一样地抬头仰望。佛乐萦绕,点燃的香飘散开的味道,喜欢停留在这片刻,心里是静的。任凭我们再无欲,也是有求于佛的。请一定赐予我,平静的岁月,期待春暖花开的生活。你知的,你知的,纵然我不说。你低头俯视这平凡的尘世女子,也知她内心微小的祈愿。
冬天的小镇,灰蒙蒙的。像很多时候,我的心情。我也曾想逃,想要离开。以为只有远方,才有我的梦想和想要的幸福。又是什么改变了我?我已经安然于这片土地以及这样的生活方式。也许只是,时间。他和孩子在的地方就是家,又何苦候鸟般地迁徙。生活安定,有足够的时间用来读书写字,做自己想做的事,听自己喜欢的歌。又有三两个知心朋友患难与共,家人离得近,回去看望老人不必来回奔波。
我想,此生再也不会离开这地方了。也许,我将老死于这里。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我把自己安放于这尘世一隅,如同那个水中的岛屿,独自繁茂。即使没有人知道她的心事,她仍然要年年迎来春天。会有兰叶葳蕤,也会有翠竹破土拔节的声音。
也或许,我已经融入,与他人并无不同。站在自己之外观望自己,着实与每个尘世女子无异。如果一定有点什么不同,那就是片刻里安静下来的容颜里,多少还有点简单纯净的光亮。或者是令人发笑的愚钝,与多少有点可耻的天真。
习惯把自己藏在那么深的地方,是因为心里异常清楚:任何时候,我们都不可能是完整的。你所见到的我,我所见到的你,只是某个场合里的你我。更多时候,我们言不由衷,说出的,不是内心的声音。是这样卑微地存在着,甚至不再期待理解或欣赏。
可是,走到哪里能消除这与生俱来的孤寂呢?
就这样吧。有个人可以一起去走那长桥,看着暮色四合,看着水鸟翻飞,看着小水鸭在水之湄顾影自怜。然后在车水马龙的街头,他会紧紧地攥住你的手,有份生怕丢失的感觉。也是,慰藉。也是,稳妥。也是,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