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跟晓娟走上楼来的时候,发现除了几个窗子上的玻璃已经破碎,其余的都关得严严实实,而此时我却听到走廊里传来了窗子“咣当咣当”的击打声。
我一个箭步冲到窗前,此时,白影飘过的那扇玻璃窗还是紧闭的,我猛地推开了它,“哐”的一声,窗子碰撞着墙壁!
立时,“呼”的一阵凉风迎面而来,“呜呜”作响,裹挟着冰凉的雨滴,混着凉风,让人不寒而慄。
望窗外看去,浓黑的雨夜里,大山显得更加庞大,黑乎乎的也显得更近,而就在大山的脚下,我真的看到了一团白色的影子,模模糊糊的,正在旷野里随风飘荡!
飘进的雨水早已模糊了镜片,我赶紧摘下眼镜,匆忙地用手指擦了擦,当我再次带上眼镜,朝那团白影望去的时候,一切都更清晰的显现在了眼前!
借着屋里透出的灯光,我发现在保健站的院墙外,是一小块田地,田地北边就是那座大山,靠近保健站院墙外的空地上,真的有一座一人多高的坟丘,而就在坟丘的前面,正飘着一团白色的影子!
白影在风雨之中摇曳,就跟一个人在空旷的地方来回摇摆自己的身体似的,时而狂野,时而安闲。
就在我想去看清那白影到底是什么的时候,飘来的雨水又一次模糊了镜片,我刚摘下眼镜,再去擦拭的时候,身边却突然传来了一阵笑声。
因为此时我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外边的白影上,风雨交加,还摘下了眼镜,眼前模糊一片,身后突然的笑声,吓得我一哆嗦!
“刚子,哈哈,看把你吓的!哈哈……”
晓娟的话,才让我从惊恐之中,一下子回到了现实。
我扭过头,她已走到了我的身边。
“刚子,不用怕,你看到的那白影不是鬼,就是一个纸扎的人呢!”
当我再次用手指擦去镜片上的雨水,带上去,望向那白影的时候,虽然还是模糊,但也能确定那坟前的白影,果真是一个用纸扎作的小人,跟晓娟屋里那布帘后的小人差不多高矮,只是在这模糊的夜里,显得更加高大,就跟一个常人的高矮,那小人身上似乎缠绕着一块白布,正在随风起舞。
人的观察力就是这么奇怪,在模糊的夜里,远处的东西,你想到什么就是什么,现在知道了是纸人,再看去的时候就很真切了。
看清以后,我才长长地出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刚才的恐慌。
此时,晓娟上前已经把窗子关上了,还一边说:“这雨还真有点凉呢,赶紧关上吧,水都吹刮到走廊上了。”
晓娟关好窗子后,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又说。
“走吧,走吧,别看了,菜都做好了,我们吃饭去。”
我站在走廊里,经过刚才的一吓,浑身有点不自在,看看走廊的尽头,漆黑一片,再回头看看走廊的另一头,也是漆黑一片,整个走廊里还不时的随风传来“咣当咣当”的声音,此时,我是再也不敢望窗外看了,赶紧快步走进了晓娟的办公室里。
一进屋,我就赶紧小跑般到了办公桌前的灯光下,掏出了一支烟点上,一抬头,又看见了门口旁边的布帘,而此时的布帘在我眼里就如同虚空一般,布帘后边的两个纸人,真真切切,如在眼前,接着我又想到了院外坟前的纸人,这么多纸扎的人,就好像在我眼前游荡一般,立时我又陷入了一种惶恐之中。
我轻轻地关掉了风扇,又关掉了这屋里的窗子,此时,一点声响都让我觉得不安。
不一会,晓娟再次端着托盘走了进来,随手关上了门。
门一关上,就阻隔了外边的风雨,整间屋里,安静而又温馨了。
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菜肴,一边又是晓娟对我热情的招待,我的情绪才稍微平复了下来。
晓娟拿出了啤酒,而我想喝点白酒,给自己壮壮胆。
“有白酒么?”
晓娟又去厨房里拿来了一瓶二锅头,虽然我好喝酒,但平时不大喝白酒,但今晚不喝不行了。
简短截说,都没等晓娟劝我,一斤白酒,不一会的功夫,我就喝了差不多半斤,到这时候,我的心情才终于平复下来,才找到了正常的自己,浑身开始燥热,也觉得浑身是胆了。
晓娟看我如此畅快的喝酒,当然是高兴还来不及,也不劝我少喝,而是陪着我也在不停地喝着啤酒。
其实刚才喝那半斤酒的时间里,我跟晓娟都没说上几句话,或者是她说什么了,我也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只想着赶紧喝上点,好让自己有所麻醉。
酒至半酣,微醺之时,我两个的话才多了起来。
老同学之间本来说话就很实在,加上这两天同学聚会也一直在一起,说了很多,此时,外边是风雨交加,屋里,我们两个也已稍有醉意,更无话不说了。
我又喝了一大口酒,往沙发后边一靠,漫不经心,装作毫不在意地指了指门口旁边的布帘,问。
“晓娟,那布帘里边是什么?”
