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海是北京什刹海的一部分,于我而言,它是一个来了就舍不得离开的地方,又或者说它会是一个离开之后一定会再来的地方。
2015年3月,我借着出差的机会,第一次来到北京夜生活的腹地--著名的后海酒吧街,彼时的北京对于来自南方的我显得格外寒冷,然而初到后海酒吧街,瞬间就被一股温暖的力量包围。在这里,各色酒吧从后海南沿至前海北沿连成一片,夜色降临后,整条酒吧街就亮起了五彩斑斓的霓虹灯,许多动人的细节就会在一片斑斓的夜色里悄然展露,伴随着一种别样的暧昧慢慢升腾,酒吧歌手们或聒噪或深情的歌声背后,隐藏着他们或世俗或浪漫的故事。在这里,市井的气息与飘香的红酒相安无事,古老的院落与时尚的潮流各得其所,这样的后海就拥有了一种别处罕见的性感。隔窗但见湖对面老北京的胡同、四合院遥遥在望,脑海不禁闪过旧电影、旧小说中京城市井风情图,颇有些诗情画意。站在银锭桥上,感受阵阵晚风拂过脸庞,看着湖面上街灯斑斓的倒影随着波纹起伏,让人不禁遐想:在那千年的红墙碧瓦和动人的月光水色中,究竟还有多少未了的情结......
独自一人沿着后海酒吧街逛了大半圈,拒绝了一路上热情招揽过往游人的酒吧侍应生,只为在这里寻觅一个能瞬间打动我的声音。在经过银锭桥东南角的一家酒吧时,我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透过酒吧的玻璃窗,我的目光很偶然的捕捉到了舞台上一位抱着吉他弹唱的歌手灿烂的笑容,再透过酒吧外置音箱传递出的歌声,我的心瞬间就被这个温暖又略带性感的声音俘获了,而当他不经意间和我四目相对的一刻,我就决定了要在这家名为飞鱼酒吧的地方坐下来,点上一杯鸡尾酒,静静的听他唱歌。
进了酒吧,我径直走向正对舞台又靠窗的位置,坐定后,凭感觉点了一杯名叫“初恋”的鸡尾酒,然后就迫不及待的开始端详眼前这位始终面带笑容偶尔还会摇头晃脑歌唱的帅气男孩。
听了几首歌后,我在心里对他有了自己的评价,除了拥有独特的嗓音,娴熟的弹唱技巧以及演唱时收放自如的情感外,就连他弹吉他的姿势都透露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而且几乎每一首耳熟能详的歌曲都被他演绎出了自己的风格和味道,这样的歌手让我有一种想要走近他、了解他的冲动。我向来就是个性直爽的人,抱着这个目的,我很直接的向酒吧侍应生提出了我的要求,我想知道他的名字、微信号,而且我要点唱一首他自己的原创歌曲。酒吧侍应生着实被我这种直接且略显跋扈的要求吓住了,低声跟我说:“点歌可以,但是微信号能不能给你得看歌手愿不愿意。”想想也是,毕竟微信涉及歌手的隐私,他要是不愿意给我也不该强求。我点点头,示意侍应生去跟他沟通。
唱了大概五首歌后,他终于走下舞台休息。那一刻的我心里居然变得莫名忐忑,生怕他拒绝把联系方式给我。不料,这家伙也是个爽快的人,不一会儿侍应生就给我递了一张小纸条,纸条上一行娟秀的字迹赏心悦目,一个极富诗意的名字--“田野”映入眼帘,当然还有他的微信号和手机号,我霎时欣喜若狂,竟然得偿所愿了。这时的我才发现,在台下休息时的田野和台上的他是一种截然不同的状态,台下的他显得有些安静,和周围的一切并没有太多的交流,陪着他的就是桌上的一杯茶,一盒烟,一个打火机,还有一部一直捧在手里的手机。他一边低着头看手机,一边吞云吐雾若有所思,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再次走上舞台后的田野,依旧保持着众多酒吧驻唱歌手少有的灿烂笑容。他看着我,用他性感且带着磁性的声音微笑着说:“接下来演唱的这首歌曲是我自己写的歌,歌名叫做《后海的晚风》,送给坐在2号桌的美女,感谢你对原创音乐的支持,同时也希望你能喜欢这首歌”。当琴声想起,田野收起了挂在脸上的笑容,眼神里多了几分忧郁。
