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爬山时,有个姐妹问,抑郁症看不看心理医生?
她说,她闺蜜的先生似乎有抑郁症状。
他们三人是大学同学,男人年前辞了工作去非洲创业,或许是远在异国又遇上了疫情,事业进展不顺,没有赚到什么钱,跟父母关系也紧张,父母怨他没有挣上钱,他也责怪父母把几十万的养老钱借出去打了水漂……事情堆到一块,他又是个要强的人,说到身边盆友已经在重庆买了几套房,他们还只有一套房,心里特别焦虑。跟闺蜜视频时,常常落泪。
如果这个人在我眼前,我一定好好泡一壶茶,能跟他聊四个小时的。
很想告诉他,还有很多人也困在国外,有很多人为求个温饱忙碌已经疲于奔命了,根本没有心思和本钱去国外创业;有的人已经失去了父母,有的父母在病中;有的居无定所,有的妻离子散……他还算幸运,至少妻子理解他,盆友很关心他。
我好像没有什么办法,无非是想告诉他,每个人的世界各自落雪,无非是用“已失去”安慰“尚拥有”的。
可人所承受的酸涩痛苦无法比较,一个婴儿呗蜜蜂蛰一下会哇哇大哭,一位父亲可能挨了一锤也闷不做声。
我小时候想做一个记者,去很多的地方,认识各色的人,听人家说故事。人只能活一世,可却会从别人的故事里,见识到很多种人生。
从香格里拉到丽江,司机只拉到我一个人,90块钱,200公里,这一趟跑下来还得亏几十块。疫情前,他刚买了一辆9座的车,还没有拉满过。他说,去年只赚了三万块,要在丽江租房,女儿三岁了,还计划要二胎。他说自己是大理白族入赘到丽江的,因为家里太穷了,又说云南人喜欢皮肤黑的姑娘,叫我要多晒太阳,别裹得跟恐怖分子一样。
路上他一边打方向盘,一边回微信,联络车接送其他客人,把我看的心惊胆战,他说,没事,这条路起码一天来回一趟,闭着眼也能开到。他会说起白族的风俗,说起路边种的什么花,路过什么村寨,也会说,他虽是入赘,但岳父一家人都尊重他,待他很好,会盘算着,开通香格里拉到丽江的高速路以后,他要不要上高速,上高速要加收客人多少钱……
如果放在南方的城市里,一个男人年收入三万,要养家糊口,还有勇气要二胎,恐怕要过得十分拮据。可是他看起来那么快乐,好像只要疫情过去,他立刻把买车的钱赚回来,一家人马上会过上更好的日子。
一个盆友跟我说,她动了念头想离婚。
我以为她过得很幸福,儿女双全,她在那些照片里像一个甜蜜又忙碌的老母亲。问起近况,她说,她生病时,先生很细心照顾她,很怕她出事,可她也发现了先生出轨,不断删掉与第三者的聊天记录。她在单位里职位更高,家人孩子也一定会选择站在她这边,她的先生也绝无胆量提离婚。
权衡再三,她心里不痛快,也没有提离婚。
每个人的少女时代,要是呗问到,如果对方出轨怎么办?我们会告诉你,出轨这种事,只分零次和无数次,一定会离婚。
那种笃定,是来自于当我受到了伤害,不顾一切地,我也要与你划清界限,从泥沼里脱离出去,是女性自尊的本能和自我保护。
可是当你变成一个成年人以后,变成两个孩子的母亲以后,你不得不权衡,怎么样少一点人受到伤害,怎么样平稳的生活下去。那种烟花炸裂、一生一世的童话时代,好像不知不觉过去了。
她和我是很要好的盆友,小时候打泡泡堂的游戏,我总是很快呗炸成水泡,她总是飞快来救我,我们最喜欢的地图是小区10。入职时,我们在培训学校的操场上,买了两听啤酒、一听可乐,我喝了一口啤酒觉得太难喝了,还是喝可乐好,还告诉她,我以后找一个酒量很好的男票,一个人喝到他们两个!
(我明明酒量这么差,却天天想着能大杀四方,哈哈哈)
那时候多么天真快乐,后来我们也许不是走进了泥沼,只是走进了生活,它用你所珍惜的、你无可奈何的事,教你学着权衡,学着忍受。
还有一些陌生人会跟我说她们的生活里的事情。
比如女孩A,学护理的,为了爱情远赴兰州,后来分手了辗转杭州、北京。她讲话总是很顶,比如她会说,你怎么那么老!(好吧,心有点痛,的确比不上96、97的小妹妹)比如我说,我在某某地也有盆友,她会说,你从什么地方认识的高质量人类男性?
