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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鱼自欢

              五                         

水亭敲了门后便很有耐心地等着，开门的是个笑容慈祥的保姆。

“你是说我姐姐吗？”

轮椅上的小女孩明慧今年十七岁，白皙的皮肤几乎透明，是叶繁异父异母的妹妹。

“嗯。”水亭微笑地接过保姆递来的茶杯，“你姐姐对你好吗？”

“很好呀。”女孩笑着回答，“每次来，她会给我带很多好吃的，有时候还会给我讲故事听，诺，”她把手放在轮椅上，“这是从国外进口的哦，花了姐姐不少钱呢。”

小孩子不会说谎。

出于职业习惯，水亭一直在观察女孩脸上的表情。

只见明慧眼神突然暗淡下来，小心问道，“警官，是我姐姐做了什么坏事吗？”

“不是，”水亭别开脸，轻松道，“这只是警察局的例行询问。那你叔叔呢？他对你好吗？”

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后，水亭像是不经意问道，“明慧，听说你还有个弟弟？”

一旁的保姆一下冷了脸。

“嗯，跟我同岁。”明慧抿了抿嘴，又道，“但他在很多年前就自杀了。”

九年前的小男孩不过八岁啊，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警官实在不好意思，小姐现在要去上钢琴课了，迟到了就不好了。”

保姆一边笑，一边推走了明慧，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等等！”小姑娘倔强地请求阿姨将她转过来，面向水亭，“姐姐她真的很不容易，她是个好人，从来不做坏事的，她是很努力在读书，考试也经常得一百分……”

“好了，小慧。”保姆虽然面带微笑，但眼中不无威胁，整张脸着十分骇人。

“冒昧地问一下，你的腿……”

“哦，一场意外罢了。”保姆抢先回答，语气有些不满，一转眼就消失在楼梯口。

水亭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

“那个死掉的小男孩是叶繁的亲弟弟，也是跟着母亲一起来到明家，是叫叶新吧？哼，当时的明家有钱呀，可以帮助抚养两个可怜的孩子……那位母亲，”退休的老警员转了转浑浊的眼珠，“那个母亲看着很年轻，很漂亮，只不过为人放荡了一些，在邻居中的口碑不太好，就这样……”

“叶新的小学老师说他一直是个聪明可爱的孩子，根本没有自闭症，但是外面传闻一直是这样……这孩子像是突然有了心事，一下子变得不爱笑，不爱游戏……没人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小男孩自杀后的第五年，那对半路夫妻便因车祸而死。

再后来长大后的叶繁跟叔叔明蓝有了私情……明慧的双腿就因为一次意外摔断了……工厂总经理明蓝卷入谋杀案被人怀疑……接着叶繁顺理成章得到了整个工厂……

“您对叶繁这个女孩有什么印象吗？”水亭问。

“她长得像母亲，一看就是个美人，不过大家只是觉得她在胡闹，一个女孩家疯疯癫癫的，想想看，警察来的时候她弟弟马上就要下葬，她硬是要警察打开棺材再把弟弟的尸体检查一遍……她从头到尾都相信那是一场谋杀……”

老警员抽了一口烟，像是想起来了什么，“这么说来，水亭你的父亲不也是中这种毒而死的么……”

水亭猛一抬头，又迅速低下去，“对，是砒霜……”

退休警员张嘴还想再问时，水亭已站起身来鞠了一躬，“谢谢您，打扰了这么久真是抱歉……”

之后她逃也似地离开，但跑了两步又停下，“那件事后来怎么样了？”

老警员舒出一口烟，叹道，“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呗……”

――――――――――――――――――――

水亭一回到警局，就看到身材壮硕的风智将一个男人死死摁在办公桌上，“说！星期三的下午你在哪里！”

此时距离水沟旁的凶杀案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这位骄傲的前辈显然被狡猾的凶手挫伤了自尊心，敢在他的眼皮底下如此猖狂的作案凶手，他就一定要把他揪出来。近两个月里，他已将本市所有流动人口的案底查了个遍。同时，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引得大家在警局遇到他纷纷绕着走。

他一抬头就看到了刚回来的水亭。

“水亭，你又出去干什么？整天无所事事，不知道现在警局很忙吗？”风智火气正旺。

水亭道了歉，连忙开始风智交给她的任务。

                  六

“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个光头的小男孩，大概七八岁，浑身脏兮兮的，不住地吸溜鼻涕。

水亭尽可能把声音放低。

“浩博……”男孩转动黑漆漆的眼珠，眼里满是恐惧。

“那浩博为什么来这儿找妈妈啊？”

水亭一边问，一边翻阅手上的记录，心里突然很难过。

“爸爸说，妈妈是嫌家里穷才离开我们的，现在在市上过好日子，我很想妈妈，不知道她在哪里……”