“是两个小纸人,一对母子在那里,我供养着呢。”
她也毫不避讳。
“听说就是它们母子给你带来了——你中午跟我说的,你的‘超能力’?”
“是,没错,就是它们。”
我想起了给我带路的大娘跟我说的话。
“就是因为你待它们好,所以它们才来报答你,是吧?”
“是!”晓娟看了我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是给我带路的那位老人说的。”
“哦,这附近的人都知道的。”
小娟说着,突然叹了口气。
“哎,它们母子的命好苦的……”晓娟刚说了这么一句,我就发现她的眼眶里已经有了泪花,接着她又重复了一句,“它们母子的命比我还苦……”
似乎想起了往事,我就不便于插嘴,只听她说。
“我自己觉得自己就够苦的了,可是比起来,它们母子二人比我还苦。”
晓娟又长叹了一声。
“十五年前,正好是冬天,天也出奇的冷,那女人挺着大肚子来到了这,当时那女人都不像人样了,身上就只穿着一身粗线织的毛衣毛裤,还破了,除了肚子出奇的大,面黄肌瘦,头发焦黄还交织在一起,我还记得发梢还系着一块小红布。她走路都直不起腰来,摇摇晃晃的,当她躺在床上要生孩子的时候,我才发现,这女人身上就好像根本没有肉,除了皮就是骨头,真可怜,还挺着大肚子……”
晓娟说到这,泪水已经滑落了脸颊。
“那女人躺在床上待产的时候,她才告诉了我实情。”
晓娟擦了擦泪,继续说。
“她十七岁那年,爱上了本村里的一个小伙子,而家人却极力反对,她就跟着小伙子跑到了南方打工,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当然比什么都好,也就同居了。但最开始他们不懂得避孕,年龄小又没结婚,只能去流产,几年的时间流了好几个孩子,直到后来有一次再去流产的时候,大夫对她说,要是再流产就永远不能生育了,于是她就很想把孩子生出来,回去跟那男人商议,可是那男人也不同意,为此他还大吵大闹!”
我静静地听晓娟说着,此时她冷静了很多,不再流泪。
“其实,我到现在才明白,男人真的没几个好东西,只知道自己享受,更可恨的是,那个女人的男人!他为什么不要孩子?他为什么要吵闹?其实他早就已经喜欢上了别的女人。女人当时也知道,只是不想说,只是想生下孩子就没事了,可没想到的是,那男人看到女的坚持要生下孩子,干脆就带着另一个女人远走高飞了,并且再也没有回来!”
晓娟说到这,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接着说。
“于是,那个女人就开始四处地找,把能想到的地方都找遍了,可是也没找到,无奈之下,她挺着肚子回到了村里,回到村里后,那情形可想而知。两家的父母亲戚都嫌弃她,包括村里村外的人也都嫌弃她,闹得沸沸扬扬,还要她赶紧再去流产,她说什么也想生下自己的孩子,于是只能再次挺着肚子跑出来,风餐露宿,讨着吃,要着吃,还在四处想找到她曾经爱上的那个男人。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肚子也一天天大了,久而久之,她知道再也找不到那个男人了,她在一天天憔悴,变成了别人眼里的神经病,此时,她的心里只有肚子里的孩子,只想把孩子生出来,她跟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相依为命,终于有一天走到了这里,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就来到了这所妇幼保健站。”
说到这里,我看到晓娟的眼眶里泪花又在打转。
“来到这,最开始,站里的人因为她没钱,也没人管她,我看她可怜,就替她交了钱,来到了待产室,可没想到因为女人身体不行,精神又不好,大出血,其实也没出多少血,就流干了。孩子一生出来的时候还能喘几口气,她还有一丝意识,就把孩子抱在怀里,晕了过去,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孩子早已经停止了呼吸,她只是傻笑着,傻笑着,看了孩子最后一眼,也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说到这,晓娟再也忍不住内心的伤悲,放声地哭了出来,呜呜咽咽,一边哭还一边说:“她们两个就这么一会的功夫,都死了,都死了啊……”
我听了,心里也很难过,强忍着泪水,刚想着要怎样安慰她几句的时候,突然,我听到了就在布帘后面,竟然也传出了悲咽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