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街道上，有一家从上学前班到进城读高中都陪着我的小卖部。

      老板娘平易近人，留一头短发，像男人那样，身材却干瘦干瘦的。读小学时，从街道到我家的那条水泥路上，常能看到老板娘一个人在路边田里耕作的身影。若她发现了我，一定会笑眯眯地看着我说：“放学了呀！”老板则是一头没怎么打理过的卷发，黑白相间，也是干瘦干瘦的，甚至连眼眶、颧骨的形状都清晰可见，脸色憔悴。在我的记忆里，他的脸上始终挂着几绺胡子，不修边幅，活生生像个野人。我在小卖部挑东西时，他会慢悠悠地跟着我，他走起路来是轻飘飘的，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摔倒。

      在别人眼里，我是个乖乖女，可那天，不知道为什么，我做了一件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匪夷所思的事。

      那是小学二年级，放学后，我和两个关系最要好的同学一起去小卖部。我们一路上有说有笑，到这里一切都还正常。就在快到的时刻，我们离小卖部还有大约十米，一个同学突然提议：“我们去小卖部偷几支笔吧？”我惊异的望着她，做小偷？这可是我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小卖部的老板看起来就凶神恶煞的，每次我们挑东西的时候他就老跟着我们，还不停催催催，我们报复他一下怎么了？偷几支笔而已。”朋友似乎看出了我的犹疑，一脸轻描淡写地对我说出了这些话。“对啊！我也感觉他们家老板凶巴巴的，卖的又不咋样，就几支笔而已嘛。”另一个同学立马接上了话，说着，还瞥了我一眼。在两个好朋友灼热的目光扫视下，我心中的邪恶被点燃了。恶向胆边生，我们三个立马就商量起了计划。

      商量完，我们如往常般走进了小卖部。这时，小卖部只有我们三个顾客，正是行窃的最佳时机。老板娘不在，老板没办法同时跟三个人，十二年前的街道小卖部也没有摄像头。小卖部里面很狭窄，光线黑暗。我们的计划顺利得不可思议。两个人负责吸引老板视线，一个人负责悄悄把笔装进包里。就这样，我们成功地顺走了十几支笔。

      第二天放学后，我又去了小卖部，只不过这次是一个人。昨天的冲动早已被消减得一干二净。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一走进小卖部，我就看见老板娘捧着不知道什么东西，专注且虔诚，不停地念着。老板娘没有被我的到来影响一分一毫，我也如往日般安静地找自己想要的商品。正当我准备结账时，一个男孩从楼梯摇摇晃晃地走下来，他看起来比我大好多，嘴边却挂着粘稠的口水。我看呆了。男孩的脑袋歪着，四肢似乎都不能被自如控制，眼神空洞，神情就像婴幼儿一般。那正是夫妇俩唯一的儿子。

      结完帐以后，那条回家的水泥路，都变得长了许多。

      我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自那以后，我暗暗在心里许下诺言，我要经常光顾这家小卖部。无论以后买什么东西都要来这里，除非我要的，它没有。

      随着时间流逝，我考上了区里的一中，母亲在学校旁边租房陪我。高考完的那个夏天，我回到快要变得陌生的家乡，也回到了那个有点陌生的街道，但是那个小卖部，依旧是那么令我熟悉。

      “已经长这么大啦，都快认不出来了哈哈哈。”老板娘亲切的和我说着，正如小时候在水泥路上的偶遇那样。老板也看着我微微笑，那是我在他脸上少见的慈祥。

      我像以前一样在小卖部里挑商品，只是这次，老板没有再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