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写
时间逆转,那一年我二十三岁,虚岁二十四,因为刚过完年。那个年其实很难过,年前我94斤,年后84斤,也许是浴池的称不够准,但我实实在在是更瘦了。我没有欣喜,没有难过,我一直安静的生活在一个角落里,每天三点一线,工作——出租屋——超市。我极少逛街,也极少出去吃饭,早餐有时吃有时不吃,单位中午供饭,晚上一瓶啤酒,我自己喝,对着电视里的巴拉拉小魔仙,喝很久。
2012是个新年,回单位上班第一天,同事静静悄悄跟我说:王姐,你有对象吗?我说没有。她说:我二哥看见你照片了,求我介绍你认识。我想起放假前我俩照的合照,在她手机里,那天我难得的做了个一次性卷发,耳下是大卷,耳上还是直发,我一直喜欢别人卷卷的头发,但我终年长发黑直,从未烫过。我拒绝了,她就跟我墨迹,说:我都答应我二哥了,你就加他QQ,聊聊天,不行你就跟他说不行,好不好?我经不住她央求,就同意了。加了QQ后,偶尔会说说话,电话里,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比较顺耳的,很幽默很男人的声音。
三月末,他跟我说家里有个朋友结婚,邀请我和他一起去,并且请我帮他一个忙,因为他妈妈总给他安排相亲,他不想去,所以想让我假装他女朋友见见他妈妈。这明显就是一个坑,但是我还是去了。(我是一个很有冒险精神的人)
我坐了六个小时的火车,到站的时候,天早就黑透了,临下车,我一眼就看到了素未谋面的他,满脸的笑容,个不高,微胖,毛寸头,黑色。他朝我伸手,接过我手里的行李箱,下了车,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男生,是他找来帮忙拎东西的,站台很长,初春的夜晚还有些冷,天空有星星,我边看边走。
他说:“你知道吗?我刚才特别紧张,腿肚子都转筋了。”
我说:“哦!”我心里寻思,至于吗?
出了站上了一辆白色的旧旧的小车,他和我并排坐在后面,车开起来,他仿佛很自然的又带点试探性的把胳膊搭在我肩上,我略动了一下肩,然后他点起一支烟抽着,时不时的找话聊。车离城市越来越远,他才跟我说,今晚直接去他家。我本来以为会找个地方先歇脚,然后再议,这让我觉得有些反感,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吧。我说,有点突然吧,第一次去你家,什么都没来的及买。他说,什么都不用买,你来就很好了。
两天后,我走了,他买了车票送我。
两年后,他来了,他站在路边等我。
我从出租车上下来,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他,一身黑,像只脏兮兮的乌鸦,胖了许多,也更黑了。我们去吃饭,一家整齐干净的小店,但是东西超级难吃,我俩心照不宣的互相看看,毕竟店老板就在不远处坐着。出去后他说:太TM难吃了!
我们聊天,喝红酒,靠在宾馆的大床上,他摘下脖子上的吊坠就套在我头上,我要摘下来,他按着我的手,说,这个佛是一位老人送他的,曾经替他挡过一刀。我还是摘下来了,因为太……太太太难看了,暗红色,又大又沉,哪有女生戴这种?
后来有一次我回老家,走之前把出租屋的钥匙给他了。回来的时候他没去车站接我,我推开门,看见桌上插着一束红玫瑰,一地的玫瑰花瓣还有蜡烛,我很平静的走进去,也没有说话。他拉着我看,床上摆了个心形,地上摆的是love,他和我说刚才点火的时候因为着急点了好久……之后他拿出个吊坠给我带上,比暗红亮一些的红色,比他的那个略小,一根黑绳吊着,他说没有红色的绳,天知道,我最讨厌的颜色就是红色,血一样的红色。他拿出手机给我看他拍的视频,他说今天刚从庙里回来,特意给我求的佛,保佑我平安,还有一个手链,也给我戴在手上。
花和蜡烛挺漂亮的,也挺浪漫的,但是我没有激动,我很平静,像冬天的湖面,但是,镜子一样的湖面也照见了他的心意。
他说:第一次看见你,我说等你三年,这一次看见你,我要等你一辈子!
我们在一起了。
他跟我说之前在河北做买卖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几年的积蓄都化为乌有,他颓废了一个月,直到和我联系上,商场失意,情场得意,这话还是有道理!