我后来才知道,这是个损人的词。她有一个在服刑在哥哥,有一个可爱的侄女,有一个很投缘的男盆友,有一个跟我一样没人阅读的公众号。她有天找我问,说男票在跟谁学上班,公司出了员工持股计划,要不要买?她似乎生活的鲜活生动,带着我没有的那种冲劲。的
比如说女孩B,长得很美丽,会辞掉一份有编制的工作,为了一个男生跑到东部来。我莫名其妙为了这事焦虑了一个月,半夜起来写字,我不想有人跨过万里去做一些傻事。某一天,她说办了很多事情,办工资卡、安宽带……那天我突然发现自己老为别人操不必要的心。
对我这样坐地铁会错、订机票会忘值机的人,我从来没有自己租过房,没有去陌生的城市生活过(一切全靠落地盆友们救济我),我在想象中放大了换一个城市生活有多么艰难。可世上很多人,他们都换过很多城市,在没有人照拂的陌生地方,生活的很自在。
比如女孩C,专业能力超强,如果你现在考研,可能你做的卷子里头有她编写的。她辗转过几个城市考教师编制没有考上,我很不明白,她专业素质这样过硬,为什么没有考上(是不是现在只有清北交复硕士毕业才能当有编制的老师哇?)。她有个很硬气的照顾她的妈妈,还有个在天津落户的男票,男票说,如果你考不上教师编制,我们就不能继续下去了。
我听了无比气愤,爱情不应该是,无论贫穷与富有、健康与疾病,我始终爱你。我还是带着少年气和那种天真的眼光,两个人的婚姻还要考虑如何在一起生活,怎么缴房贷……可心里还是觉得那个男生既现实又懦弱,他为什么没有勇气当那个愿意保护对方的人。
女孩们跟我说的事情,很多都与爱情有关系。男生们会跟我说,他们亲人过世,当下艰难的处境,事业上有神马新的想法。
有个男生说他爷爷病危,说他爷爷一生有三个孩子,两个走在了前头,说他爷爷病中还嚷着要出院回家浇菜,说他爷爷说要吃龙虾,可乡下没有,只好买点鸭脖子对付一下。他平时要工作,他知道那个周末他离开医院时,是见他爷爷最后一面了,下次回家是奔丧了。家里办白事,亲戚知道他是从武汉回来,全离着他好远。
因为有人跟我说,一个陌生老爷爷生命最后的时刻,似乎也变成一页纸,夹在我是书本里。我也不知道,它告诉我一些什么道理,可能是珍惜跟家人一起的时光。
每隔半月,我爸会去看望爷爷奶奶,老人家已经90多岁,人生还有多少半个月,我倒希望他常常去。爷爷奶奶在,老爹还有为人儿子的时候,某次他从爷爷奶奶家回来,坐在沙发上,自我陶醉地说,爷爷奶奶最爱的是他。我不知道他何来这种自信(lian),人活到近60岁上,仍觉得父母深爱自己,是很幸福的事情。
还有人说,他得了治不好的病,一个人在广州做手术,直到要签字,才告诉家人。后来他辞了工作,在西安收房租过日子,又捣腾手办跑了一趟泉州,最后居然跑去上班了。理由是,想找个人说话。他说生病的那天,我呆在魔都,下雨的日子便想家,心境也很凄凉,蒙在被子里哭。后来,大家也都慢慢好了,时不时还诈尸给我留个言。
(一年多,我以为对方是个女生,哈哈哈,他说,那你就当我是个女的。你可以诈尸给我个打赏呀)
有我很要好的盆友,说坐地铁到最后几站,没人时忽然落泪。他出生行伍,在单位里也算小有职务,绝非性格软弱之人,可人总有疲惫破防的时刻。那天突然想到人家写:“中年男人的悲哀,在于睁开眼睛全是要依靠他的人,而没有他可以依靠的人。”但我要告诉你,某人曾经跟我说,在我们学术圈,45岁以前都是青年!
还有我去西北时,房东小哥说,他在富士康干过,跟我说加工苹果手机如何保证合格率,说青海9月以后要下雪,民宿没有生意,只好去送外卖。他说,你试过零下20°骑摩托车吗,手指都冻裂了,用宽胶布黏一下继续送。他姓马,是个回民,家乡在郎木寺边上的村子,他租了一栋房子,一楼给他的盆友们住,是一个前银行员工,原来是建行总行搞审计的,因为妈妈得了老年痴呆,他辞职回到家乡,干了一份医院财务的工作,每周回去乡下给妈妈洗衣做饭修剪头发。一对回民夫妻,男的是美团外卖的领头,女的开了服装店,每天蒙着头巾去开店。我的手抬不起来,每次吃饭,那个姐姐都帮我扎头发,可他们炸韭菜盒子却不给我吃,说这是发物,吃了对伤口不好。我从未见过感情这样好的夫妻,一唱一和,好像听相声一样热闹,他们结婚22年了,没有孩子,但是很幸福。
这世上有无数人,用我从前未曾想象的方式,愉快或者艰辛地生活。
我曾经眼见过他们的生活,或者是他们自己向我讲述过生活中的片段。他们并非软弱的人,因为信任,所以在我面前说起过往,流露片刻的脆弱情绪。
有时候,我是他们的树洞小姐,当他们无人可以说时,他们会告诉我。因为这很安全,不会伤害到他们的现实世界,明天他去办公室时依然可以摆出严正的面孔,没有人知道他昨晚哭过。
有时候,他们也治愈我,或者变成小小的记忆片段融化在我的记忆里,像水溶于水,遇见这些人,是我生活的本身,也变成我的记忆。我还会讲给别人听,也许会让别人感觉不那么孤单,或者得到一点点安慰。
后来,我没有当上一个记者,但也去过了好些地方,听过了好些故事,曲线救国地达成儿时心愿,只不过听得都是凡人琐事,没有什么值得颂扬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