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出差

周末的下午，庄严的办公室里，一位女军官坐在书桌后面，向面前的年轻军官布置任务。

夕阳的光散落在办公室里，照得桌上的金属名牌格外闪耀，甚至看不清上面“梅田”二字。

“小韩，”女将军神色凛然，“我希望你把这件事当成一次特殊的任务。”

年轻的军官迟疑了一下，还是“啪”的一个立正，答道：“是！”

“你刚调过来，正好适应一下。”

“谢谢首长关心！”年轻军官声音洪亮。

韩云飞心明白，这只是首长的家务事，但自己这部队里没有任何背景可依靠，只能不遗余力。若此事办得好，或许首长能念他个精明能干。可若是这事办得不好，或者分寸拿捏不对，自己都要配上前途。

之所以如此消极，也是缘于他的人事调动。他前途光明的岗位莫名其妙地被调到这里，原因到现在都不清楚。他看到的是自己一个无心之失就变成了众矢之的；接到意外的处理结果之后，也没有人肯帮他说话。

所有的不平和犹豫在看到调查对象的照片时，都转换成了惊讶：

因为他要调查的是他三年的同学。他知道她经历过什么，也知道长成了一个怎样单纯善良的姑娘。他甚至开始怀疑，首长选他来做这件事，难道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同学关系？那他被调回来，与这件事有没有关系呢？

抛开那些疑惑，他真的要靠调查老同学，来换取领导的信任和赏识吗？

凭着侦察兵的直觉，韩云飞觉得这件事可能远比现在看到的复杂。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次调查，结果一定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韩云飞还在思忖，就听见耳边梅田严肃地强调：“记住，我想知道她的所有情况，包括她的家庭、经历，社会关系，以及他和陈维杭的关系，以及他们的所有动态。并且，绝对不可以被察觉。”

“是，首长，我记住了。”

韩云飞即刻回神，敬了个漂亮的军礼。退出梅田的办公室的时候，他手里还拎着那个装着照片的档案袋。

走廊里，韩云飞把照片取出来，仔细观察。照片里，我正在开车门，车里坐着陈维杭，看不清表情。

酝酿了几秒钟，他拿出手机，发出一条信息：“同学，最近好吗？”

我并没有收到韩云飞的任何信息，所也并不知道他正在帮陈维杭的母亲查我们。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转眼，陈维杭搬住我家已经一个多月了，我们对彼此也熟悉了不少。

他偶尔会接我下班，偶尔会跟我一起吃饭，偶尔会帮我收快递。我们偶尔会聊聊天气，聊聊小时候，聊聊盯我们梢的人。

他偶尔会讲到自己的工作，似乎跟互联网和通信技术相关，可对于学语言的我来说，还是很难理解。他

很忙，除了接我下班的时候，回家都很晚，有时甚至会带着浓重的烟酒气味。

礼拜五，陈维杭进门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九点。他自己开门、进屋，动作很轻，却也很利落。

我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没空出去和他打招呼。无意间抬头，才发现他站在我房间的门口，看着我的一举一动。

见我看他，他收回视线，清了清嗓子，客气地问道：“你要出门？”

“嗯。”我继续手上的动作，“周末我要出个差。”

“出差？”

“给别人帮个忙，去T市做个翻译。”

他知道我在博物馆工作，却不知道我其实是外语专业的。师兄师姐偶尔会给我介绍点兼职工作，笔译口译都有，大多是因为自己忙不过来。

这次，就是有个在上海做翻译的师姐本来应该陪着德国客户到T市，却因为临时有私事找我顶替。师姐会负责把德国客户送上飞机，我只要在机场接到他们就可以。对此，我已经驾轻就熟。

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一次不仅交通、食宿全包，劳务费也是一笔不菲的数目。我本不缺钱，可这种帮忙与赚钱一举两得的事，我还是乐见的。

“你还做兼职？”

“对，帮别人忙。”想到周末陈维杭会一个人在我的家里，我忍不住嘱咐：“那个，麻烦你帮我照看点家。有事情打电话。”

“嗯，放心。”陈维杭说话依然简洁，却给人可信、可靠的感觉。

“谢谢。”

赶早班的飞机对我来说并不是新鲜事，可麻烦的是我必须赶在客人落地之前，到接机口等他们。好在天公作美，一切顺利。

接到德国客人，送他们回酒店安顿、吃午饭，又陪他们到当地到工厂参观、同厂方代表开会，参观城市风貌。从早期到晚饭，都是我的工作时——直到把他们送上回程的飞机。

送走德国客人，距离我的回D市航班还有两个多小时，我坐在候机区等。本来还想在机场转转，却是实在没有那个体力了。

翻出手机，先给学姐发个信息说客人们已经安全出发。

然后，开始阅读堆积如山的未读消息。

先浏览一遍，没有陈维杭的，说明我家里没事，放心。然后，一条条地打开：

蒋琳留言说，“自己在外面，注意安全啊。”

彭陆留言说，“明天几点回来，要不要去接你？”

