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左,图|网络
【前言】
我是一个山旮旯里的孩子。
童年的我,黑瘦,嘴馋,活脱一个顽皮的吃货。可以说,我最鲜活的儿时记忆都刻在舌尖上,都留在味蕾里。
八十年代的粤西山村,物质生活条件(包括食物)依然相对匮乏。而正处于长身体的我特别能够吃。为了满足天天垂涎的嘴儿,我和小伙伴们一有空便漫山遍野地去找能果腹的蔬果,地里的番薯,山上的岗稔,村边的番石榴,屋旁的黄皮,等等,都走过了我们的舌尖,滑入我们的肚子里,也留在我们的记忆里…
壹:煨番薯——冬日薯香飘田野
我记得暑假的山村农活很多,大家很忙碌,忙着拔花生、种花生,忙着割禾、插秧…我们小孩子也要帮忙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
到了寒假,农活少了,人也清闲了,我们这些小屁孩又可以结伴去疯玩了。
在收完庄稼的田野上,有干燥的土块;在田野旁的丛林里,有许多的枯枝落叶。天寒地冻的日子,有阳光,也有北风,最适合我们这群野孩子打窖煨番薯了。
我们一般在放牛期间煨番薯。
一大早,我们一群小伙伴便相约把牛群赶到鸡山山坳,待牛们自个儿安静吃草后,就分工合作开始准备煨番薯了。阿廿去选定背风的地儿。若窖向风,则冷,也容易飞出火星引起山火,烧山,危险。阿来去找干燥的长土块及锥形土块。这样的土块方便砌窖,长土块可搭窖门,锥形土块易垒窖壁。我去拾柴火,松树林里收集松针,竹林里剥或捡竹壳,当然也要拾一些大的干柴。实践证明:松针、竹叶壳最旺火哦。阿成去挖番薯。他有时是挖自家的,有时是挖别人家的,为此我们受了不少投诉,挨了不少骂哩。我们的头儿阿文负责垒土块砌窖,一手扶着已垒好的土壁,一手继续垒加土块,向中间靠拢,直至结口封顶。这可是个技术活儿,不是一般的孩子可胜任的,必须细心,耐心,最重要的是有丰富的经验。我们都鄙视用火砖拱窖门儿,那样太out了,没有一点儿技术含量,哈哈。
当柴火、番薯、土窖都准备就绪,那就可以开始烧窖了。阿文划着火柴,引燃竹壳儿或松针堆,再慢慢添加大干柴(注意要细心,不要弄塌土窖了。否则就前功尽弃了),耐心烧旺土窖。
大家看看上图,这温暖的场景,童年生活在乡村的70后都还记忆犹新吧?
那不是冬天吗?天气不是很冷吗?可土窖烧旺后,周围就热气腾腾了。小伙伴们围着窖儿,烘着手,聊着天,真乃人生一大乐事!
大约半个小时左右,窖上层的土块吸收了柴火的热量,变得红通通了,我们便停止烧火,轻轻地用木棍在窖顶部戳开一小口儿,并小心地逐条放番薯进去。
番薯放完后,便开始激动人心的打窖步骤了(所以煨番薯也叫打番薯窖):我们每一人都握着一砖头或板石,把窖上部的土块推压下去并拍碎,形成一个圆凸形的热土堆。通过热传递,土块吸收的火热慢慢渗透,煨熟土堆内部的番薯。
在等待的这一段时间里,我们也不会干闲着,大家都会做点其他事情,比如去山坳里看看牛有没有走失呀,牛肚子有没有吃饱呀。
约莫一个小时后(具体时间得根据番薯的大小和多少来判断,须讲究经验的哦),一声“开窖啦”响彻原野,回荡山谷,我们便又聚在一起,每人拿着一条小棍子,从热土堆周围慢慢地向里拨开土层(必须细心,否则会弄破熟透的番薯),小心取出热乎乎的番薯,放在一旁的平地上。
确认番薯取完后(有时也会有遗漏的,被跟屁的小狗找着吃了),我们兴奋地围在一起,开吃!喜欢吃粉的就拿粉薯,喜欢吃甜的就拿甜薯,各取所需,尽情享受着冬日野外的极品美味。
我喜欢吃粉薯,就是小小的,红红的那种,轻剥开皮儿,一股浓浓的薯香带着泥土的芬芳及火灼的味儿飘入我鼻腔,顿时唾液肆意,咬在嘴里,下齿成粉,回味无穷。
粉薯挺干的,容易腻喉,得多喝水滋润一下。
我记得那次小伙伴阿成吃得高兴时,忽然高声说了一句:我最喜欢吃焦焦的番薯,那样的才够味!
