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五点半下班，路上不堵车的时候，他能赶在六点前到家。住处离公司并不远，只是需要倒两班车，偶尔还会很堵。仿佛全城的车和人都出来了，一个个暗淡的灵魂嘶吼着，像嚼完或者没嚼完的口香糖，扭曲了粘在东南西北的每一个方向上。去哪里呢？哪里都是车和人。堵的时候，他就打电话，像在家里一样，盘起腿仰靠在座椅后靠上。他的声音不高也不低，偶尔夹杂夸张的大笑。
到站了，车门开启，他站起来，左手拿着手机，一边继续说笑，一边用右手挎好自己的背包。他拍了拍自己的左侧胸口，衣服内侧的钱包还在，然后下车，迎着忽然刮起的北风向前走去，他说：“好冷！”然后靠右走着，躲过一个骑电动车的蓝衣大叔和一片有些发烂了的白菜叶子，甚至还有一坨狗屎，他厌恶地皱皱眉，四散的情绪飞出身体，像那些午后在公司茶水间门口点燃的香烟一样，烟雾随意地飞出去，变浓变淡，消失不见。他有些烦躁，但还是耐心地说完：“我到了，先不说了。”
挂了电话，他看一眼屏幕，没什么消息提醒，他甩了甩左臂，想把那些奇怪的情绪随着胳膊肘间的酸痛一起甩出去。屏幕暗了下去，他滑开手机，点开微信，确认只是一些无聊的免打扰的群聊消息，但还是打开一条一条草草看完了。走到小区门口，他停了一下，然后想起昨天家里的菜已经吃完了。两个西红柿烫了去皮，去蒂切滚刀块；三个鸡蛋洗过打了入碗，用筷子搅匀，加一点黄酒；一段葱白切了加油炝锅，加蛋液炒一下盛出来，再用刀抄了西红柿下锅，爆炒后加蛋，加盐再加糖，最后出锅。他和她坐下来。买来的林家馒头房的馒头尚温，吃起来刚刚好。那些争论的玩笑话，那些旋转起来飞奔的记忆，一碗汤，一个菜板，一把刀，一面昨天刷过因为残留水渍而有些黄褐色铁锈的生铁锅，水龙头洗菜洗手溅出的水，切西红柿打蛋沙沙的窸窣，抽油烟机的峰鸣……所有的东西跳出来，时间停滞了那么一秒钟。他转身向西走，去五十米外的小市场买菜。
吃完饭，他洗漱，刷了牙，对着镜子理顺头发，左脸上那粒突然爆发的痘，他看了又看。要出门了，广场上的音乐声似乎就在耳边响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