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与生 一

        刘付喜言在村里被叫作“喜无话”,或者干脆被叫作“无话”,大概是因为大伙在一起干活的时候,他总是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刘付喜言在家里排行第四,有大哥和两个姐,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和两个妹妹。本来刘付喜言应该排第六的,听说有个比他出生早两年的女孩被卖给了很远一个村的,叫什么希大官人的一户人家做了孙女,还有一个也是女孩,不到一岁死了。

        刘付喜言虽然总是一言不发,大家也很少注意到这个浓眉小眼脸尖的人,但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自从上一年放牛路过隔壁村山上一座茅草屋时,偷偷看见过一对男女在里面云雨,刘付喜言心里面就好像生出了一把火,一直灭不掉,也导致了他每次远远看见女人都会快快地把目光避开。他心里也很想要一次云雨,但他也知道这是无用的、乱想的,所以他想到一个应该很有效的办法,那就是娶个女人。而对于“娶个女人”这个事情,刘付喜言也没跟别人说出来过,家里人也没跟他说起过。但他好像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没对他说,因为他大哥今年36岁了,也没见别人跟他大哥说起过啊。但他现在一直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这条村其实不叫村,是叫“山尾堂”的,因为这里是从刘付喜言爷爷那一代才搬来的。平时见到原祖村的人都会以“山尾堂”来称呼,多少会有点感觉大家还是一条村的。山尾堂和原祖村隔着四个山头,本来这里是原祖村的耕地,刘付喜言爷爷随他爷爷的大哥一家五口来到这里,听说是因为这山头对面就是一条村,平时不会太孤寂。而现在年轻的多数人喜欢说自己是“山尾村”的,可能也是觉得自己“村”人也不少了,叫作“村”好像更舒服。现在村里人口已经有50多,大概吧,也没人统计过。

      对于“娶个女人”这个事情,刘付喜言还是有一定信心的。“大不了可以娶阿何叔的女儿做老婆嘛,阿金哥不是也娶了阿何叔的二女儿做老婆吗,虽然他们生出来的东西好像都不太像样,但我一定不会像他们”,这个想法已经在刘付喜言心里琢磨了好多次。阿何叔是刘付喜言的堂叔,也就是他父亲的堂弟。阿何叔和他女人生了七个女儿,一直想再至少要一个儿子,但生到第八个,阿何叔的女人生完小孩后就死了,幸好那个儿子活了过来。阿何叔一直没想过把某个女儿卖了,但村里人多次跟他说“你现在一个人,能养活他们吗?有适合的时候卖了吧”。每次他们说起,往往会得到阿何叔的一脸怒火,久而久之没人敢再说了,反而对阿何叔有点敬佩起来。现在阿何叔的女儿都已经长成人样了,如果有某些人家想要娶他女儿,他是比较乐意的。所以,刘付喜言的“信心”也有一定道理。在阿何叔的女儿中,刘付喜言最喜欢的是四女儿阿梅。阿梅比刘付喜言小四岁,以前小的时候经常跟刘付喜言去放牛,还经常牵手呢,有几次甚至还在牛背上抱着一起骑牛。刘付喜言想起这些来总是感到非常愉快,只是他心里有个小疑问,就是“为什么每次想到阿梅时,没有想要云雨的那种感觉”。而很快刘付喜言就会告诉自己“但管它呢,娶了之后就可以云雨,这是很清楚的,别人也是这样”。所以,什么疑问根本就不是问题。

      刘付喜言多次尝试靠近阿梅,想跟她多说一些话,但每次都不成功。大家都知道阿梅是一个害羞的人。而刘付喜言每次接近阿梅,也最多只说出了几个字,“吃了没”、“去哪来”这些,然后阿梅略显害羞地回“吃了”或者说“去了哪哪,干了什么”,之后就各自走开去了。每次事后,刘付喜言都非常懊恼,甚至痛恨自己不能多说点。而痛恨归痛恨,刘付喜言还是在不断尝试,他自己琢磨“我一日见她十次,总有一日能让她知道我的意思”。从之前的每天偶然见一两次,到后来的每天见九次、十次,刘付喜言甚至阿梅去哪他就会在附近出现。为了不让别人看出他这些行动,他总是能在阿梅出现的地方离得不太近。比如放牛的时候,他会把牛拉到阿梅出现地方的另一个山头。然后等阿梅回家之前,他就把牛拉到她回去的半路上,见了她就问“去哪来”,阿梅就会答“去了哪哪,干了什么”。