“后海的晚风,柳枝随着风儿摆动,你在湖面上荡漾,我在夜色中歌唱。后海的晚风,轻轻的吹呀,既然你决定不回头,还能否再相逢。如果你只是个过客,那我又算什么,任命运的捉弄,短暂的交错。假如你都不曾爱过,又怎会泪眼朦胧,像是摇摇晃晃掉进水中的霓虹。后海的晚风,轻轻的吹呀吹,后海的晚风,你曾暖暖的吹进过我的心中......”那是我第一次听《后海的晚风》,舒缓且略带伤感的旋律以及直抒胸臆的表达方式,很快就能让人联想到这首歌记载的是一段曾经发生在后海的爱情故事,只是我并不知道这段故事里的男女主角是谁。
在近一年的微信、电话交往中,我和田野渐渐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我也渐渐融入了他生活的圈子。85后的他是个地道的重庆人,2008年,他不顾家人的反对,一路向北,孤身一人闯荡北京,最终成为后海酒吧众多北漂歌手中的一员。对于北漂歌手来说,后海承载着他们厚重的音乐梦想。和其他北漂歌手一样,背井离乡初到北京闯荡的田野也曾有过挤地下室、为挣口饭钱到处卖唱、被酒吧老板甚至酒吧侍应生拒绝、嘲讽、被酒吧里的“奇葩”客人调侃、灌酒等等的经历,但是因为怀揣音乐梦想,所以再大的困难都必须克服。在北漂八年的田野看来,北京是一座冰冷的城市,但又让人离不开,因为这里有太多的机会。他觉得在北京只要你肯弯腰,肯放下面子就能赚到钱,反而让人有要混出个样子的决心。
前几天田野给我打来电话,兴奋的告诉我,他很快要推出自己的第一首原创单曲了,就是《后海的晚风》,为他编曲制作的是曾为杨坤、瞿颖、阿木等歌手打造过作品,而且自己也发表过专辑《爱不释手》的资深音乐人张真贺,得到前辈指点的田野更多了几分自信。田野说他还需要一个歌曲推广的文案,问我能不能为他执笔。在为他高兴的同时,我也被他的信任深深打动了,忍不住想要问问他那个一直埋在心里的问题:歌曲中的男女主角是谁?那是一个怎样开始又如何结束的爱情故事?当我真的把这个问题抛到他面前的时候,或许是触碰了他深埋于心的悲伤记忆,平时和我无话不谈的他有了片刻的迟疑和沉默,但很快又打开了话匣子。“那时的我刚刚结束了一段感情,那段日子确实有些难熬,我沉浸在失恋的痛苦中有些无法自拔,一方面是难以抑制的负面情绪,一方面又要在舞台上强颜欢笑或是唱着那些打动别人又难免刺激自己的伤感情歌。”为了写出一篇让他满意的文案,我不得不继续刨根问底:“田野,来说说这首歌的歌词吧。”“好”,他爽快的答应了。
“‘后海的晚风,柳枝随着风儿摆动,你在湖面上荡漾,我在夜色中歌唱’,歌词中的‘你’是我的前女友。我和她的相遇是在飞鱼酒吧,那段时间她每天晚上都会来酒吧,每次都是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那里,最开始我并不知道她是为谁而来。台下的她偶尔喝点酒,有时低头玩手机,有时会望着窗外,有时也会看着歌手发呆,脸上带着淡淡的忧伤。直到有一天,她主动问我要了微信号,从那时起,我们从朋友慢慢发展为恋人。在和她相处的一年多时间里,我们有过许多美好快乐,也有过争吵矛盾,但我们都彼此深爱着对方,直到我们谈婚论嫁,不得不面对一个两难的抉择。她说她厌倦了北漂生活,她想回家乡发展,而我在北京还有未了的心愿未完的梦,我放不下音乐,也离不开后海,就这样,我们最终都无法为了对方背弃自己的理想,争吵和矛盾越来越多,直到彼此精疲力尽,只能选择分手。‘后海的晚风,轻轻的吹呀,既然你决定不回头,还能否再相逢。如果你只是个过客,那我又算什么,任命运的捉弄,短暂的交错。假如你都不曾爱过,又怎会泪眼朦胧,像是摇摇晃晃掉进水中的霓虹。后海的晚风,轻轻的吹呀吹,后海的晚风,你曾暖暖的吹进过我的心中......’在她离开后的某一天,我坐在飞鱼酒吧的舞台上一如既往的自弹自唱,阵阵晚风拂过,随风摆动的柳枝和湖面荡起的涟漪似乎在提醒着我,曾经的爱人已经走远了,而我依然还在这里。忽然间,过往的记忆排山倒海,她那熟悉的脸庞恍恍惚惚的出现在脑海里,又像是飘荡在后海的湖面上,我知道我们仍然一往情深,可是我们谁都不能再回头了。强忍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朦胧的双眼隐约感觉到湖面上霓虹的倒影忽明忽暗的摇晃。