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村有个老李头,老李头有儿有女,却独自一人住在老房子里,平日里不和儿女来往,陪伴他的也只有那条养了将近十年的大黑狗。
老李头老了,头发花白,牙齿也没剩几个了,大黑狗也老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摔倒。
老李头年轻的时候,家里家外都是把好手,他踏实肯干,娶了媳妇后,就更拼命挣钱,他想让自己媳妇跟着自己过上好日子。
老李头不怕苦,不怕累,啥活都能干,每每自己辛苦一天回到家时,最高兴的就是看着媳妇做了几个好菜,拿出好酒,陪自己开怀畅饮,老李头觉得这样的日子赛过神仙。
后来老李头的媳妇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老李头虽然没文化,可他知道心疼媳妇,知道疼着,宠着她。
可是,老李头的媳妇自打生过老五后,身体便一天不如一天,五个孩子岁数相差不大,老五还在怀里嗷嗷待哺时,老李头的媳妇就躺在床上熬日子了。
就这样仅仅过了三个月,老李头的媳妇便丢下他和几个年幼的孩子“走”了。
这日子咋过啊?一个大男人,拉扯五个孩子,这事换谁身上,谁能受得了?天天这个还没哄好,那个又哭了,怕这个别饿着,怕那个别病了,总而言之,老李头被这种日子折磨的几近崩溃,他有时候都想着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死了以后,说不定还能碰见自己媳妇,可是后来,望着这五个可爱的小家伙,老李头也就不想死了,他心想自己是个大男人,还能有啥事能把自己难倒?这样想着,老李头就觉得未来有了盼头。
后来,五个孩子也算争气,老大老二考上了大学,毕业后,都有了好工作,老三老四去外地学了技术,回来后,老三开了印刷厂,老四办了新技校,老五呢,跟着戏班学了唱戏,现在,成了戏班的台柱子。
按理说,老李头也算功德圆满,把几个孩子不仅拉扯大了,而且都混的有模有样,接下来,也该轮到自己享福了吧。
可为啥福没享上,还成了现在这样,孤苦无依,独自一人在这老房子里住着呢?
原来,五个孩子都有了出息后,变得越来越忙,以前逢年过节还能回来一趟,一家人聚在一块,热热闹闹过个节,可是后来,随着工作越来越多,他们所幸逢年过节也不回来了。
第一年,老李头知道他们不回来的时候,哭了,抱着老伴的照片哭了,一边哭,一边骂,骂自己媳妇,骂她心狠,怪她走得早,让自己承受了那么多,骂五个孩子,骂他们白眼狼,自己好不容易把他们拉扯大,最后却换来了这样的结果,哭过,骂过以后,心里还是自己的老婆孩子好,第一年,年夜饭,老李头炖了一大锅牛肉,打开锅盖,那香味瞬间把大黑狗引了过来,老李头望着大黑狗。
“老伙计啊,还是你最好,这些年真得感谢你了,老李头我今年八十了,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老伙计,你也十来岁了吧,按理说,咱俩差不多大,唉!”老李头心中无奈,随手舀出一大盆牛肉,放在大黑狗面前,可是大黑狗只是望着眼前的牛肉,嘴角流出了口水,就是动也不动。
老李头纳闷了,这平常的狗见了肉,早就吞进肚子里了,这大黑狗咋了?
直到老李头拿出一块牛肉放进嘴里,接着冲大黑狗使了个眼色,大黑狗才小心翼翼地把牛肉吞进了肚里。
第二年,老李头气得把电话打到了每个孩子的家中,老大说婆家一大家都在一起过节,今年就不回去了,老二说自己要和老公过浪漫的二人世界,也不能回去,老李头心想就这样算了吧,即使再给其他人打电话,估计也会得到一样的答案,可是不打吧,自己这心里总觉得怪怪的,所以老李头又给老三打去了电话,老三说这两年印刷厂面临倒闭,天天都要东奔西跑,哪有时间回家过节,老李头气得一下扔掉了电话,他又分别给老四,老五打了电话,可是更伤心了,老四,老五件借口都没找,接起电话,看到是老李头打来的,一下就给挂断了。
第三次,老李头再也不抱希望了,电话也不打了,饭也不做了,他不伤心,不难过,当然也不抱希望了,自己累死累活养的孩子,到头来没一个陪在自己身边的,老李头心想,这些娃真的还不如自己养的那条大黑狗,所以,从那以后,老李头对大黑狗更好了。
这天深夜,老李头被一阵狗吠声惊醒,侧耳细听,狗叫声是从院子里传来的,而且叫声一声高过一声,老李头知道那是大黑狗的叫声,大黑狗通人性,没事的时候,不会乱叫,尤其是现在一声接着一声,老李头心里犯了嘀咕,莫不是家里进了贼,可现在自己住在这老房子里,家徒四壁,要真来个小偷,估计也只能是白跑一趟,不过后院还有自己辛辛苦苦喂得十几只芦花大公鸡,可不能被偷了去,想到这个,老李头赶忙起身,从旁边拿起一根鱼叉,匆匆来到了后院。
后院里杂物成堆,大黑狗拴在靠近大门的位置,老李头四处望了一下,别说是人了,就连只小猫小狗,都没瞧见,老李头心想大概是因为自己太过紧张,出现幻听了吧?刚想回屋,又听见大黑狗对着暗处狂吠起来。
“谁,谁在那里?”老李头此时听见暗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手中的钢叉握的更紧了。
“老李大爷,是我,您别害怕,我刚刚听见你们家的狗叫的厉害,怕别是出了什么事,所以就赶忙过来了!”眼前这人叫赖三,是村里的地痞流氓,经常干些偷鸡摸狗的事。