      后来,有一次,他等了很久,比平常多了一个多小时吧,没见阿梅回来。他心里纳闷,会不会走其他地方回去了呢,还是怎么了?他就把牛栓在路边,沿路过去看,翻过一个山头后果然看到阿梅坐在路边趴在担木桶的杆上。

      刘付喜言快步走近,在几米远的地方就问道:“阿梅,阿梅,怎么了?”

      阿梅慢慢扭过头,面露痛苦对刘付喜言说:“哦,喜言,是你。不要走过来,只是肚子有点痛。”

      刘付喜言马上停下了,说:“我......我,想去扶你起来。”

      阿梅说:“不,不用”。

      刘付喜言只好蹲下来,低头沉默。

      两人沉默了几十分钟,刘付喜言终于开口说:“我要扶你起来。”没等阿梅回完话,刘付喜言已经来都她身旁。

      把阿梅扶起来后只见地上有一小滩血,刘付喜言连忙说:“阿梅你哪里出血了啊,我帮你看看”。

      阿梅连忙苦笑说:“没,没......没事的”。

      而这时刘付喜言终于来了一股勇气,说出了“阿梅我要娶你做老婆”。

      阿梅把身子从刘付喜言手臂抽开,说:“啊,不,不......不行”。

      刘付喜言低头说:“不......为什么不?”

      “我阿爸绝对不会让的,而且我们家离那么近”,阿梅也是低头说。

      “那我跟你爸说,我叫他让”,刘付喜言说着把语气提了起来。

      其实,阿梅知道自己二十几岁了,而且长得这样,再晚些可能没人要了呢。所以,她觉得嫁谁都是嫁,而且是越早越好。然后,阿梅还是低头回道:“那,你......你可跟我阿爸说”。

      “好,我......今晚就说”。说完后,刘付喜言感到心情从未像这样快乐。

      回到村口,天已经暗下来,阿梅叫刘付喜言放开她,说她可以自己走了。刘付喜言一手拉着牛,肩上担着阿梅的木桶,只说了一句“我……想送你到家”。阿梅没回话,走在前面,刘付喜言走在后面,两人都没说话。

      刘付喜言越走越紧张起来,“怎么……怎么开口啊,要是阿何叔不喜欢呢,要是……”,这些念头来回在他脑子里转了好多圈。回到阿梅家的屋后,天只剩一些微光。

      刘付喜言开口说:“我……”。

      没等刘付喜言说完“我”字,阿梅回头说:“你牛呢?”

      “啊,牛,牛……” ,刘付喜言迅速放下木桶,撒腿往回跑。

      没两分钟,刘付喜言在村路边找到了他的牛。晚上,刘付喜言没去阿梅家。

      那是春天,天都是下着蒙蒙的细雨,一下甚至十天半个月的。刘付喜言放牛还是照常,披着蓑衣就可以出去。但阿梅好多天没见过了,刘付喜言这几个雨天倒是没怎么想阿梅,只是“要是阿何叔不喜欢呢,要是……”这个念头在他脑子里一直来回转。

        后来,一天早上刘付喜言刚好碰见阿何叔。刘付喜言自己都惊讶起来,他一下子喜上眉梢,快步向前,远远,阿何叔刚能听到他的话时就说:“我……阿梅,阿梅……”。

      阿何叔也喜上眉梢:“阿梅呀,六华村那个飞五要她,后天结婚”。

      刘付喜言马上脚步停了下来,低头低声对快来到跟前的阿何叔说:“阿梅,要,要结婚了吗?”

