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已成歌(二)

当爱已成歌

唱歌人已成风景

美丽的往事已飘零

在行人匆匆的眼里

是谁把一支恋歌

唱得如此动听

八年后

那是一个云淡风轻的好天气,阳光特别明朗,空气也格外清爽,碧澄如洗的天空还不时有一两只好看的鸟儿呼啸着飞过.......

“嘘!慢点儿。”许梦云轻轻喊住孙维燕,蹑手蹑脚地走到一株白玉兰旁,敏捷一扑,“捉住了,捉住了!”许梦云手上捏着一只色彩斑斓的花蝴蝶孩子气地叫喊着。

突然,她慕地看见那边走廊上站着的一个人脸上笑容倏地一闪,便敛住了,脸色阴郁无比。“喂......”她轻轻地一拽孙维燕,悄声说:“那个人看起来好奇怪。”

“他是咱们局的肖副局长,分管办公室。”孙维燕说,“小心不要分到局办公室了,很严的。”“副局长?那么年轻!很厉害吧!”许梦云将信将疑。“是的,能力很强,当然也不全靠能力。”孙维燕说。“那还有什么呀?”许梦云打破沙锅问到底。“这个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不,你慢慢就会知道的。”孙维燕说。

“哦......”许梦云若有所思,“可是他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快乐。”“是的,他不快乐!”孙维燕喃喃地说。

第二天是国庆节,局里组织了一台晚会。除了欢庆国庆之外,就是对许梦云他们几个新来的年轻人表示欢迎。晚会水平一般,因为都是本单位职工自编自演的节目。

不过很热闹,在一个令人捧腹的小品的笑声的余波里,主持人手持话筒预告:“下面的节目是吉他弹唱《爱已成歌》,表演者肖禾,大家欢迎。”许梦云一怔,“肖禾......肖禾?这个名字好像在哪见过!”

在她苦苦思索的时候,肖禾已经抱着他的吉他上台了,正是昨天那个脸色阴郁的年轻副局长。肖禾手指轻轻拨动了几下,低婉悱恻的琴声就在整个会场弥漫开来。

他唱到:当爱已成歌\唱歌人已成风景\美丽的往事已飘零\在行人匆匆的眼里\是谁把一支恋歌\唱得如此动听......他声音黯哑,语调沧桑,把一首怀念爱情的老歌吟唱得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许梦云猛地想起上大学时读过一篇本地作者的小说,也给人一种忧伤无比却无法言说的感觉,只是那篇小说写得有些仓促,似乎还没怎么展开,却已经收尾了。她当时也喜欢文学,所以留意了一下那作者的名字,好像也叫肖禾,他们是不是同一个人呢?

不知不觉晚会散场了,许梦云落落寡合地往宿舍走。她突然看见肖禾正孤独地走在前面。她快步追上去说:“你唱得真好,肖局!”“谢谢。”肖禾礼貌却冷漠地回答了一句,脚步未停径自走了。这让许梦云觉得很没面子。

后来许梦云果然就进了局办公室,她和办公室其他同事在外边一间房子办公,肖禾一人在里间。许梦云是一个活泼快乐的女孩,她走到哪儿,笑声就飘到哪儿。

有了她,一向严肃谨慎的办公室热闹了许多。并且重要的是这并没有影响工作效率。但是肖禾从不参与他们的玩笑和嬉闹,当然他也没有批评他们。虽然许梦云“肖局长、肖局短的”和他套近乎,但他总是问一答一,答完了就缄口不言了。这让同事们很是不安。

有一天,他们聚在一块商量,“你们看见过肖局笑过吗?”“嗯......没有!”“我也没有看见过!”“他该不是不会笑吧?”“ 废话!哪有不会笑的人。”最后他们都怂恿许梦云:“要是你啥时候把肖局逗笑,那以后烧开水,拖地的义务就给你免了。”“真的?”许梦云说,“那还不容易。”

她装出小心翼翼的样子走到肖禾跟前说:“肖局长,问你一个问题?”“问吧。”肖禾继续处理他手中的文件。“他们说......你不会笑,是真的吗?”“不会笑?”