那段时间,我每天一下班回来,他就已经做好了饭菜,荤素搭配,色香俱佳。
吃完饭他就洗碗,我过意不去抢着要洗,他说水太凉,伤手。
我说我也会做饭,他说我做,不用你,厨房油烟大,伤皮肤。
我不爱吃水果,他每天买回不同的水果,苹果削好切块,荔枝剥完喂给我吃,西瓜挑去籽再拿给我(后来我才知道他是用嘴把西瓜籽吸掉的,于是再也不用他了!)。
有一天他做了一盘很好吃的油焖大虾,是他特制的,还配了黄瓜,既保留了虾的香味又融合了黄瓜的清香,肉质很嫩,口感刚刚好,他每一个都是剥好了给我的。我拿起红酒轻抿一口,他看着我说:我的女神怎么变成了淡定姐?
他或许把我当女神,把曾经的自己当备胎,可是我从来不需要备胎,也不会要备胎,爱情不需要替补队员,若有,那叫什么爱情?
当时我在甜品店工作,想学学做果盘,他就买了一套刀具,每天买回各种水果教我,用小西红柿做兔子,大西红柿做玫瑰花……我闹着让他给我做九十九朵玫瑰,他说好,但是那得买九十九个柿子,这么多柿子咋吃啊?
六一的时候,我给店里策划了一份促销的宣传单,下班后我就抱着一大摞宣传单挨个楼道里送,他跟着我一起跑,一天好几个小区,十几个楼,几十个单元,一个电梯楼都没有,我俩从上往下发,我在左他在右,塞门缝里,夹门把手上,单子发完我俩都累的不行,从来不爱运动的我,不知道是什么让我坚持着爬了那么多楼梯,老板又不给加钱,他说我傻,但是还是跟在我后面挨个楼爬,我也知道,但是我必须尽力,如果我什么也不做,我会过意不去。
六一过后不久,我得了急性胃肠炎,请了假,强撑着走回去,之前也有过,但是我就以为是胃疼,就吃了胃药硬挺,他拉着我去医院,陪我打完针,回来铺好床让我休息。我醒的时候,看他坐在床边,他见我醒了,马上端了一碗有核桃、松子、糯米、白米……的八宝粥,还坚持要喂我吃,拗不过他,就让他喂了。(挺腻的,其实我只想喝点清粥,吐了太多次了,但是我没说,忍着吃了一些)
有一天,他来看我,临走前一天给我五百块钱,说:“老公给你零花钱。”我当时掉眼泪了,因为我想起我妈去世那年,我爸给我和二姐一人一百块钱,说:“你们都没上班,爸给你们零花钱。”我从十七出来,就没有跟家里要过钱,除了我爸给我那一次。
我周围的几个朋友和他见过,对他印象都还不错,我们店的老板娘见过他以后也说他好话,还偷偷跟我说,早点结婚,他要是不着急,你就先怀孕,一定要生儿子,有老中医有方子,你看我,生了两个儿子,我老公现在对我多好……其实他还真的跟我提过,说怕我家里不同意,要不我们先怀孕?他们就不能不同意了。我直接拍死。
有一天我说同意跟他结婚了,他兴奋的说:你终于肯嫁我了!马上抓起电话打给他妈妈:“妈,你儿媳妇终于同意跟我结婚了!”
七月份,我辞职了。见过双方家人以后,我们在他家乡的小城市里开了一家烧烤店,店面不大,屋里摆了六张桌子,门口还能摆几张,他切肉烤串,我煮面收钱。有时候收摊早,他就骑摩托车带着我去吃小吃,涮串麻辣烫米线臭豆腐烤鱿鱼什么的,几乎每个摊他都得跟人家唠一会,认识的,不认识的,后来,就都认识了。有时候收摊晚,他会自己配一锅小火锅,上面两只通红的大虾弓着身子,摆成了一个心形,下面燃着酒精灯,徐徐的热气蒸腾,我们举杯共饮。
谈结婚的时候,也有一些小矛盾,因此我心情不好,就喝了点酒,然后就喝多了,店里还有客人,我就跟店里每个客人敬酒,气的他只能提前关门收摊,我跑出去拦车让司机拉我兜风,他跟在屁股后面给人家解释,我走到桥上,他可能怕我跳河,紧跟着我,中途他要撒尿,怕我趁机跑掉,就让我答应等着他,我站在旁边等他尿完,一把把他的裤子拉到膝盖以下,然后我就跑了,他在后面一边提裤子一边追我……
第二天 我收拾东西要走人,他沉默良久,过来抱住我说,你舍得你的猪猪吗?好不容易养肥了,还没过年呢!瞬间觉得心里堵的难受,他哭了,我眼泪也掉下来了。我以为,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十八岁就觉得生无可恋,想出家,寺庙嫌我学历低,不收我,想结婚,也是为了让我爸安心,要不然,我觉得我更愿意流浪一辈子,做一个诗人,一个无名的诗人。
其实如果你想,所有的困难就都不是困难。终于,我们结婚了。婚礼策划的帅哥问,要一千的,还是两千八的,一千的是搭棚,两千八是花房,他说要花房,婚纱是免费提供的,但都是旧的,他就另给我租了一套全新的婚纱。
接亲的场地设在公园的一大片绿绿的草地上,我穿着雪白的婚纱坐在粉红色的毯子上,他走过来,给我穿上黄袜子和缀着玫瑰花瓣的高跟鞋,然后公主抱,然后起来的时候裤裆毫无预料的开线了,然后躲开镜头,背着我走的,这样我的裙子就能把他的裤子盖住。
我的伴娘团在公园门口发了六十六个小红包,每一个红包上都写着祝福语。
车队是二十二辆出租车,在这个小城市还是头一份。别人都用什么奥迪奔驰什么的。
婚礼上,他在父母面前豪气的说,儿子长大了,我能撑起这个家!