我知道我不能流泪,因为我还在台上表演,这是我的工作,我没有时间也不能选择在这里伤心落泪,停滞不前,因为我还有梦想,我还要继续前行,如果找不到一个同行的伴侣,那我宁愿一个人走。”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哽咽但又明显多了几分坚定。“雪儿,你知道吗,其实我现在再去看这首歌的歌词的时候,我觉得里面的男女主角可以是我和她,也可以是他和她,又或者是你和他。我想我们每个人或许都会经历这样一段刻骨铭心却又面临矛盾和抉择的爱情,只要真正爱过的人,都能体会这种痛苦和无奈。我觉得,无论是亲人、恋人还是朋友甚至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我们其实都是彼此的过客,我们的生命都会有交集,不同的是这样的交集是短暂的还是更长久的,有的人冥冥中就注定了要穿越茫茫人海与你相遇,陪你看一段风景,然后不得不离开,在下一个路口,你又会遇到陪你走下一段旅程的人。在情绪低落的一段时间里,我也会迷茫,彷徨,因为对于后海来说,除了我,还有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又何尝不是过客呢,当我决定离开的那一刻,我在这里又能留下些什么呢?所以,我现在推这首歌,并不是抱着它一定要火的目标去的,我只是希望大家能接受我的作品,能被歌曲的旋律打动,能引起大家的共鸣,然后发自内心的喜欢这首歌,喜欢这首歌的作者田野,关注田野的其他作品,支持原创音乐。”最后,我问他:“田野,你还会在后海唱多久?如果你付出的这些努力依然得不到回报,你会后悔吗?还会继续坚持自己的音乐梦想吗?”他似乎在电话那头吐了一口烟圈,然后用低沉而坚定的声音说道:“雪儿,我今年30了,我觉得对于一个男人来说,30岁就是一道坎儿,一道有些难以跨越的坎儿,在这个尴尬的年纪,我确实有过想要放弃的念头,可是最终还是决定留下来。北漂八年了,如今的我依然孑然一身,依然没有太多的存款,更别提房子车子了,在很多人眼里,他们觉得我田野这些年都白混了,可是有谁知道即使我现在仍然一无所有,但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初来乍到,被人瞧不起的流浪歌手了,我有了稳定的工作,我的收入提高了,我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认可,我目前的积蓄至少足够我做一两首自己的歌了,而且这些年我在北京认识了一些资深音乐人,对我做音乐很有帮助。我现在除了要维持自己的生活,就想做一个独立音乐人,我觉得只要有好的作品,我就能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机会。像赵照、赵雷这样能走出来的歌手在这个圈子里毕竟是少数,更多的酒吧歌手没有人脉、籍籍无名,所以我也不确定自己付出后会不会有回报,但我知道自己不会后悔,因为我现在做的就是这些年在北京一直都想做的事,无论成败,对我来说这都会是我生命中一段珍贵的历程。至于还会在后海唱多久,我也不知道,跟着感觉走吧,哈哈哈......”。
在挂掉电话后的五个小时里,我为他写下了这篇文案。 作为朋友,我衷心的祝福他在音乐的道路上能少些坎坷曲折,无论成败,不忘初心,快乐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毕竟人生苦短,世界太危险,何不把时间都“浪费”在我们认为美好的事物上呢。
后记:作为普通人最容易接近的舞台,酒吧那几米见方的台子,可能就是很多明星梦开始的地方,是下一个天王天后曾经奋斗过的地方。可是无论谁会成为下一个上天的宠儿,希望大家都能给予那方小小的舞台上带着梦想歌唱的北漂歌手们更多的尊重、理解、支持和鼓励,因为,能抛开世俗的眼光,承受残酷的现实带来的种种压力,即使一无所有仍然坚持最初的梦想,不是谁都可以的。(雪儿, 2016年6月24日0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