这话刚说完,几个大孩子马上把番薯两端烧焦的部分都掰下来迅速递给他,留下中间好吃的部分,也留下了清脆的笑声,溢满山野。
其实,阿成想表达的意思是想吃有焦香味的番薯肉,而不是煨焦的皮儿。大伙们趁机揶揄他了。
冬日在野外煨番薯,一来可以填饱肚子,二来可以取暖,三来可以畅聊,交流感情,愉悦身心。现在回想起来,仍觉纯朴而美好。
长大后,我也吃过城市的铁皮桶烤薯,那味道与童年的土窖煨薯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不可同日而语。
现在回故乡,我们很少去煨番薯了,即便一时兴起煨了一窖,那薯味也与儿时的相差甚远。
逝去的薯香或许只能出现在梦乡了。
贰:摘岗稔——满山遍野的甜美
寒假,我们喜欢在田野上煨番薯;而暑假,我们则喜欢上山岗摘岗稔。
儿时,故乡的岗稔树漫山遍野。
不说远的,我家旁边的小山坡就有一大片岗稔,郁郁葱葱,入夏花灿烂,初秋果满枝。
关于岗稔,百度百科是这样介绍的:
岗稔一般指桃金娘(桃金娘科桃金娘属植物)
桃金娘(拉丁学名:Rhodomyrtus tomentosa),别名:哆尼、岗菍、山菍、多莲、当梨根、稔子树、豆稔、仲尼、乌肚子、桃舅娘、当泥,英文名:myrtle。
桃金娘科、桃金娘属灌木,高可达2米;叶对生,革质,片椭圆形或倒卵形,花常单生,紫红色,萼管倒卵形,萼裂片近圆形,花瓣倒卵形,雄蕊红色,浆果卵状壶形,熟时紫黑色;花期4-5月。夏日花开,绚丽多彩,灿若红霞,边开花边结果。成熟果可食,也可酿酒,是鸟类的天然食源。用于园林绿化、生态环境建设、是山坡复绿、水土保持的常绿灌木。果可食用,全株供药用,有活血通络,收敛止泻,补虚止血的功效。
每年的八月份左右,正是岗稔(桃金娘)果熟时节。
岗稔果实在成熟的过程中,颜色由浅至深,几经变化,先青而黄,黄而赤,赤而紫。矮矮的枝条上挂果累累,犹如一个个迷你版的彩色小陶罐。果实中央有一芯,拔出来一看,很象一条直直的虫子,芯周围多籽,味道异常甜美。
岗稔熟得紫色的时候最好吃,生津止渴,回味甘甜,舌头牙齿也会被染成紫黑色。
近暑假未尾,岗稔已大量成熟了。我们一帮小伙伴在忙农活的间隙,常常相约窜上山坡,荡入岗稔丛中,贪婪地寻找紫黑色的稔子,摘一颗吃一颗,摘两颗吃一双,甜汁盈腔,口津四渗,好不畅快。
从山坡下来时,我们的肚子鼓鼓了,手指染紫了,舌齿也染紫了。看着对方变了色的嘴脸,我们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需注意的是,稔子吃多了一定要及时喝一碗盐水,否则次日会大便困难。
我同村的一个小伙伴,在一次狂吃稔子后,她毫无悬念地便秘了。我瞥见她老爸动用了胶钳,才将她已憋成一节节的硬便便钳出来,还带血丝呢。那场景简直不忍直视呀。
童年虽已与我挥手多年,但那夏天的味道,山野的气息,伙伴的笑靥,艳丽的花瓣,甜美的果实,至今还萦绕梦乡···
叁:偷番石榴——禁不住的美味诱惑
童年嘴馋零食少,想解馋就得身体力行向山野索要。有时候,野生的水果找不到了,小伙伴们偶尔会动动小邪念:摘有主的番石榴。
离家不远处有一水库,名曰鸡山水库。库坝下方有一小石屋,屋子周围种满了各种水果,有树菠萝、杨桃、荔枝、黄皮、石榴等。
暑假一到,果树枝间挂满诱惑。
荔枝、龙眼、黄皮等主流水果,主人要摘之卖钱,我们这帮小屁孩一般都不敢对其轻举妄动,就偷摘主人不太看重的、比较贱的番石榴。这番石榴藏在鲜绿稠密的叶子里,成熟前果青硬嗑牙,味苦涩嗑舌,不好吃;成熟后果淡黄,香甜诱人。比较皮的大孩子都愿意花时间爬树拨叶,寻找软甜的美味。年纪太小的孩子上不了果树,只能在树下眼巴巴地仰望、等待,有时候也会拾到太熟经不起摇晃而跌落的果实,弯腰拾起,吹尘入口,一气呵成,浓香留齿间。若不幸被主人发现了,我们这等屁孩则一哄而散,撒腿奔向原野,喘气而大笑···
那疯跑大笑的场景,至今仍常常闯入我梦里。
肆:猪圈旁的黄皮
