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教师，在我们行业内，流行着德国哲学家雅思贝尔斯的一句话：“教育就是一颗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很懂这句话——不就是说平等吗？无论是对待学生还是妮宝，我都尽量与他们平等对话，友好相处。直到有一天，我才明白这句话的本质不是“平等”，而是“唤醒”。

    每天我都强迫妮宝6:00起床，因为，我7:00要准时站在教室的讲台上。寒来暑往，春夏秋冬，日日如此。每当孩子想赖赖床，我就训导她：“你换位思考一下，你迟起一分钟，妈妈就得在马路上奔跑一分钟，危险就增加一分，你想让妈妈闯红灯吗？”这时，她就会乖乖坐起来，揉着惺忪的双眼穿衣服。五年来，这一招我屡试不爽。因此，我从来没有迟到过，她也养成了早起的好习惯，我沾沾自喜于我的绝招。

    生活中，我也不断培养她的“同理心”，买东西时让她想一想父母挣钱的不易；弹钢琴时让她想一想妈妈陪伴她的辛苦；与小伙伴玩耍时，想一想别人的需求……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妮宝越来越乖巧，常常受到别人的夸奖。我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快乐。

    可是六年级的一天，她打败了我。她问我：“妈妈，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有过烦恼吗？”“正是无忧无虑的年龄，哪有什么烦恼？”我对她的问题嗤之以鼻。“可是我却有许多烦恼。”她嘟着嘴说，“你总是教我要有同理心，可我换位思考过后做的事儿就变了，那不是我的真实想法，我觉得我越来越不像我了，不能尽情地说，不能尽兴地玩，唉，好烦恼呀！妈妈，你对我有同理心吗？”

    顿时，我愣住了，我是否用换位思考的方式考虑过孩子的处境呢？我总是引导她按照我的意愿行事，这是换位思考吗？她在变得越来越乖巧的同时不也越来越世故吗？她在滥用同理心的时候不正一点点磨灭自己的个性吗？我是在“唤醒一个灵魂”，还是在扼杀一个独立的个体？那一瞬间，孩子的问题让我无地自容。我总嫌弃孩子的智商不高，可我忘了她只有11岁呀！我总嘲笑孩子的情商不够，可我忽略了她还仅仅是个儿童啊！我居然忘记了孔圣人的教导：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道貌岸然的我竟然从来没有同理心，还谈什么换位思考？

    那天起，我不再强求孩子，我允许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儿，允许她天马行空地想，允许她表达不同的声音。妮宝逐渐快乐起来，有时她也会犯错误，可她会专注地分析原因，会调皮地说：“吃一堑长一智，堑必须多吃，智才能长得多呢！”

    乖巧固然可贵，独立更为难得。

    也许，我才是被摇动的另一棵树，被推动的另一朵云，被唤醒的另一个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