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生就像棋局,有人只看一步,有人能看到三步之外。有的人,本身就是局!”
陈默是我前单位的同事。
三十出头,清瘦,戴一副黑框眼镜,永远坐在办公室最不起眼的角落。他话很少,交给他的工作总能完成,但绝不会多做一分。
如果不是因为一起负责一个跨部门项目,我大概永远不会注意到他。
真正让我们熟悉起来的,是他的妻子,苏晴。
苏晴第一次来我们办公室时,整个房间似乎都亮堂了几分。
她扎着简单的马尾,穿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笑起来眼睛像两弯月牙。陈默介绍说是他爱人,在研究所读博士。同事们都有些惊讶——因为陈默平时实在太不起眼了。
因为项目,我和他们夫妻一起吃饭的次数多了起来。苏晴健谈又聪慧,从科研进展聊到文学作品,都有自己的见解。陈默大多时候安静地听着,偶尔给她夹菜,递纸巾,目光温和。我一度不理解,这样迥异的两个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一次闲聊,我问起他们相识的经历。苏晴笑着说:“我们是大学校友。你别看他现在这样闷,他当年可是他们县的理科状元,数学差点满分。”她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我看向陈默,他略显不好意思地摆摆手:“都是过去的事了。”
那时我才意识到,陈默的沉默或许不是空洞,而是一种选择。
项目最忙的那段时间,苏晴常来给我们送晚饭。有一次陈默临时被领导叫走,剩下我在会议室整理资料,便和苏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我们从工作困境聊到人生选择,越来越投入。
“你真懂我。”我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不妥。
她微微一怔,低头笑了。那一刻,空气里有种微妙的安静。
陈默回来时,竟少见地开起了玩笑:“怎么这么安静?你们又不是不认识,聊点什么啊。”
我们相视一笑。
一个周四晚上,我们三人吃完饭各自回家。我走到半路,发现手机忘在办公室,折返回去时,却看见苏晴独自坐在里面。
“刚分开,陈默就被你们刘总叫去开会了,”她笑了笑,“我等他下班。”
因为上次的事,气氛略有些尴尬。我点点头准备离开。
她忽然说:“其实今晚是我让陈默叫你一起吃饭的,感觉和你聊天很舒服。”
我们同时愣了一下。
一周后的下午,苏晴突然来到办公室。她站在走廊窗边,阳光为她的头发镀上一层淡金色。
“我来找你。”她说。
“找我?”我有些意外,心底却泛起一丝莫名的愉悦。
“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她语气带着些许为难,“陈默有笔报销,卡在财务那里很久了。他那个性子你也知道,从不求人。你比他入职早,和财务比较熟吧?”
她微微前倾,压低声音:“你的兄弟,你也要帮一把啊。”
那句“你的兄弟”说得格外自然,仿佛我们之间早已有了某种不必言说的默契。我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内心忽然掠过一些说不清的念头:陈默知道她来找我吗?以他的敏锐,会不会早已察觉我们之间那未说破的好感?难道是他促成了这次求助?
我最终帮了这个忙。不是为陈默,是为了苏晴那声“你的兄弟”,也为了那份不该有的心动。
报销很快解决了。陈默郑重地请我吃了顿饭,苏晴自然也在场——她没有不在场的理由。
席间,我与苏晴偶尔的目光交汇,让我心里再次泛起那些混乱的念头:他是不是早就看透了我的克制与界限,算准了我一定会帮忙,也算准了事情只会到此为止?
后来,单位出了一个掌管项目经费和物资调配的关键岗位。明里暗里,不少人都在活动。出乎所有人意料,这个位置最终落在了陈默头上。
宣布任命时,陈默脸上看不出什么惊讶。我想,这大概是高考状元应有的气场。
更让人意外的是他之后的变化。他话依然不多,但身上那种谨小慎微的气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松弛的底气。我们私下议论,都说陈默这是“开窍了”,聪明人一旦愿意折腾,果然比一般人强得多。
再后来,我因个人发展离职。临走前,陈默用力握了握我的手说:“保重,外面天地广阔。”我能感受到他言语中的真诚。
离职大半年后,我回原单位办事,碰到车队的王队长。他抱怨按规定检查公车行车记录仪是件苦差事。
“不过有时候也挺有意思,”他随口说道,“上个月看录像,就看到陈默他那个漂亮媳妇,从车头前面走过去。嘿,真巧了,就那天,刘总亲自把车开出去了,说办私事,没带司机。”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刘总亲自用车……苏晴恰好出现……陈默突如其来的晋升……他后来那种掌控一切的松弛……甚至,还有苏晴来找我帮忙时那句“你的兄弟”……
所有散落的点,瞬间被一条冰冷的线串联起来。
不久前,我从共同朋友那里得知,陈默和苏晴有了孩子。陈默在朋友圈发了几张照片,配文是:“吾家新章,圆满安康。”照片里,他抱着孩子,笑容灿烂而真实。
我点了赞,真心祝福。
可那个下午,王队长那句无心的话,总会不经意地浮现。
我反复看着那张全家福,陈默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如今看去,那温和底下却仿佛藏着一口深不见底的井。
一个曾经的状元,一个能隐忍多年、一鸣惊人的聪明人。
他洞悉了我的性格,知道我的克制和界限感,才会任由那份暧昧存在。
他看着我和苏晴之间未说破的情愫,看着领导越过界限的手,是不是就像看着棋盘上所有棋子的走向?
他默许苏晴来找我帮忙,是不是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布局?那句“你的兄弟”,究竟是她的真心,还是他教给她的一步棋?
他是被迫接受了命运的安排,还是从一开始,就冷静地铺下了自己的棋路?
我看着照片里他满足的笑脸,第一次发现,那段我以为属于自己的、克制而体面的情愫,原来早就在他的算计之中,成了这盘棋里最微不足道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