小时候,家里猪圈旁有一棵老黄皮树,有多老了我不甚清楚,反正我成为地球的一员之前它已经孤独地伫立在那块黄土地之上了。猪圈里的猪们一只又一只前仆后继地走向砧板,而撒下的粪尿却一又一年源源不断地滋养着黄皮树的根部。故此,果树虽老,但却益壮。每到秋天,翠绿枝叶间便挂满了一串串黄澄澄的果实,甚是抢眼。
那时每天放学归来后,饥肠辘辘的我看见随风招手的黄皮果,唾液腺顿时激情涌动,于是边咽唾沫边走向黄皮树,或上树直摘,或用竹夹转扭,或沿土坡细选,拿下几小串熟到有些显黑的果子,斜坐于树下,带着皮一颗接一颗放入口中,任甘甜中带点儿开胃酸的汁液在充满渴望的唇齿间恣意窜动,那种感觉至今依然妙不可言。若是在阳光灿烂的午后采摘,那带着温热的果子将更加清甜。
伍:外婆家的拐枣
在一个名叫“黄茅咀”的山村里,半山腰垦出一大块平地,建着一溜儿错落有致的泥砖青瓦房,这就是外婆的家。房前空地接着土坡,土坡一角矗立着一棵高大葱茏的拐枣。此去山高路远,趟溪涉河,走一趟甚为不易。
在童年的记忆中,不管多艰辛,去外婆家都是一件颇为愉悦的事情,因为去到那个山清水秀、人迹罕至的山旮旯,就意味不用干农活,可以随心所欲地跟表兄弟们满山遍野疯玩,可以一身臭汗之后品尝到外婆精心烹饪的靓菜,可以在口干舌燥时见识到四舅父亲手泡制的浓茶…当然,若是有幸秋天去的话,也能吃到形状独特、味道别样的拐枣果子。
拐枣,因为它的果柄弯曲而得名。徐锴《注说文》云:拐枣“称作枳枸,皆屈曲不伸之意。此树多枝而曲,其子亦弯曲,故以此名之。”其别名甚多,亦多以形而命之:鸡爪树,鸡脚爪、万字果、万寿果、桔扭子、枳犋、蜜屈律、木蜜、木珊瑚、鸡距子、鸡爪子、金钩子、梨枣、鸡爪梨等。
我当时并没有了解这么多酸溜的名字,只知道表兄叫她“木钩果”,未打霜时摘下来吃,味道涩涩的,口感不咋地;若耐心等到几次风霜后,果柄如枯枝状,那味儿就醇香、甜美多了。轻轻剥下脆嫰多汁的肉柄,一根一根放入嘴中,比在麦当劳吃薯条更加陶醉,那娇阳下吃拐枣果子的影子与笑声,一直烙印在我脑海里。
时至今日,外婆家虽然早已搬到荔枝山了,但是我还是常常思念那棵枝杈伸向蓝天、迎接阳光与紫气的拐枣老树,还是想再一次品尝那儿时的独特美味···
陆:鱼塘边的布渣果
童年时候为了满足味蕾的渴望,肠胃的渴求,常常与同是吃货的伙伴冒险到处找吃。
记得那年夏天,学校已经放暑期了,我们这帮脱缰的野马整天疯逛,上山下水,爬树挖洞,掏鸟撵鼠,没个停。农历六月,父母都忙着干农活,无暇干涉我们的行踪。
一天中午,同村伙伴十九说我家鱼塘边有一棵布渣果的果子成熟了,便邀请我一起去采摘一起分享。我一听,青涩甘凉的感觉从口腔中升腾而起,化作阵阵召唤。我没多想便欣然应允了。
这棵布渣果长在塘基外侧的深沟边,下面是茂密的植被和湍急的溪流。我们拿上一根带钩的长竹杆,他来钩果子我来摘,相互合作,共尝美味。
其实,这小小的果儿肉少,汁稀,有点儿涩涩,味道实在不咋地,嚼完后还一嘴渣渣,或许这就是“布渣果”名字的由来吧。但是当时就想过过嘴瘾,感觉还是挺爽的。一串接一串,一颗接一颗,好不痛快!近身边的布渣果摘完了,就挺身向外侧找寻。十九好不容易钩了一大串果子,我迅速伸手去拉,谁知竹钩一脱离,枝条一反弹,直接把瘦弱的我拽下深沟,好在树干挡住了我的身子,才不至于跌落溪水成落汤鸡。当十九用竹杆把我拉上塘基坐定时,我还脸青口唇白,心仍狂跳不已,身子差点没软成一团。好在我也没什么大碍,瞒父母一直不敢实言。
吃货的童年,胆大妄为,梦里回忆里都伤不起啊!
【结语】
故乡的各式蔬果,儿时的亲密玩伴,陪我度过了窘迫但多彩的童年。
山旮旯里的孩子,携一份纯真,带一份顽皮,品尝着山旮旯里的美味。这就是我舌尖上的童年,这就是我记忆中的童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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