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多，大雾从山谷里升腾而来，漫过了山的脊背，田的睡梦，最后，连小村庄的一条路，几间房，也一起被包裹进这茫茫白色里。
今天，我要带着妈妈去医院，和医生约好了时间，不能耽误，有些着急。尽管打开了所有我能找到的灯，依然看不透车前的雾，只能凭着感觉，走一步算一步。眼皮一直跳个不停，不知怎么回事，弄的我七上八下的。
总说分别是人生的必修课，一辈子也无法毕业。那生病，衰老大约就是提前做的心里建设课了吧。妈妈炒菜忘了放盐，吃上一口，哈哈大笑说自己老糊涂了；洗菜没洗干净，我发现了小虫，这些是我能接受的，他们老了，哪怕笑容里有皱纹，帽子下是白发。可是这次妈妈有点不一样，她不怎么说话，不爱笑；她看起来步履蹒跚，皱纹里满是岁月。妈妈突然老了，这些才是我心里对“老”的定义。
在三舅的帮助下，我们提前做上了各项检查，看到了医生，结果没有出乎意料，给我们带来惊喜。医生建议住院是更好，所以只能说服妈妈，在这里办理了住院治疗，看得出，妈妈有心理压力了。从前她吃的多说她，怕她太胖产生很多健康问题，如今看她瘦了，心里又不是滋味。
我宽慰妈妈，人老了都会生病，这是很正常的事，吊几天水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没有说话，我知道，她的那一份惆怅里，有对疾病的恐惧，有对生命的敬畏，是对花钱的不舍，也是对麻烦子女的不忍……
办理好住院，回去给妈妈取住院用的东西，车轮胎又被扎了，这眼皮蹦跶一天，终究是来事了。一番折腾，换好备胎，才勉强支撑从小村庄出来。
中午陪着她吃外卖，她问我没出门饭怎么就送来了，别人怎么知道我们住这里的，满是疑惑的她倒让我有几分放心。看着她，一手挂着吊针，一手用勺子挖着饭，我要喂她，她还不愿意，着实一个倔强的老小孩。问她好不好吃，她点头，说比她炒的好吃。
晚上陪她散步，我这停不下的脚步，一不小心就溜到了妈妈的前面。于是挎住妈妈的胳膊，步子自然也就同频了。记忆中，我和妈妈好像没有这么手挽着手，在夜色里散个步。妈妈没有散步的习惯，平时忙了一天农活，晚上根本没有精力，今天躺了一天，说没消化，正好带她出去走走逛逛。
灯火通明的城市，对她来说，是她的另一个世界，她吃惊，竟然像白天一样亮堂，出门前还害怕，说回来天黑看不到路了。在超市，小吃街转了一大圈，我说不能走累了，打出租车回去吧。八块钱的出租妈妈说贵了，二十块钱的小炒菜她说不实惠，五块钱以上的东西妈妈都得犹豫一下，觉得必须得还个价。看着她和出租车师傅说，人家都要七块，你怎么要八块?师傅解释说打表，不能蒙你老人家哦，我忍不住笑了。
我喜欢他们这样的生活状态，不愁吃不愁喝，依然为三五块钱活个“明白”，“计较”，有衣穿有帽带，依然穿着自己觉得最舒适的衣服，坦然的走亲串友，挺好的。甩掉了所有包袱，活得轻松自在就最好了。
自然、健康的老去是最幸福的老年生活状态，也是我当下对父母最大的期待了。就这样，每天饭后，爸爸去他的田地里，照顾每一株禾苗；妈妈的味道，在我进家门的第一时间就能闻到，希望这样的状态，能久一点，再久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