孩子住在离市区很远的小镇子，母亲因为受不了贫穷选择离开，留下痴迷赌博的丈夫和年幼的儿子。

儿子太思念母亲，于是一个人偷偷搭车来到市上找妈妈。被警察发现时，已经在街上流浪两三天了……

她对这些可怜的孩子没有丝毫抵抗力，只觉得大人不顾孩子的感受，实在太残忍太自私。

“肚子饿不饿？”

看到男孩迟疑地点了点头，水亭准备出门去商店买点吃的。

正在这时，高鸿带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进来了。

“这位就是浩博的爸爸？”

水亭惊讶地看着来人，只感觉眼前的男人身穿白色T恤牛仔裤，头发剪得干净清爽，跟自己想像得很不一样。

“不，他是浩博的邻居。他那个老爸呀天天不见踪影……”高鸿忍不住吐槽。

孩子还在一旁，水亭赶紧示意他闭嘴。

“姓名？”

“宇哲。”

“年龄？”

“三十。”

“职业？”

“……”

水亭抬头，看到这个叫宇哲的男人正不安地拨弄着手指头，支支吾吾，“我啊……打工的……”

那双手修长有型，十分耐看。

“浩博的爸爸经常不在家吗？”

“嗯……他们住在二楼……说实话我对他们家的情况不太清楚，不过经常可以看到这孩子一个人在楼里晃悠，有一次浩博饿得受不了自己动手烧饭，结果差点把房子烧了，从那以后，我经常会给这孩子买些东西吃……”

男人说得很诚恳，眼眸里尽是哀伤。

“冒昧问一下，您家里是什么情况？”

“啊？”宇哲眼中有一丝慌乱，“我……其实我是个孤儿……”

果然，只有经历相似才会感同身受吧。

“叔叔……”吃了些面包的浩博被同事送了进来，看到宇哲，男孩的小眼神里尽是依赖。

“浩博乖，叔叔现在就带你回家……”宇哲指了指小男孩，笑容温和，“我现在能带他回家吗？”

“当然可以，”水亭微笑，递给他一只钢笔，“签个字就行了。”

                        七

“香水。”

目送着二人离开，水亭突然说出这个词。

“什么？”

高鸿一脸疑惑。

“虽然味道很淡，但可以确定他身上有叶繁的味道。”

“你在怀疑叶繁？”高鸿鼻子里哼了一声，“拜托，香水的味道大同小异，况且她已经很可怜了好吗？”

水亭不去看他，低着头道，“并不排除两人使用同一款香水的可能，但一个小偷是买不起名牌香水的。”

高鸿简直目瞪口呆，“你凭什么这么判断那个宇哲是个小偷？”

水亭抬头看他，明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微笑，“他太警惕太紧张了……叶繁一定有个帮手，他可能是个不起眼并且心肠很好的人。”

真的是这样吗？

她问自己。

在办公室里，当她看到宇哲用两根手指夹过钢笔的那一幕，费了很大劲儿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千万别轻举妄动。

她对自己说。

“人已经送走了？”风智走来，伸了个懒腰后，拿起桌上的一份资料，“这个爸爸真不是东西，关键时刻还拜托邻居来领孩子。”

“谁说不是呢？”一旁上了年纪的女警员叹息着，“现在的父母太不负责任，而且还粗心大意。唉！希望这个可怜的孩子不要遭遇这些啊。”说些，她把面前的报纸往前推了推。

只见报纸上刊登了一张男人的正面照片，面容苍老，马赛克都挡不住他一脸的猥琐。

题目中的两个字刺痛了水亭的双眼，下一秒，她忽然眼前一亮。

会不会……

是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

“喂，你又到哪儿去？”

高鸿还想问问她宇哲的事情，没想到水亭神色复杂地奔向办公室。

                  八

宇哲打开门后，看到了那天在警局的女警员，不禁一愣，“水亭警官？”

“你好，我今天来是为了了解浩博的家庭情况。”水亭微笑着走进房门，一股臭袜子味儿扑面而来。

宅男，不喜欢和人交流。

水亭吸了吸鼻子，开始打量起这个房间。

“请喝水吧。”宇哲挠挠脑袋，不好意思道，“不知道您要来，没什么可招待的……”

“不用。”水亭掏出纸笔来，笑道，“上次是您来接浩博回家的，孩子回家后的这几日有没有什么异常？不要紧张，您只要如实回答就好。”

宇哲迟疑着点点头。

――――――――――――――――――――

“有什么发现吗？”