婚礼上,我俩默契的偷偷倒掉了那杯来历不明的交杯酒。
婚礼上,我说感谢他的父母给我生了一个好儿子……然后全场哄笑。
婚礼上,我们合唱了一首歌,我写的歌词,他请隔壁做音乐的刘叔帮忙谱的曲,那天嗓子有点哑,他还有一句忘词了,把我都带偏了,但是,这一刻,谁管你唱的是什么呢?
宴席结束后,我们回到新房。墙上挂着婚纱照,棚上挂满气球,酒柜上插满玫瑰,透亮的玻璃上贴着耀眼的喜字,通红的大床上一针一线勾勒出的金童玉女平整且清晰,我摘掉假睫毛,卸掉新娘装,结婚,真累!
传说中的蜜月,我们去了一个小岛,回来的时候去游乐场玩了一天,开始的时候,他说玩什么我都不玩,后来他无意间说的,门票包含了所有的项目,真是的,早说呀!然后我开始拉着他玩。坐过山车他说什么也不上去,说下来就会吐,然后我一个人上去了他在下面等我,升到最高的时候,我仔细的看了看周围,看着遥远的有些模糊的方向,这个很大的城市,这个很小的他,很小的我自己,我像做摩天轮一样平静,虽然下来的时候头也有一点晕,但是我毕竟没有吐。
16年夏天,我们的宝贝出生了。生孩子那天,我从阵痛开始就一直很镇静,先洗了个澡,然后默默的计算阵痛间隔时间,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我叫醒他,其实他也没睡好,我们一起去医院,我本来想全程不喊一声疼的,进产房之前我确实一声没喊过,但是进产房以后还是没忍住用了无痛。
听他们说,那天听见孩子哭声以后他在走廊里也哭了,他说这辈子就要这一个。
宝宝跟他很亲,一到他怀里就不哭了,隔壁床的二手爸爸连孩子都不敢抱,我都没抱过,他就先抱了,而且抱的像模像样。
有时候看他把宝宝举过头顶,看他给宝宝念纯东北版的童话故事,看他哄宝宝吃饭,就觉得他相当的不错了!尽管他懒点,邋遢点,说十次能刷五次牙,偶尔还会说脏话,但是,这又有什么呢?毕竟我胸怀宽广嘛!哼,不跟他计较。有人说,看一个人要多看他的优点,我觉得也是。
我一直记得14年冬天,有一天半夜,他骑摩托车带我回老家,夜很黑,风从身边嗖嗖的刮过,我俩一起唱我写的那首歌,四处无人,只有我和他,那一刻,我想我会一直记得,他也会。
现在2017马上就要过去了,如果有人问我,婚前和婚后一样吗?我可以告诉你,不一样。
婚前吃鱼他为我挑刺。
现在吃鱼我俩一起给宝宝挑刺,都供不上小家伙吃!
婚前坐爬犁滑冰,他拉着我。
现在坐爬犁滑冰,他拉着我和宝宝。
婚前挖空心思给我送礼物。
现在他想花钱得找我要,因为他的工资都在我这。
婚前一起出门他会和我牵手。
现在一起出门他拎着全部的行李。
婚前有空会一起看电影。
现在再也没出去看过,因为宝宝太小去不了,打算等宝宝大些带着一起去。
婚前他说不用我做饭,伤皮肤。
现在三分之二的饭都是我做,但是来客人他一定下厨,有时他下班早也会主动去做饭。
婚前讨论出去吃什么。
现在讨论在家吃什么。
……
有一天我跟他说,你看我脸上都有斑了,怎么办啊?他说,没事!老公挣钱给你买化妆品,买好的!
有一天我跟他说,你跟着我辛苦了,看你现在这么累!他马上反驳,是你跟着我好不?不是我跟着你!
他常说我是他骗来的,我说我又不傻。
爱情不是骗来的,也不是谁傻一点就能成全的。
你眼里看见的是我的傻,我看见的是你的付出和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