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死了。
在电话里听到这个消息,他整个人都蒙了。就像有人狠狠地给了他脑袋一拳,力量之大让他根本没感觉到痛,只晕乎乎的。开玩笑的吧!反过神来,这是他的第一反应。但听着电话中妻子泣不成声,他知道这是真的,然后他的心就开始往下沉,一直沉到了深海底,变得又冷又闷。接着,他就像踩在云上一样飘飘然的去请了假,飘飘然的回家。
怎么会?女儿怎么会死呢?她那么乖,那么听话,那么善良,她从不半夜出去玩,怎么会好端端的就出事了呢?在路上他一直想不通,女儿在国外留学一直很努力,很乖,隔个一天两天就会和他们视频,前几天他们就视频了一个多小时。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在心底歇斯底里。
回到家,看到一家的亲朋好友,和沙发上泣不成声的妻子,他脑袋就是一轰,扶了一下墙,拒绝了亲友的好意搀扶,他现在就想知道到底在他女儿身上发生了什么!在断断续续的叙述中他了解到了过程。
这一天,女儿和她男朋友在视频聊天,谈到了半夜,突然一个男的敲门,女儿对男友说她去开门看一下,估计是邻居。然后女儿就被那个男人纠缠,接着男人就将女儿推到了房间里面摄像头看不到的地方。虽然没有图像但女儿男友却能听到女儿不断用中文和英文说不的声音,然后他就听到两声闷响,女儿的声音就没有了,最后看到的是赤裸下身的男人锁门和关闭电脑的画面。
傻傻的听完,然后他看到了现场的照片:女儿赤裸下体,头发凌乱,满脸鲜血趴在地板上,房间内一片狼藉,女儿的内衣被扔的到处都是。
他用双手捂着脸,慢慢的蹲到地上,不一会儿大滴的眼泪从指缝漫出,滴到地板上。
隔天他们去了女儿留学的那个国家。
太平间,看到女儿遗体,妻子痛哭,他沉默;
法庭上,凶手一味狡辩,妻子哭骂,他沉默;
广场上,媒体争相拍照,妻子泣诉,他沉默。
他不想沉默,他也想哭,他想打死那个侵犯杀害他心爱女儿的禽兽。但不可以,必须按照规则来,他不是一二十岁容易热血冲头的愤青,他只是个刚刚失去了女儿的年近五十被生活和社会磨平棱角的中年白领,他还有妻子和父母要照顾,他只有按照程序来才能还女儿一个公道。
在异国进行法律博弈是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面对凶手毫无悔改的态度和其辩护律师无耻的言论,他只能讲道理。
只能,讲道理。
每次从法庭,从外面其他地方回到住处时,他都很累,感到虚脱,就像一个憋着气在海里游了一天的人傍晚上岸休息一样。
在国外过第一个春节时,他头一次情绪崩溃,抱头痛哭。因为这个春节让他如此真实的感觉到不会有女儿了,不会再收到女儿的祝福了,不会再见到女儿活生生的面孔了。他真正意义上感觉到了绝望,他是如此真切而痛苦的明白从此以后,每一个春节,每一顿团圆饭,每一次除夕,女儿都不会出现了。他哭的撕心裂肺,他知道他以后的生活没有希望了,女儿死了,他穷尽一生心血的付出全部付诸东流了,他绝后了。他甚至想去死,因为他从未感觉 活着是如此艰难。
今年的这个年是他过得最长的一个年。
三年,整整三年。一天一天的挨,一天一天的熬,最终的判决终于下来了——凶手被判无期。对于此,妻子愤怒而他沉默。他其实很愤怒,杀人偿命,为什么他女儿死了,而杀她的那个人却还活着?!为什么!?
但他只能沉默,一直沉默。他只是个普通人,三年的申诉已经让他耗尽了最后的力气,他只能强迫自己接受现实。
走出法庭的时候,他没有感觉到轻松,能有的只是无尽的虚无与孤独。他不知道以后还能指望什么来过活。这时他突然想起他和一个神父聊天时,神父对他说:“主不必留下我们做孤儿,所以我想,我们都是不孤独的。”
眼眶红了起来,但他很快平息了情绪。也许吧。他心里这么想着。然后望着前方道路的他不自觉握紧了妻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