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已经苍白的往事把一切都交还给了时间,它们甚至把只属于自己的衡量尺度也毫不吝啬的交还出去了。和时间融入在一块的往事,它们就像是战场上被缴械的战士,被动的只要你不去回想就不会想起它们。
这些事静默的存在于过去,也在过去的刻度里不再出现于此刻的视野,然而它们却也因此而获得了它们的永恒,因为只要你愿意去回想,它总是会带着它的演员慢慢上演那些已经蒙尘的故事。
三木的学生生涯里的第一个半年很快就过去了,快的就连那个迟来的寒假也显得特别的匆忙,它姗姗来迟却匆忙离去。然而新年刚过不久,人们就隐隐约约的感受到这是一个不同于往年的特殊年份。这种不同寻常的气氛是一天天凝重起来的,也是在时间的酝酿下越发厚重的。
那个见证过顾家三兄弟分家的老人在这一年的四月去世了,它是顾老太爷的一个同宗。这个叫做宗道的老人身体向来硬朗,甚至连感冒也不常有,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也终究没有越过七十岁的大关。
也许人只有在精神上可以战胜时间,在时间面前,人的肉躯总是会败在它的刀下。不管人们是不是这样认为,自古以来人都是这样死去的。他们在活着的时候有着各种各样的生活,死去之后都是在时光中逐渐地化成一抔土。
这个老人的葬礼是在一个雨天进行的,在悲沉的唢呐声中,这个老人的灵柩在一块白色的防水布下一步步的走向生命的终点。在豁口子人的观念里,一个人生命的终点并不是在他停止呼吸的那一刻,而在于他真正入土为安的那个瞬间。
顾老太爷因为年迈并且天在下着雨,所以他并不能来到老人的墓前为这个离去的老人送葬。此时代替他去的是大满三兄弟,兄弟三人在雨天和顾姓的同宗送走了那个老人。
雨一连几天都在下着,那个老人的坟墓在烟雨下显得缥缈而肃穆。远远望去,那个坐落于树林丛中的小山包显得安静而端庄。从此,它在世界的那头用另一种方式继续关注着这个山村发生的一切。
雨接连下了几天之后似乎是累了,又似乎是为这个离去的老人留下了最后一滴泪终于止住了哭泣。总之,在老人下葬后的第三天,太阳出奇的又挂在了豁口子村的上方。又一次出现在人们面前的太阳,它却以一幅令人陌生的模样接待着这一方的人们。
在豁口子村人的意识里,四月的阳光温柔而体贴的,即使会有一些情绪也不至爆发的太猛烈。然而这一个四月的太阳就像是脱缰的野马,它在躁动中释放着他能释放的一切能量。没过两天,被雨淋湿的山路就一点水的痕迹也见不着了。有些路段的泥水甚至被晒裂开来,像是骆驼蜕皮似得向外翻卷开来。河边的野草在骄阳的炙烤下无奈的耸拉着头,表现出一副投降的样子。
这些与往年不一样的气象引发了豁口子村人的恐慌,然而对大多数人来说并无法琢磨出什么缘故来。他们只是一味的恐慌,一味地对着庙里的菩萨烧香祈求平安。这些日子,豁口子村那个不大的寺庙里挤满了各色祈愿的人,他们的香火插满了那个木制的香案。
骄横的太阳并没有在豁口子村人虔诚的祈祷下规矩起来,甚至豁口子村附近的居民也不畏劳苦赶来烧香许愿。但太阳就像是一个偏执的而狂热的青年人,它丝毫不为人们的诚心所动,而依旧是一幅骄纵横行的模样。它烤干了水田里所剩不多的水,也吸干了花草最后的一点绿意。
人们对默默祈祷的方式渐渐地失望并且停止,这时候四月也已经过去。但太阳还是变本加厉的释放着它的热度,温度带来的不适给豁口子村的老人带来了新的生死劫。
五月初,豁口子村的最具权威的一个老人也去世了。他在生前是焦姓中最年长的男丁,老人享年九十二岁,也是豁口子村男人当中长寿的典型。老人年轻时以教书育人为己任,在他二十四岁时就走上了豁口子村那个不高的讲台,直到七十九岁才真正离开了那个每天上下几次的讲台。
在他五十五年的辛勤耕耘下,学识的光辉惠及了豁口子村整整两辈人。因为他的学识,老人饱受村人的赞誉。再加上焦姓在豁口子村举足轻重的地位,老人无疑成为了豁口子村最具权威的人物。老人去世的很安详,他就像往常午间小憩一样,安然的面孔下没有一丝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