      “是啊,后天你也来帮些忙吧” ,在瘦高的刘付喜言面前,阿何叔依然喜上眉梢,没注意到刘付喜言脸色已经有点低沉。那天晚上,刘付喜言不知哪里找来了一碗白酒,并把一盆微微有点火光的木炭放在床边。他一边喝酒一边掏了掏裤裆,把阴茎掏了出来。在微弱的火光下,他开始想起阿梅,然后想到了云雨,然后阴茎直起来了,然后他不知怎么的把它摆弄了几下,然后越来越感到了爽快,然后……这是刘付喜言第一次最深刻体验到云雨的感觉,也从此他发现了这样一个秘密。

        后天,也就是阿梅出嫁的那天,虽然场面没怎么风光,村里人能帮忙的来帮忙,帮不了忙的也来看热闹。但大家都没注意到刘付喜言没在,他早早放牛去了。下午,刘付喜言差不多天黑才把牛拉回家。他阿妈一脸火光,说:“你今天上哪去了?”

        刘付喜言沉默片刻,说:“我想让牛吃饱点”。

      “吃一天吗?牛要吃一天吗?那么多活没干,就给牛吃一天吗?” ,阿妈越说越火起来。

      刘付喜言直接不说话了,低头回到自己房间,外面他阿妈还在断续骂着。其实,今天刘付喜言把牛绑在一课树下,他在旁边那棵树下蹲了一天。他一共盘算了三件事。“一:昨晚那样的爽快就是云雨吗?如果是,还要女人干什么?二:那个飞五是怎么娶到阿梅的?三:我怎么娶到一个女人?”最后的盘算结果是:“和女人云雨应该不一样,而且大家都有女人,我阿爸也是有我阿妈才会有我的,所以我也要女人。至于飞五怎么娶到阿梅的,我得打听一下,然后可以像他那样办。”

        第二天早早刘付喜言就去找阿何叔打听,而经过他们家猪栏时刘付喜言就好像明白了。

        一见到阿何叔,刘付喜言就问:“你们那只母猪,是谁给的吗?”

      “哦,是我们阿梅的飞五送的,六百多斤呢” ,阿何叔好像还是挺开心,“你这么早,准备放牛去吗?”

      “今天不放牛,我们家今天要下秧”,说完刘付喜言就扭头走去了。“猪?我哪里有猪啊,家里的猪,阿妈阿爸也不会让……”,刘付喜言边走边琢磨,但很快他就想到了自己来养一头猪,然后得先跟家里人讲好。

      刘付喜言家里有一头母猪,是用来产仔的,每年母猪产的猪仔,其中一个是要给提供配种的人的,也就是俗称“猪家郎”的人,其余的养没多久就会卖掉,或和别人换些时过日子要的东西。如何自己养一头猪?刘付喜言出去干活的时候也是琢磨了一天。晚上大家回家吃完饭,刘付喜言趁他阿妈单独一个人的时候和她说出了他的想法。

      “阿妈,我......想要一个老婆,然后我要养一头猪”,瘦高的刘付喜言说话时头微低,声音也不高,放佛像他小时候做错了事在寻求原谅,而这在他偏矮的阿妈面前已经显得有点忸怩。

      他阿妈理解了他的意思后邹起了眉头,她首先想到的是他们家那一头母猪养得都不容易,然后喜言他大哥也都还没有老婆呢。但经过一番思忖之后,她想到现在家里也不能给出什么,喜言这个想头也未必不是一个办法,然后她说:“喜言啊,我们家的猪栏能养两头猪,以后你要把它们照料好”。

      听阿妈说完后,刘付喜言整个脸都绽开了。

      自此,刘付喜言走猪栏更勤了,甚至于每天自己没吃饭,先得去猪栏确认一遍那头母猪吃饱了没。如果顺利的话,那头母猪今年是第四次产仔。

      乡里只有一家做“猪家郎”的,每次配种需要至少提前两三天约好他。五月,下了十多天的雨后,早上太阳悄悄从云缝里钻了出来,刘付喜言阿妈觉得是时候了,天亮后便让一个村里人顺路托话给“猪家郎”。中午回到家听说阿妈叫人约了“猪家郎”,刘付喜言饭没吃完便去打听那村里人帮忙给约到没。

      问了几人后,刘付喜言在村口又等了一个小时。没见那人回来,刘付喜言索性就自己去找“猪家郎”了。

(待续,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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