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文/会红的眼

一群旧友聚在闻人家的客厅里，围一个圈闲聊，气氛轻松愉悦，黄昏时的日光如梦如幻，空气里飘着甜点和咖啡浓郁的香气，我静静站在闻人身边，享受着从未有过的快乐和幸福。

我们恍若逆着时光河流，回到了在教室里畅谈轻狂梦想的时刻，每天午休期间，白晃晃的刺眼日光环抱着整间教室，高低不一的书堆像连绵起伏的小山，我们穿统一的白色T恤，趴在桌子上轻声聊天，时而嬉笑打闹。

高中原本不断重复，单调又枯燥的生活，现在看来无比珍贵又遥远。

大家聊的很尽兴，他在大家面前，笑容不变地用手将我脸上的食物细屑轻轻擦去，好像一个父亲随手擦去孩子脸上的残羹，既温柔又有耐心。

那一刻我没有害羞的躲开，而是心中鲜花尽数怒放，在场的老朋友也没有取笑他的动作暧昧，在所有人眼里，我和闻人的关系是——即使我们没能结婚，但我们一定是陪伴彼此到生命最后一刻的人。

我真的好开心，一直在笑，笑的又甜又幸福，我甚至怀疑这是一场梦。

2、

2015年4月22日，我在去往学校的路上，桐城市突然沐浴在清晨的天色里。

学生陆续地在我身边疾步走过，还没有人愿意接受这久违的细雨淋湿干净的衣服。

柏油路路慢慢沁出深颜色与天色悄悄暗合，湿漉漉的草木、道路、衣服，我的烦恼也和这雨一样变得连绵不绝而沉重。

复读很快接近尾声了，我的成绩依旧落后，我的精神状态也越来越糟糕。

复读的后半个学期，母亲放弃了工作，给我陪读。母亲不给我任何压力，每次模拟考试，她从来不问我的分数，只是温柔的笑着安慰我，孩子你尽力就好了！

可是我厌恶母亲那样无奈的笑容，它像一把利剑直接揭露我的伤疤，让我无比心痛、自责。

一年复读时光，我与所有的高中同学都失去了联系，唯独和闻人见过几次面。

很多次一回到租来的小房间里，我就找母亲发脾气、吵架，埋怨饭菜难吃，洗衣液味道太浓烈，鞋子擦的不够干净……

我希望母亲能够对我生气或者骂我打我，这样我心里能好受些。

可是母亲始终没有生我的气，我陷入了痛苦的泥潭中，无法自拔。

我几乎天天像个疯子一样撒泼，哭闹着对母亲说:“您先回家一段时间吧，我想自己呆一段时间，我真的压力很大，很烦！”

母亲终于被我逼着回家了。

我独自回到租来的房间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平常都是母亲来学校门口接我。我躺在冰冷的床上蜷缩着，眼泪如注。

我奋力地哭着，嚎啕大哭，每天不断的努力，咬牙坚持只为考一个理想的大学，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但此刻我对自己落后的成绩和黯淡无光的未来充满了无助。

我感觉自己在一潭由挫败、失落、不甘、痛苦、失望组成的水里，没有一根浮木供我挣扎，我的眼泪静静流淌着，载着令人心碎的遗憾，慢慢溺亡。

3、

清晨醒来，我摸到手机，九点十二分，十几条闻人的未读消息和未接电话。

我爬起来走向镜子，脸色蜡黄，眼睛肿的看不出双眼皮。我看了看窗外刺眼的阳光，照的我头疼欲裂。

即使醒来阳光明媚，太阳驱散了黑暗，昨夜的烦恼依旧会延续到天亮。

我拨通闻人的电话，他温柔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我听他轻轻的叫我青淮，冰凉的眼泪就瞬间滑落。

他说:“青淮，青淮你在听吗？我回桐城了，中午我去找你，我想见见你。”

我回答他:“谢谢，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我想你。”

闻人:“傻丫头，你声音怎么哑了？身体不舒服吗？”

我:“没事，没事，我很好。”

闻人:“你等我，我马上来找你。”

闻人放下手机，换上一件白色绵质寸衫，脸上带着阳光的笑容，他催着母亲:“妈，准备的饭菜都好了吗？”

我上完一节自习课后，已经是12点整，同学们从教室里一涌而出，父母送饭的队伍排成长龙早早聚集在校外。

我一个人在教室里静静坐着，考虑要不要去食堂吃饭，最后决定走出去晒晒太阳。

太阳高高悬在头顶，室外白晃晃的刺眼日光一泻而下，我半眯着眼睛望着远处的高大人影，还有熟悉的阳光笑容，我加快脚步朝他奔跑，他也笃定地朝我跑过来，他把我拥入怀里，一只手抚摸着我的头发。

