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回家扫墓。早上七点进村,我惊奇地发现,村里的房子几乎都是新盖的,高大,漂亮。不少房子外面还贴着墙砖,让人有一点点富丽堂皇的感觉。这几年回村很少,竟然没发现村里发生了这么大变化。
村子里空荡荡的,不见人影。走到村子中间,才远远看见一个人拄着拐杖,侧着身子,一步一步艰难地移动。我认出那是我的一个伯父。我把车停在他的身边,打开车门,让他上车。伯母前几年去世后,伯父一直和堂哥一起生活。堂叔七十有四,堂哥腿有残疾,嫂子有点痴呆,孩子也有智力问题,这一家人的生活,有时让人想想都觉得心里沉重。
把伯父送回家,我打算去另一个堂哥家,我们在那儿集合出发。我停下车,看见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个人。我认得是村里一个长辈,比父亲要小几岁。我小的时候,他常常和父亲一起摆弄拖拉机,算是有一点技术。他现在一看就有病在身,呼吸显得吃力,表情有点呆滞。我向他走过去,他认出是我,很艰难地对我说:“是你呀,刚才,都没有认出来。”我说:“你身体不太好吗?看起来精神不好。”他艰难地说:“肺气肿,现在,全靠药抗着。”
到堂哥家,说起村里的房子都盖的很好。堂哥说,房子盖的好,都没人住。说起小时候一起玩的一个玩伴,全家都在南方打工。前两年,手里有几个钱,就把家里的房子重盖了一下。这两年,儿子谈对象了,女方要求必须在县城买房,这不,前一段又在县城买了房。这事我知道,我听说,村里很多人都给儿子在县城买了婚房,不过,小两口结婚后还是到南方打工,县城的房子和村里的房子一样,一年到头基本都是空着。
扫完墓,去叔叔家坐坐。叔叔前几年去世了,堂弟在县城开个烧烤摊,只有婶子平时在家。去年,堂妹生了孩子,带着孩子和婶子一起住。在叔叔家坐下,我给我们村的村长打电话,约他过来聊天。村长和我是真正意义上的发小,一会儿就赶过来了。
一进门,村长就对婶子说,公安局发了消息,抓到了近来连续入室盗窃的贼,看看是不是你见到的两个。我连忙问,怎么回事?原来,前一段叔叔家里进贼了。婶子说,那天晚上,她听到有人从楼梯上下来的声音,还以为是堂妹起来喝水,没有在意。过了一会儿,听到大门响,连忙起来看,看到有人从大门往外走。婶子追出去一看,借着微弱的亮光,看到一个人背着电脑往前走。再一回头,发现楼上还有手电光,转身回来,一个人正沿着楼梯往下走,正好和婶子打了个照面。小偷发现婶子,连忙反身上楼,从窗里跳出去走了。
婶子叙述的非常平淡,我却听得惊心动魄。从婶子的叙述里,我甚至没有听到小偷哪怕一丝的慌张,也没有感受到婶子内心的恐惧,无论是小偷还是婶子,对于这样的场面都已经麻木了。我叹息说,村里没有年轻人了,小偷变得这么嚣张。婶子说,没有年轻人,狗也被人偷光了,现在,村里连狗也没有了。有人亲眼见过,小偷开着面包车,看到狗,就甩出绳子套住狗脖子,一拉,把狗拉进车里就跑了。
我在村里走了走,只看到老人、妇女和小孩。扫墓的人三三两两,比我记忆中扫墓的人少得多。遇到的几个中年人,都是和我一样在外地工作,专程回来扫墓的。
村子里每年都在盖新房,村子里的年轻人却头也不回地走出村庄。村里的房子越盖越漂亮,村庄却越来越荒凉。真不知道,十年二十年以后,我的偏僻的小村,会变成一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