高鸿看着水亭坐在副驾驶座上，闭目沉思。

“没有。”水亭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焦躁。

“我就说嘛，”高鸿舒了一口气，笑道，“你的判断只是推理，实在毫无根据，根本没有证据可以指控宇哲，再说他怎么会认识那么有名的工厂老板呢？”

“叶繁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很不错，工厂的效益翻了一番，最近准备移民加拿大……我就给你说她不是一般的女人。”

“的确不一般。”水亭面无表情，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

高鸿毫无防备，差点一头撞在玻璃上。

“喂！你这女人！”

“怎么样？”

“脾气这么古怪，难怪没有男孩子跟你表白……”

高鸿阴阳怪气。

                    九

飞往加拿大的飞机是在早上凌晨三点。

水亭看准了那个高挑的红色身影，迎了上去，“叶小姐？”

叶繁摘下墨镜，看到眼前矮她一头的女孩，唇边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水亭警官，您也去加拿大吗？”

水亭笑了笑，道，“听说手套厂最近很赚钱，先恭喜了。”

“哪里哪里。”

“告诉您一个好消息，三个月前的谋杀案已经有了线索。”

“哦？”叶繁微微有些诧异。

“作案人是个热心的小偷，但是凶手，”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另有其人。”

大厅里的广播突然响起，播音员用甜美的声音提醒乘客开始检票。

“我还真不知道凶手的情况呢。”叶繁拖起脚边的行李箱，“不过跟您见面真的很愉快，我现在要上飞机了。”

叶繁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大步向前走去。

“您的弟弟，在多年以前去世了对吧？”

水亭企图从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找到悲伤的痕迹，可是很遗憾，叶繁转过来后，脸上依然是精致的笑容。

“那只是个意外。”

这几个字轻飘飘的，一下让她想起了明慧身旁的保姆。

明慧的腿也是个意外吗？

“这个姐姐无意间知道，弟弟的死是因为继父对他做了令他无法承受的事情……从此这个八岁的男孩心里多了一件无法跟人分享的秘密。他感到恶心，痛苦，甚至想去死……”

叶繁重新带上墨镜，一脸冷漠，“这个故事实在不好听，抱歉，我要走了……”

“姐姐在几年后制造了一次车祸杀死了继父和母亲……”

这还不算完！

“又过了几年，她制造了一场意外使继父唯一女儿终身残疾……后来演了一出杀人案，把叔叔从工厂经理的位置上拉了下来……说到这里，你应该认识一位叫宇哲的先生吧……”

从始至终，没有人怀疑到这个从小在明家长大、带着甜甜微笑的小姑娘。

她利用家人对自己的信任，带着伪善的面孔做出一件件叫人匪夷所思的事。

叶繁摘下墨镜，迎着她的目光，“警官，你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我从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别人的事，您为什么要这样污蔑我呢？”

水亭不理她，继续道，“你的计划看似完美一定有缺陷，当然这仅仅是我的推理。”

她将推理二字咬的很重，紧紧盯着面前的女人。

叶繁轻蔑地笑了一声。

“不过我奉劝你千万不要对明慧下手，否则，”她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不管你到天涯海角，我也会将你绳之以法。”

周围人来人往。

                    十

“真的会有这样恶毒的女人吗？”高鸿听完了水亭的推理，实在难以置信。

“理论上不会，但谁又能保证呢？”水亭仰头喝了一杯酒，神情落寞。

“你是在为证据发愁吗？”高鸿叹了口气，“这个世界有太多匪夷所思的事儿，没有证据，却有鼻子有眼儿，人们只愿意相信他们想看到的。”

水亭一言不发，陷入了沉思。

――――――――――――――――――――

第二天一睁眼，水亭就看到了半裸着身子围在灶台旁煎鸡蛋的高鸿。

“咦？你醒啦？”

不……会吧……

“那么大惊小怪干嘛？”高鸿轻笑一声，“别多想哦，我们只是纯洁的同事关系……不过昨天来你家真是把我吓坏了，一个女孩子的家居然这么乱，你知不知道冰箱里的东西也都是有保质期的呀？”

“拜托你闭嘴行吗？”

水亭揉着发晕的脑袋又躺了下去，昨天发生的事让她浑身无力。

“今天凌晨三点从Z市飞往加拿大温哥华的GIE―XXX号航班不幸在途中故障，机上乘客已全部遇难……”

水亭一下子睁开眼睛。

“那不就是叶繁昨天晚上坐的那架飞机吗？”高鸿惊呼，扔了铲子奔到电视机前。

怎么会？水亭捏紧拳头。

“穿上衣服从这里出去。”她伸手拿起一件外衣披在身上，冷峻的小脸跟办案时一模一样，只是眼中有了些落寞。

“我想一个人静静。”

“啊？”

高鸿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完）

漂亮的凶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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