肖禾有些愕然,他抬起头推推鼻子上的眼镜,“谁不会笑呢?”他真的笑了一下,但那笑容很勉强,转瞬即逝。“可是你怎么老不笑呢?”肖禾看了看许梦云天真的眼睛,叹息一声说:“我年轻的时候也很爱笑呢,只是......只是现在笑也和我一起老了。”

许梦云说:“肖局你说话真逗,笑怎么会老呢?况且你并不老,也就比我们大七八岁吧,而且我就算是老了,也会笑口常开,张着没牙的嘴,笑得特慈祥。”说完自顾自小喜鹊一样笑起来。这一次肖禾也笑了,是由衷的笑。

那天居然翻出来那篇小说,她拿去问肖禾:“肖局长,这篇小说作者和你名字一样,是你写的吗?”肖禾翻了翻淡淡地说:“是的。”“我觉得你很有才气,可是为什么不继续写下去呢?”“我的理想,我的理想......”肖禾有些语无伦次,他说,“我的理想是想成就一番事业,而不是写小说。”

“写一本能够传世的小说不算成就一番事业吗?”“你说的那个太难,而且太慢,而且都是虚名,我想成就的是另一种事业。”“另一种事业?”许梦云有些不明白。

许梦云是一个很好奇的女孩,对于她感兴趣的事情就一定要弄个明白。这一次她感兴趣的是她的顶头上司肖禾。他为什么那么不快乐?为什么年纪轻轻却一副暮气沉沉的样子?为什么把那首好听的歌唱得那样忧伤?

这一天她碰到了孙维燕,她问她。孙维燕有点惊奇:“你很关心他呀?”许梦云脸一红:“哪儿呢,我只是觉得他好奇怪,我很好奇。”“不过你千万别爱上他,他不会爱你的,因为他只爱他自己。”孙维燕缓缓地说。“怎么会呢?”许梦云有些尴尬,“不过我真的有些好奇,你给我讲讲他的故事吧!”

孙维燕怜惜地看了她一眼,“我才到局里时跟你一样天真,一样好奇。对肖禾这个人也很感兴趣,并且,并且我爱上了他。”“真的吗?”许梦云惊愕地把嘴张成个“O”型。她看见孙维燕眼圈已经红了.......

肖禾从医院的大门走出来时,觉得阳光有些刺眼。这让他有点不习惯,就斜靠在门柱上,把眼睛轻眯了一会儿。

他久病初愈的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深陷于眼眶,就越发显得大得出奇。他的鼻子瘦削如刀锋,单薄的嘴唇如一枚苍黄的秋叶。他显得那样虚弱,一副风吹欲倒的样子。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知道慢慢长路只有自己一个人郁郁独行了。他的父母都在千里之外,他们不知道他在这里大病一场,就算知道也不过是徒增烦恼和忧愁而已。他感觉到孤独极了,就如同置身于荒漠,四野无人,他如一只蚂蚁艰难地跋涉,孤立无援,永无休止……。

他想,等那个短头发,红毛衣“火”一样的姑娘走过以后,自己就走吧。

但她却径直走了过来,她望了他一眼,迟疑了一下往住院部走去。然而走出几步后,她又停住了,“嗨!”她问,“你是肖禾吗?”“啊?是的。”肖禾有些惊异。“果然是你!看来我判断的不错。”

“走吧,”她接过他手里简单的行李,“咱们王科长知道你今天出院,让我来接你。”“王科长真好!”肖禾很感动。“我不好吗?”姑娘俏皮地说道,“你看,我都不认识你就过来接你了。”“你也好,谢谢你啊。”

肖禾有点尴尬。“不用,其实我是有私心的。”“什么私心呀?”肖禾有点糊涂。“你住院的第二天,也就是我到咱们科的第一天,我刚一来就接手你的工作。”“我这个人嘛,嘿-嘿-嘿”那姑娘顽皮一笑,显出不好意思的样子,“理论还可以,实践就不行了。”

“王科长说你业务特精,让我以后跟你学呢。”“王科长谬赞了。”肖禾谦虚地说。“那你是不愿意收我这个徒弟了?”那姑娘仰起脸,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起来特真诚。

肖禾有些发窘:“哪里,哪里,让我们在工作中相互学习好了。”

岁月之河悄无声息地流逝着,那些留存于我们记忆河滩上的往事,无论曾经多么五彩斑斓,都终将随着时光的浪花越飘越远。

那一天肖禾端着一盆衣服,在哗哗的水龙头下面笨拙地揉搓时,他工作中的最佳搭档孙唯燕抚掌大笑:“我还以为没有你不会干的事情呢!”“真的,你要是再会洗衣服,那你基本就是一个完人了。”