他在我耳边轻轻说:“终于又见到你了，知道你这段时间一直不开心，但是你还有我啊！我愿意分担你所有的烦恼！你不用因为成绩落后自责和忧虑，好好加油，高考你一定会取得好成绩的，我永远在你身边，支持你！”

我闭眼把头埋进闻人怀里，枕着他温暖宽厚的胸膛，热泪涌出了眼眶，明明知道无法改变落后的成绩，他的陪伴却赐给我片刻的安宁加快乐。

最后我在他怀里恸哭，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安慰:“没事，没事，我在你身边呢！”

他带着我走进校门口的奶茶店，一张小桌上摆满了我喜欢的饭菜，我们坐下来，他伸手擦了擦我的眼泪，笑容阳光的对我说:“好啦，还没吃饭吧，特意让我妈给你做的酸菜鱼。”

我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嚼着饭菜，闻人疼溺地看着我，双眉紧锁，许久没有舒展开来。

最后闻人对我低吼了一句:“好啦，不许再哭啦！我见不得你哭，我这么爱笑的人都笑不起来了。”

他送我到校门口，我向他道谢后转身离开，闻人突然叫住我:“青淮！”我转过身来，对他笑:“嗯，怎么了！”

他紧紧拥我入怀里，一直没有说话，我头贴在他胸膛前听着他的心跳声，两分钟后，我对他说:“我要走了。”

他把我抱的更紧了，他说:“青淮你不孤单，我一直在你身边，你要加油，你是最棒的青淮，高考加油！”

我最艰难的时光，如果不是闻人给了我雪中送炭的温暖，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4、

我和闻人相识四年时光，所有人都认为我们一定会在一起，这只是早晚的事，“表白的话”只需要借助一个契机讲出来，就万事皆大欢喜了。

可是我知道喜欢这种事，嘴巴不说也会从眼里跑出来的了，闻人虽然爱护我，但他不是爱我。

闻人始终没有说过喜欢我，而我也没有开口说过喜欢他，很多次话快脱口而出，还是被我最后的理智遏止在心口。

我害怕我表白不成功，我和闻人就会尴尬的自动疏远对方，但是比起迫切的表白心意我更愿意时时刻刻和闻人在一起。

我终于如愿以偿的考取了浙江理工大学，但是我却不得不和闻人分隔两地，在不同的城市生活。

高中三年都有闻人陪伴；我复读的一年的时光，和闻人只见过几次，我变得孤单抑郁；一想到将来大学四年没有闻人参与，我的心就像被一百只虫蚁在咬食，我害怕极了，我不知道多害怕失去他。

我去杭州上学之前，闻人约我吃饭，说是给我送别。

我还是期待离别之前他会对我表白。

我眼含秋水，举起酒杯，对他莞尔一笑但又难掩眼底的悲伤，如同四月风中飘零的樱花:“闻人，这一别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见了，你没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闻人笑容阳光:“傻丫头，没事，不管你和我相隔多远，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

我的笑容龇裂在空气里，我仿佛听见冰冻的玻璃杯突然掉进热水里，龇裂出无数伤痕，然后在瞬间支离破碎发出巨大声音。

我的身体瞬间松塌下来，我靠在沙发上，无奈撑起嘴角:“哈哈，我知道呢，我还怕你走了不成……”

闻人伸手抚了抚我的头发，笑:“傻丫头……我会永远在你身边，支持你。”

我再度举起酒杯，强颜欢笑:“好，敬我们的四年，敬我们四年不离不弃的友情。”

闻人眼睛红红的，他突然把我揽入怀里，松软的头发垂在我颈间，我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惊得手中红酒杯瞬间落地，摔得支离破碎。

他轻轻对我说:“这一别，不知道下一次见，是什么时候了。”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说:“没事，你以后有女朋友，就不会想念我了。”

闻人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埋在我颈间，他呼出来的鼻息，吹的我心头暖暖的，安宁又满足。

每待在他怀中我就从一棵漂泊的浮萍变成一片羽毛翛然落在鸟巢中。

5、

闻人是我前半生中最珍贵的财富，我可以一无所有，但我不能失去闻人，没有闻人我就不是我自己了。

大三那年，我在去兼职的路上，突然收到闻人的一条消息，他说:“青淮，我谈恋爱了。”还附了一张他和女生的合影。

我望着手机发怔，时间久了发觉眼睛酸涩，最终眼泪模糊了视线，照片中闻人依旧笑容阳光，女孩很漂亮，身材纤长，气质如兰，他与女孩十指纠缠，像百年老树交错盘旋的枝札。

我与闻人相互陪伴的七年时光，少年锦时，他的乍然离场让我迟钝地来不及从回忆中脱身。

我抹掉眼泪，抬头仰望太阳刺眼的光芒，深吸一口气，句句斟酌，最后只打出一行字:“你开心就好，祝福你们！”