“你小子那么好心?你要真是怕我出事,那可以光明正大敲门进来,你翻墙头唱得哪出?再说了,你这袋子里装的什么?”老李头瞧见赖三手里提着个袋子,里面有东西扑腾着。
“没……没什么,就在外面逮了几只野鸡,这不还没来得及放回家,就跑来看你了!那啥,老李大爷,没啥事,我也就回去了!”赖三说着就要往外走。
“你先别急,老李头我倒想看看你这袋子里的野鸡长啥样,和我家的家鸡有啥区别?”老李头伸手想要打开赖三的袋子。
“你这臭老头,咋个那么多事,我今天非不让你看,你能把我咋着?去去去,一边待着去吧,别挡了我的路!”赖三伸手一推,老李头“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大黑狗眼见主人受了欺负,张口就向赖三扑去,赖三顺手夺过老李头手中的钢叉,朝着大黑狗扎去,大黑狗一下没躲开,被赖三刺中了腹部,大黑狗咬着赖三的胳膊,不愿松口。
老李头躺在地上,久久爬不起来,看到从大黑狗身上流出的鲜血,老李头心疼的厉害,大叫一声“大黑,过来”,大黑狗才终于松了口,晃晃悠悠的朝着老李头走来。
赖三瞅准时机,急忙冲出院子,一溜烟消失的无影无踪,大黑狗走到老李头跟前,“汪汪”叫了两声,便一下栽倒在了地上。
“大黑,大黑,你咋了,醒醒啊!”老李头把大黑抱在怀里,急切的摇着大黑狗的身体。
大黑狗艰难地睁了睁眼,又闭上了,它已经没有力气了,老李头拼命喊着大黑狗的名字,声音终于惊动了村里的其他人,大伙想赶紧把老李头送到医院,可是老李头非让大伙先救大黑狗,大伙没办法,只能留下两个人把大黑狗抱到了村里兽医那儿,这下老李头才乖乖地去了医院。
村里人给老李头的几个儿女打了电话,除了老三和老四回来了一趟,放下几百块钱就匆匆走了,其他人连回来都不愿意,一个劲的推脱,不是工作忙,就是路途远,来回浪费不少钱。
其实老李头早想到了这样的结局,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让人把村长叫了过来。
原来老李头的老房子快拆迁了,本来还想着拆迁款下来的时候,分成五份,五个子女,一人一份,现在老李头彻底寒了心,他让村长帮自己立了份遗嘱,等他死后,老房子拆迁的赔偿款,全部捐给村里的小学,与其五个子女毫无瓜葛,另外,自己只有一事相求,希望自己,还有那条陪了自己一辈子的大黑狗死后,村里能帮着料理一下后事,那五个不孝子女,可以通知,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来也不用强求,他老李头就当一辈子没有过孩子,反正自己也不孤单,因为身边有条一心一意对自己的大黑狗。
“养那么多娃干啥,关键时刻当真不如一条畜生!”村长从病房里出来时,抹了把眼泪,气愤的说道。
老李头只是被赖三推了一下,摔在了地上,医生也为他做了全面检查,没啥大毛病,可是,老李头的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直至还未两个星期,老李头便处在了弥留之际。
老李头一会清醒,一会糊涂,清醒的时候,老李头缠着村长要他的大黑狗,糊涂的时候,他哈哈大笑,说看见自己媳妇来接自己了,大伙都知道,老李头这是回光返照了。
老李头折腾了一会,终于安静了下来,他握着村长的手,眼眶里一滴滴眼泪落了下来,他恳求村长把他的大黑狗带过来,他知道自己要走了,他想再最后看自己这个老伙计一眼,村长开始不愿意,因为大黑狗的情况也不乐观,伤口已经感染,现在也处于弥留之际,它那样的情况没法带到医院,可是望着老李头那眼泪不断从眼睛里流出来,村长实在于心不忍,哎,既来之则安之吧,村长一咬牙,从兽医那把大黑狗带了过来。
老李头瞅着老伙计,眼神里突然亮起了光,伸手抚摸着大黑狗的毛发。
“大黑呀,你咋也老成这样了,当初刚把你带回家的时候,你那一身黑毛多亮啊,现在也老得和我一样了,大黑呀,我是撑不下去了,我走了,你可咋办啊?把你交给谁我都不放心,你可是我的老伙计啊,咱俩是一辈子的朋友,我舍不得你……”,老李头的话还未说完,便直直的歪了过去,心电监护仪成了一道直线,老李头走了,大黑狗望着躺在床上,被医生蒙上白布的主人,悲鸣一声,便也闭上了双眼。
正如老李头所料,村长给几个孩子打了电话,说了父亲的事,让他们前来奔丧,可是他们又用了各种借口推脱了,老三甚至还说,人老了都得走这一步,回去不回去,人都没了,还不如好好挣钱,五个人一合计,每人掏了五百块钱,转给了村长,让村长看着办。
村长瞅着这几人转过来的钱,觉得胃里比吃了苍蝇还让人感觉恶心,于是二话没说,就都给退了回去。
村长和村里人一起出钱,帮老李头办了场风光的葬礼,葬礼上大伙都为老李头穿了孝,老李头的棺材旁边还有个小棺材,那里面放的是大黑狗,它陪着老李头一辈子,走的时候也陪着他,于是大伙把它葬在了老李头旁边。
老李头的旧房子拆了,村长按照老李头的遗嘱,把这些拆迁款全部捐给了学校,进行了一次大翻新,学校重新开始上课时,大伙在学校大门口,瞧见了老李头和大黑狗的雕塑,栩栩如生,大黑狗安静地卧在老李头旁边,老李头两眼望着前方,那里似乎是老李头一直向往的远方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