姨妈留言说，“妙妙，五一回家吃饭吧？你哪天休息？”

嫂子留言说，“妙妙，五一回你姨妈家吃饭吧？赵昱齐这两天吵着要找你玩呢。”

想到小侄子，我会心一笑。那样可爱的小家伙，总是能抚平很多伤痛。

哥哥留言说，“妙妙，跑哪去了？昨天他们给你发信息你都没回？”

通话记录里，还有好几个没有接到的哥哥的电话。

想起忘记跟哥哥他们说过出差的事，他们该是着急了，就赶紧拨通了哥哥的电话。

“喂，妙妙？”哥哥很快接电话。

“哥哥。”我怯怯地答道。

“你跑哪去了？我们的信息都不回，电话也不接。”听得出哥哥的不满。

“我在T市，临时有点事情。”

“哦，什么时候回来？”他还是选择原谅我。

“还有两个小时就飞，顺利的话五点多能到吧。”

“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打车回去，很方便的。”

“好吧。”

的确，我自己打车，会比让哥哥来接我便捷一些，我心里也更舒服一些。

“回家给我来个信儿，知道吗？”

“好，我知道了。”

刚打算收线，又听见哥哥问：“五一你们休几天？找一天回家吃饭吧。”

“我还不清楚，下周上班了才能知道。”我倒是挺说五一的加班表出来了，可上周五走的急，没来得及看。

“好吧，到时候你告诉我，我好让你姨妈准备。”

“不用那么麻烦，我们简单吃点就行，或者我来做吧，怎么样？”

“就让你姨妈做吧，反正她也喜欢忙活。”

“得了吧，她每次忙完了都累得够呛，只不过没跟你说就是了。”

“那也轮不到你。还有你嫂子呢。何况，不让你姨妈做她该不高兴了。你知道的，她要是不高兴，后果很严重的。”

一语点醒梦中人：哥哥说的很对。

姨妈是从不喊累的人，做事雷厉风行，独当一面。所以，家里的事我们都插不上手，也没有人敢挑战她的权威。

“好吧。”我无奈的笑笑，不再辩驳。

“那就等你回来再说吧，自己注意安全。”

“好。”

收了线，关掉手机屏幕。

身体很累，思绪却停不下来。坐在候机大厅里，脑子里回顾着这两天用到的词句，反复斟酌是否有问题、纰漏。想着想着，就想起陈维杭，不知道他这两天在我家过得怎么样？家里不会乱成一团吧？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半。从行李包里翻出钥匙，打开门。

房间里和我离开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同，感觉却又有点不一样。

进门，就看见沙发上陈维杭的身影。他闻声回头，有些许局促，却给人暖暖的感觉。

“回来了？”居然是他先问。

“嗯。”我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有些无力，回答得也不太真切。

我没有什么精力和他闲聊，想直接回房间。可又感觉到有点不对劲，回头看看陈维杭，他又一言不发了。

环顾四周，地毯上有明显的吸尘器的痕迹，茶几上很整齐，桌椅和地板都一尘不染。

不得不说，我家现在有点像——陈维杭的家。

“你帮我打扫过？”

“嗯。”他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却又像做了好事终于被老师发现一样有一点小骄傲。“我想你回来应该没时间做这些，不过你的房间我没有进去，所以你还是得自己收拾了。”

“谢谢你。”

本来我的确计划过回来要怎么收拾，看来可以省了。

“其实你不用做这些的。”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说好这些事情是我来做的。

“没关系，小事而已。”

后来我才明白，这位少爷并不是单纯的想帮我，而是因为他的洁癖远远胜于我。

表达完赞赏和感激，我赶紧回自己的房间，整理出差的东西。

不一会儿，陈维杭又出现在我的门口。见他在哪里半天不出声，我只好直起腰，问：

“有什么事吗？”

“嗯。”他停顿了一下，“你五一有什么安排吗？”

奇怪，怎么今天大家都打听我五一怎么过？

“我还不确定，应该要上班吧，还要去我姨妈家什么的。”

“你可以把三号那天空出来吗？有点事情想要你帮忙。”

“什么？”

“有个聚会，需要你帮忙。”就算是陈维杭，说这种话也不能理直气壮。

“哦。”我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不过现在已经明白是跟那件事有关。

“从我住到这里，就一直没什么动静，我家里应该已经对我们两个的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所以，他们一定会怀疑我们的关系，所以我们需要演一场戏来让他们信服。”陈维杭努力合理化他的要求。

“去你家？”显然，我内心是拒绝的。

“不是，只是和朋友的聚会，不过他们会把消息传到我家里。”

这个战术——还真是高级。

“好吧，我尽量。不过，我也有可能那天要值班。”我给自己争取最后的余地。

“那你提前跟我说，我让他们改时间。”这话才像是陈维杭说的——宇宙中心的感觉。

“好。” 我很没出息的，只能给出这个答案。

其实我不总是这样没出息，只是面对陈维杭，就……

“那你接着忙吧，早点休息。”

“哦，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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