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那边好多人”
“嗯，去看看吧”
雨天的街道湿滑冰冷，林雨生打着油纸伞带着徒弟小俊顺着长长的街道走着。
这临安城啊，不知冠以何种词语来形容，像是一个古老而庞大的神兽，静静的蛰伏在这大江边上，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在烟雨中隐藏着老去的荣耀。
这是林雨生不知第几次的走在这条熟悉的青石路上。
远处好似还下着雨，雨蒙蒙的，小船在波涛中荡漾，乘船人独坐在船头，像是在想着什么事。
他也许会有烦恼吧？
一个打鱼的能有什么烦恼呢？
林雨生撑着油纸伞，抬头看了看天。
雾蒙蒙的，阴沉沉的。
徒弟小俊大概是有点冷，紧贴着他的大袍，小脸热热的。
林雨生有点心疼，油纸伞向着小脑袋移了移。
前方是一个小集，一群人围着墙角不知在看着什么。
林雨生的大袍已经湿了半个身子，油纸伞的边缘也坏了一个角。
“师傅，有空咱们找修伞匠把伞修修吧，不然衣服都湿了。”
“等有钱的吧。”
“在青山镇，卡老爷不是给了咱们钱了吗？”
“那个啊…早上你吃的肉包就是最后一个铜子儿。”
“师傅你是不是又去赌钱了？”
“……你知道师傅就好这一手…”
“师傅你再这样，我们真的要饿死了…”
小俊掐着腰，气呼呼的站住不走了，小脸肉乎乎的。
“走吧，走吧，看看前边那么多人在干啥，是不是卖包子的？”
小俊一听包子，转身向着人群跑去。
林雨生脸上露出一丝的溺爱…
“这孩子…若是好世道，也不会跟着我吃苦吧…”
人群围住的是一个告示。
临安城的告示很多，除了缉捕告示，还有一些官府通文。
这次的有些不同，站的最靠前的是一个青衣书生，长脸，粗眉。
“这倪老爷家也算是积德行善之家，怎么会摊上此等大凶，闹的家破人亡。”
青衣书生带着唏嘘说些告示的内容。
小俊个子矮想凑上前看告示，林雨生从兜里摸出一个铜子，在小俊眼前晃了晃。
小俊眼睛发光。
“师傅你不是说…”
林雨生撸了撸嘴，旁边不远处果然有个包子摊。
热腾腾的包子在湿冷的街道里显得有点刺眼。
小俊飞一样的去了。
青衣书生还在说着倪老爷的事。
“要说当年北上饥荒，南下的灾民途径临安城，若不是倪老爷布粥施馍，恐怕得死更多人。”
“是啊，去年钱塘水患，倪老爷和楼知县可是救了不少人…”
“哎，好人不长命啊…这世道…”
林雨生看着告示，心里默然。
告示的内容很简单，倪宅灭门，官府警示强人在逃，众人多做防范，另外也让知情者提供强人线索。
远处传来喧闹声，林雨生看到一个黑衣大汉，从对面的墙头飞快跑过，后边紧跟着几个官差打扮的壮汉。
众人见此情景早就吓的鸟雀散。
林雨生担心小俊，转身向小俊跑去。
包子铺老板见黑衣大汉向着他的方向跑来，吓得包子也不要了，推开包子铺窗户的支棍，两个用于售卖的窗口顿时被关了起来，装满包子的箩筐掉地上，白乎乎的包子在湿冷的青石板滚了一地。
小俊手里还捏着一个包子，呆呆的站在那里。
“小俊！”林雨生大喊。
那黑衣大汉离的更近了，从墙头上轻飘飘的落下，一手抓起地上掉落的包子，一手抡起小俊，脚尖一点地，百十来斤的身子顿时跃起好几丈，稳稳的落在屋顶。
“小俊。”林雨生急了。
小俊的手里的包子掉了，从屋檐上缓缓的落下。
“那贼人！放下孩童！”随后到的官差，对着屋顶的黑衣大汉喝道。
“孩童的肉，可好吃哩。”
黑衣大汉哈哈大笑，满脸的络腮胡子肉眼可见的变长，脸上的骨肉一阵蠕动，慢慢的变成一个青眼吊眼白虎脸。
“妖怪！”官差大叫一声，转身就跑。
白虎发出格格的笑声，舌头一卷，一道红光闪过，几个官差发出一声惨叫，被卷入白虎的大嘴中。