然后她就帮他洗衣服,说是因为他在工作中大力帮助了他,而她现在也帮他一个小忙,为的是还他的人情,两不相欠。肖禾觉得孙唯燕顽皮的笑容很可爱。

慕地,楚雨欣的面容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但已是淡如云烟。肖禾默默地想:“我居然快要将她忘记了,原来忘掉一个人竟也这般容易。不过,我得感谢她,如果我将来会有一些成就的话,是她让我明白了人生的真理。”

王科长调走之后,马副科长顺理成章的升了正科长。就空下了一个副科长的位置,那一段时间,人人工作都很卖力。地位和金钱在这个现实的社会里对每一个人的诱惑不亚于诱惑亚当和夏娃的禁果。

不过在科里这二十几号人里,人们普遍看好肖禾,因为他的工作能力和工作业绩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而且他人年轻,学历高,人缘也好。

政府对公务员队伍的管理还是比较严格的,虽然只是一个副科级干部的任免,也经过了领导推荐、工作实绩考察和民意测评等所谓合法程序。领导也找肖禾谈过话。

从表面上看这次副科长的职位非肖禾莫属。然而官场上的事情总是难以预料的,当《关于赵斌等同志的任职通知》在局机关会议上宣读时,人们才恍然记起赵斌有个叔叔在市委任要职。

会议散了以后已是下班时间了,肖禾若无其事地和同事们说说笑笑。有人说:“肖禾,我们这次可都是投你得票啊,有点亏。”肖禾说笑说:“辜负了你们信任,不过干什么都是革命工作,只不过就是分工不同而已。”然后就准备去单位灶吃饭。

“嗨!肖禾,我请你吃饭。”孙唯燕满面笑容说。

“你今天看起来很高兴。”肖禾笑问。

“当然,今天我发工资了,第一次。所以要庆贺一下。”孙唯燕头一歪,额前的短发潇洒地向后甩去。

“我可很能吃哦!”肖禾笑着说。

“买一百个烧饼撑死你!”孙唯燕故作大气地说。

他们到了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餐厅,菜由孙唯燕点,肖禾要了酒。没等菜上齐,肖禾就斟满酒杯一饮而尽。因为喝的急了,呛得一迭声地咳嗽,眼里竟有了泪花。

孙唯燕默默地把酒给他斟满。她说:“其实,我知道这一次你很在乎。”肖禾很惊异地看着她。“只是副科长的职位对你真的就那么重要吗?”她说。

肖禾不说话,把头伏在桌子上,良久,他抬起来满脸凄然,然而他又突然笑了,举起酒杯说:“来吧,小孙,为我的失败干杯。”

孙唯燕却按住他的手说:“别喝了,你会醉的。”他呆呆地看着她,他看见她眼里满是真诚的关心。

这座小城,大众性质的舞厅只有一家,每天晚上十点钟,兴尽的青年男女潮涌而出,冷清寂寥的大街上,顷刻响起一连串清脆的自行车铃声……

肖禾一拉车刹,自行车嘎然而止,孙唯燕兴奋地从自行车的后座上跳下来,“嗨,赵大妈,老惯例。”“好嘞,两碗麻辣粉,辣椒要多!”赵大妈脆脆地应一声。

孙唯燕辣的不停地吸气,她喝一口茶快乐地说:“真好,能吃上这么香的麻辣粉。”肖禾笑着说:“这也太容易满足了。”然而孙唯燕脸上的笑容敛住了,神色郑重起来,“真的吗?”她说,“那以后你能每天晚上都陪我在这里吃麻辣粉吗?”

肖禾有些愕然,他迟疑地说:“我恐怕,恐怕不是每天晚上都有时间。”孙唯燕原本生动的脸在夜的寒气里慢慢凝固成一面冰的面具,她慢慢收拾好自己的包,站起来说:“我有点事情,要先走了。”“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肖禾轻轻拽住孙唯燕的衣袖,“不必麻烦了!”孙唯燕甩开他,快步走了。

她在一个僻静的小巷里停了下来,把背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在眼里回旋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冲破堤坝,在脸上无声的流淌。

良久,她才发觉眼前一暗,原来他高大的身影早已站在她面前,她看见他眼里的关切和不忍。“走吧。”他牵住她的手,轻轻地说。她一挣,却未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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