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保安小何,看见那个女人来了,穿着尼姑似的袍服,头发在头顶梳成了盘,花白。
有人拽了下小何的衣袖,“看,就她来告自己儿子要房子!”
小何看着女人走进了立案大厅,伸手拦下她,“有事儿吗?”
“有,我找法官问问我的事儿!”
“你先去那边坐下,”小何看了眼大厅接待的人流,“等会儿六号窗口空了,你过去问!”
“哎!哎!”女人双手合十,频频点头对小何,然后走向等候区,坐在蓝色底的连排椅子上,眼睛看向六号窗口。
法院的立案大厅时常一阵儿冷清,一阵儿热闹,小何刚刚从安保公司分到这边时,看着那些上班踩点儿的法官和书记员,挤着笑容进院子,一脸苦逼严肃的坐在了板凳上,就跟她们面前的电脑一样,预热很长时间,才听到一声叹气声;然后会看她们偶尔从电脑面前起身,去接水,偶尔听她们相互小声说话;倒是有部靠门的电话,铃声不断,不过没人主动去接。
“她们怎么不接啊?”小何起初纳闷儿,观察几天后才知道,这是个内线电话,没人接,自然会用其他办法联系上,“那还设在这儿干嘛?”小何骂着这些衙门做派。
“法官大人!”那个女人去了六号窗口,接待她的人,头抬起来看了她一眼,明显是熟识,小何竖起耳朵,听到这样的答复:“你又来了,你的案件不是跟你讲了,不归法院管哎,你告行政官司,我们不好受理啊!”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呐?”女人哀求的声音,似乎夹带哭腔,“村里不让我落户,儿子也不答应,叫我来告,我来告了,你们又不收。欺负我个孤老婆子什么都不懂,我当初就那么傻,把房子给了他,现在反倒没有地方着落了……”
窗口的接待人员起了身,双手无奈的插在裤口袋里,看着女人在述说,一会儿一只手又从兜儿里抽出来,端起桌上的水杯,送了口水给自己嘴里。
“你的裁定书寄给你了,你应该收到的吧?”
“收到是收到了!”女人被这么一打叉,停止了思路,愣神的看着接待的,“人家告诉我,你们判的不收!所以我来问问,为什么不收?”
“你要法院给你撤销调解书,调解书可是你当初愿意签的呀,怎么能随便撤呐?法律上已经承认生效的东西,都执行了十几年了,怎么好撤销呐?!”
“那不撤了,村里不认那房子是我的呀?”
“那房子已经不是你的了,你同意赠送给儿子,就生效了!”接待的人转身要离开,像是去加水,女人双手扶着窗口的花岗岩平台,张口想说什么,又卡住了嘴,眼神儿随着那个端水杯人的身影走动。
“你也喝杯水,那边有一次性杯子,那边可以直接接水喝。”接待的人回座儿,客气的跟女人说了句。
“不用了,谢谢!你倒是说说,我这官司要怎么办?”女人有些急于知道答案。
“官司呐,我只能告诉你,法院现在就你的起诉不可以受理,没有法律依据,调解书没有特殊合法理由是不好撤销的。”
“那我这户口就没办法落实了呀?我老了老了,想找个地方死都没有啊?活了一辈子,最后倒成了没有户口的人了?”女人有些沮丧,“儿子嘛,也不认我送他房子这笔账,呵呵,到头来我成了恶人!我吃了十年斋饭,倒还是没有还得好报啊!”随手,她用手指刮了下从眼里落下的泪珠。
小何站在不远处听得分清,女人的话和接待的人的答复,似乎给小何一个完整的故事概括,但她说吃斋饭是为什么呢?小何看看趴在窗口的女人的身影,多少有了点怜悯的情绪。
“回去吧,啊!”接待的人打断她,“去村里看看,再去民政上、公安上看看,总不至于没地方安排户口的。你告的内容,法院确实没有法律依据,不好处理。早点回去吧,啊!”
女人低着头应了声“哎!”一手推了下台边儿,直身走出大厅。
小何看她远去,忍不住询问刚才的接待,接待的人也是叹气,“当初她离婚,房子和前夫一人一半,她把自己的一半赠送给儿子,改嫁了没两年又离了,她就自己去带发修行十年,住在庙里,第二个丈夫要她把户口迁走,儿子大了又不让她迁回,没办法了,来起诉撤销调解书。法院无能为力啊!她也是...哎!”
小何知道这些东西,接待的人已经司空见惯,可她还是不免为女人担起了心,人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