小俊闭着眼睛，身子在瑟瑟发抖。
白虎吃完官差，看到旁边的林雨生。
大嘴一裂，笑道：“你憨人是不是被吓傻了？见到本府君也不跑？”
林雨生自己也感觉奇怪，心里没有一点害怕，只有对徒弟小俊的担心。
“原来真是个憨子。”白虎大笑一声，拎着小俊就要走。
“能放了我徒弟吗？你已经吃了好几个人了，”林雨生问。
白虎转过身，从屋顶上跳下来，脸部一阵蠕动，又变成方才那个黑衣大汉模样。
“你这憨子倒是有趣，只不过本府君的胃口大的很，上次那什么倪老爷家几十口都不够本府君吃的，今日这区区几人…”
“我听闻倪老爷是个好人。”
“好人？”
“布粥施馍的好人。”
白虎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大声笑了起来。络腮胡子像是一条条小蛇在空中扭动。
“那你可知他施粥救了的人中有北山的猎户，侥幸未死，后来还回北山，从新做了猎人，杀了我两个孙子，此等大仇，本府君当然报了，吃了那猎户，但是本府君又想，若不是这倪老爷不施这个粥，那猎人就不会活，本府君的孙子也不会因其而死，你这憨人倒是来评评理，他该不该死？”
“该死，也不该死。”林雨生说。
“何意？”白虎脸上露出不耐烦。
“他该死是因为他施粥救了人，不该死也是因为施粥救了人。”
林雨生看着白虎手里的小俊，将手中的油纸伞扔到旁边的河里。
油纸伞倒躺在水面上，顺着河水越飘越远。
远处的渔船早就不见了影子。
“施粥是出于救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所以他该活，而他救了人，染了府君你的因果，所以他该死，”
“不和你这憨子聒噪了，本府君不想吃你，人们人类最是无情无义，阴险狡诈，莫要在本府君这边讲大道理，”
“你口口声声的叫自己府君，何为君？”
“什么君不君的，北山的大妖精都这么称呼自己。”白虎又咧着嘴笑了。
“你莫不是在拖延时间？临安城内本来有个老和尚能降得住本府君，不过最近听说他因为得罪你们官老爷的公子被下狱病死了？哈哈哈”
“我没得说了，说了道理你也听不懂，你怎么样才能不吃我的徒弟？”
“我饿了总会要吃东西，你徒弟细皮嫩肉的，正好。”
“要不我送给你吃？我肉多，你吃的饱一点？”
“哈哈哈，你果然是个憨子。”白虎大笑起来，看到林雨生一脸冷漠，笑容渐渐消失，面色渐渐冰冷。
“本君最不喜你们这些虚伪的人类。”
“换不换？”
“一个小小凡人也敢和本府君谈条件？今日本座心慈，放了你的徒弟，那明日吃了其他人，那其他人不是因你而死？”
“我来救。”林雨生说。
“你一条命怎么救？
“一世一命啊”林雨生笑了。
“临洲城五万四千人，你用要用五万四千世来换？”
“师傅，不可…”小俊泪如雨下。
林雨生看看小俊，点了点头。
“那你就去死吧！”白虎放下小俊，化身青目吊睛白虎，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林雨生吞下。
“师傅…………”小俊大哭。
“你想救你师傅？”
“嗯。”
“那你不吃包子，我就救你师傅，你吃了肉包，你师傅就要多救一个人。”
“嗯！！”
………………………………
“师傅，那边好多人”
“嗯，去看看吧”
林雨生打开油纸伞，带着徒弟小俊，顺着临安城湿冷的青石板街道缓缓的走着。
天空雾蒙蒙的，阴沉沉的。
这条路好熟悉，好像没有尽头。
小俊的脸热热的，紧贴着他的大袍，这是这个天地间唯一的温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