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最近发生了件大事。
二傻子是村里的“黑人”,没户口,没爹没娘没兄没弟,倒是有条大黄狗陪着。村里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来到村里的,五十多岁了,牙齿也掉光了,话也讲不清楚,整天咿咿呀呀的跟婴儿说话一样。脑子也不好使,常年穿着村里人穿不了扔给他的破布衣衫,鼻涕一把一把的往袖子上一擦,两手往袖口里插,活像了封建社会时的秀才,于是村里大小老少都叫他烂秀才。不管谁叫他,二傻子都傻呵呵的朝你笑。
二傻子住的是村里在山腰上的农具屋,是以前集体社会时村里存放农具的老屋。破烂的瓦房和二傻子一样呈现出老态,糊墙的黄泥已经斑驳,屋顶的瓦片早已破旧。要是碰上下雨天,屋外下着大雨,屋内下着小雨。二傻子用锅碗瓢盆接着屋里漏雨的地方,仿佛滴滴答答的声音,像是一首安静的曲子,大黄狗蜷缩在床底一片干燥的角落,二傻子坐在屋里安静的抽着大叶烟。一人,一狗,一破屋,也像是颐养天年。
前些日子,山腰上的老屋噼里啪啦的响了好久的鞭炮声,狗叫声也混合在这鞭炮声中。村里的村干部都去了,山脚下的男女老少闻声纷纷跑到山腰上凑热闹。只见老屋外里里外外都是人,三两个扛着摄影机的电视台记者和穿着一身新中山服傻乐的二傻子。大家新奇的看看二傻子,看看记者,又看看村长,谁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这时,村长清了清嗓子,对着摄影机抑扬顿挫的说道:“乡亲们大家好,我是梨水村的村长,站在我身边的这个老人,在我们村生活了几十年,我们村干部和父老乡亲都悉心的照顾他的老年生活”,村长一把揽住二傻子继续说道“为了让这位老人晚年生活更加舒适,我决定解决他黑户的问题,申请一个五保户的名额,不仅我们村里赡养他,政府也能尽点心意。至于这件屋子,村里出钱给翻新!”说完,村长得意的瞅向村支书使了个眼色,这时村支书的掌声带动了全场的掌声,村长脸上的笑容更加藏不住了。
说完,村长和摄影师寒暄了几句就草草收场走了。二傻子还和以前一样插着手,流着鼻涕,傻呵呵的看着人群的散去,他的大黄狗被拴在了屋后的老树下,狗叫声也随着人群的散去停止了。
陆陆续续过了几个月,二傻子的黑户解决了,老屋外墙的黄泥巴被粉刷了,五保户的名额下来了,只是这政府的补助迟迟没看见动静。二傻子不懂,谁也不关心,也没人告诉他,还像以前一样往袖子上擦鼻涕,前几个月穿的新中山服也成了破布衣衫。老狗蜷缩在屋檐下,二傻子抽着大叶烟,一人,一狗,一粉刷的破屋。
山脚下的村里人听说二傻子的破屋粉刷了,想看看新奇,于是村长见时机成熟又带着电视台的摄影师上到了山腰上,得意洋洋的想展现他的政绩成果。
随着人群的靠近,二傻子的大黄狗开始汪汪的狂叫,朝着人群奔去,看家狗的天性护着这间破屋。村长看着狂叫护家的狗,一顿臭骂,谁知这狗像是听懂村长的脏话,围着村长狂吠,村长急了,拿起旁边的木棍,打向狗。平时只知道插着手傻呵呵的二傻子这时甩开手一瘸一拐的跑向他的大黄狗,一把拉住狗链子,抱住他的大黄狗,说时迟那时快,村长的木棍不偏不倚的打到了二傻子的后脑勺,闷地一声,二傻子倒了。
大黄狗守着二傻子,谁也不敢靠近。看热闹的人群迟迟不肯散去,村长对着村支书使了个眼色,村支书便催促着人群散去,只剩下几个记者和村干部。村长拉着记者走到角落悄悄的不知道说了什么话,过不久只见记者点点头。村支书用绳套住了狗,拴在了屋后的老树下,安排了几个人抬着二傻子下了山。
被绳拴住的大黄狗挣扎了几天几夜,终于咬断绳子,围着老屋转了好几圈,呜咽的狗叫声盘旋在山腰上。
从那以后,没人知道二傻子被抬下山去了哪里,也不关心,无亲无故,山脚下的乡亲们的生活又归于平静,发生的大事也终于回归尘埃。
只是那山腰上的老屋,只有一条大黄狗,却没有了二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