我忘了那天晚上我是怎么一个人孤零零的回家的，只知道那天夜里格外的阴冷，车流拥堵，稀疏的人影在北风中瑟缩着身体弓腰前行，雪花顷刻间覆盖了地面，天地一白。

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突然冲过来，撞在我的腿上后又跌坐在雪地上嚎啕大哭，他的父母迅速把他抱起来，用宽大的围巾裹住了男孩，轻轻吻了他发红的脸颊，然后在雪地留下一深一浅的两行脚印离开了。

闻人脱单后，我从不主动联系闻人，因为我怕我们密切的联系变成暧昧。闻人偶尔联系我，我也是三言两语打发，时间久了闻人也越来越少联系我。

也是从闻人恋爱那天起，我不常笑了，我的生活变得如同凉白开一样平淡，乏味，一眼就能看尽全部。

我很想他，很怀念和他无话不说的青春岁月，但时光是条不可逆的大海，勇敢搏击者大多在风浪里销声匿迹。

我还是想陪在闻人身边，无论以什么身份，爱人也好，朋友也罢。

闻人前前后后只谈了一个女朋友，每当女朋友和他闹脾气时，他总问我:“要怎么哄女孩子开心?”

我心甘情愿的听他说事情的来龙去脉，耐心的劝导他包容女孩子的小脾气，即使我知道他女朋友恃宠而骄，但我还是不希望他因为失去她而伤心。

闻人的感情没有撑过半年，最终还是以女生出轨结束，我在从图书馆里一通小跑出来，接通了闻人的来电，开心的问他:“闻人，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有事吗？”

半响也没有传出他的声音，我着急又追问了一句:“闻人，闻人你怎么了？”

终于我听见电话那头，他声音沙哑的一句:“青淮，我想你了。”

尽管我知道，他只是寂寞才来找我，但我的心却像被电流击中一般，瞬间颤抖，动摇。

我问他:“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闻人吐出几个我意料之中的字:“我和舒寒分手了。”

我强忍着心痛，轻声安慰他:“闻人，你还好吗？你等我，我来见你。”

杭州到沈阳的航班，只剩夜间十一点起飞的最后一班，这是我第一次不远万里去见一个人。

偌大的候机室只有稀稀疏疏的几十人，深夜缱绻，倦意不断席卷上来，孩子倚在父母身上酣睡，孤身的旅客一遍遍盯着手机时间，随后又把目光抛向窗外的无边夜色，惺忪的睡眼毫无光彩。

我双脚冻得失了知觉，心里燃着迫切的温热，我想立刻见到闻人，我想紧紧拥抱住他，告诉他:“我一直在他身边，支持他！”

凌晨三点我找到闻人租的房子，“砰砰砰”我轻声敲了几下门，无人回应。最后我拨通了闻人的手机，他醉汹汹的回应:“青淮，是你啊，你来了，我马上来给你开门……”

闻人推开门的时候满身酒气扑面而来，他一看见我，他就张开修长的双臂，想要拥我入怀里。

结果他却倒在我身上，靠着我的肩膀闭上了眼睛。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发现他额前的刘海挡住他哭红的眼睛，我无法无视他的悲伤，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心疼的说:“原本闻人的眼睛那么爱笑”，冰凉的泪扑簌而下，当一滴滑倒我的嘴角时，我才知道爱一个人的眼泪如此苦涩。

我站在原地闭上眼一动不动，想让闻人能够安安心心的靠着我的肩膀睡觉，但我真的好累，倦意爬满我的身体，沉重眼皮死死的挡住了我的目光，眼前一片漆黑，此刻我多想就这么沉沉睡去，什么都去不想，这就么让闻人倚靠着我的肩膀，我想至少今夜他安安静静在我身边，也许明天睁开眼他就再也不愿意靠着我肩膀。

我最后靠在闻人胸膛前睡着了，我隐隐约约感觉有人抱起我，像小时候每天晚上，父亲送我回我房间时那样抱着我，小心翼翼的，怀抱很温暖舒服，让人觉得很踏实。第二天清晨，我睁开眼我错愕的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闻人笑容阳光的端来一碗清粥，他对我说:“你好像做了一个好梦，你在梦里很开心，一直在笑，笑的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