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聚厦门

向灵第二天就飞厦门。凌莉已经上班了，领导看她刚出院，特赦她下午回家休息。正好向灵也到了，凌莉不愿意委屈向灵在她狭小的公寓内待着，就拉着向灵出来走走。

厦门离他们家乡所在的那个小镇很近，人情风貌饮食口味都接近，走几步就有熟悉的家乡味传来。向灵每路过一家小吃店就会提议进去尝尝。走完一条街，凌莉吸溜着四果汤问向灵：“小姐你是来看我来了，还是纯粹为了吃？”不等向灵回答，又说：“我知道了，秦岩峰这个死要面子的，逼你减肥了吧？”

向灵忍不住笑了起来。凌莉的毒舌她从高中开始就领教过，早已免疫。“我太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上海虽然各种美食，但终究比不过家乡味啊。”

“你啊你，长得像高级日料，却是沙茶面的灵魂。”凌莉调侃道。嘴上这么说，其实她是很欣赏向灵接地气的这种劲儿的。向灵是他们所在中学公认的美女，外表几乎挑不出缺点来。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一头的乌黑长发暗香浮动，配上精致小巧的瓜子脸，天真无邪的圆眼睛，秀挺的鼻子和红润的嘴唇，令无数男同学一见倾心。凌莉在高中时就曾建议她去为整容医院做代言。

向灵自然是知道自己长得美的。美而自矜，是多数美女的特点。有人因此姿态高傲，自然而然地与周围的人隔出天然界限；有人以此作资本，看似活泼开朗，言行却难掩自得之意。但到了向灵这儿，美则美矣，却美得波澜不兴。有时候凌莉觉得向灵简直就不像美女，反而像个不起眼的普通学生，上课认真听讲但成绩平平，和同学相处融洽，但关系不温不火。会参加班上组织的活动，从来不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个，但也不至于全无参与感。总之如果不是长着一张让人无法忽视的脸，向灵就能毫无声息地淹没在人群里。以至于相处日久之后，如果不是向灵时不时带回一束追求者送的花，凌莉都要忘记她是个美女了。

美则美矣，毫无灵魂。凌莉曾经这么认为。后来在一次校运会上，凌莉和向灵被分配到了道具组搬器具。两个人在大太阳底下吭哧吭哧地搬着跨栏的时候，凌莉问向灵：“为什么不叫几个男同学来帮你搬呢？”向灵抬头一片茫然，仿佛在她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过这个选项。凌莉也愣了，她驴唇不对马嘴地问了向灵一个后来她觉得很侮辱自己智商的问题：“你觉得自己是美女吗？”

向灵看了凌莉一眼，诧异的说：“难道我不是？”

“是，当然是。”凌莉说，“姿态不像而已。”

“哦”，向灵总算明白凌莉的意思。她向凌莉解释：“我跟我妈长得很像，我妈是知青，能力也出挑，但年轻的时候没少吃苦，人家夸我漂亮，她总说，漂亮没什么用，平安顺当就是福。”

向灵的话有点出乎凌莉的意料，又让她印象深刻。凌莉觉得自己之前小看了向灵，不恃美为恶已属难得，自知其美而淡然处之，则是让人佩服。从那以后，凌莉和向灵渐渐地走得近了。

凌莉领着向灵在厦大一条街闲逛着，不过离开厦门几年而已，向灵却处处表现得像个好奇的小孩。确实，这几年老城区处处改建，厦大一条街如今整齐簇新，不复往日旧观。走得累了，她们随便找了家奶茶店坐下，一人点了一杯奶茶开始闲聊。

“明娜出国了？”凌莉问。

“是啊，就在这两天。好不容易争取下来的机会，一切都是定好的，她也没办法改行程。”向灵答。

凌莉知道向灵在为孙明娜没有回来看她作解释，笑着说：“她工作忙，昨天还打电话跟我聊了大半夜，据说聊完还得赶着做一个几百页的PPT呢。”

向灵说道：“是啊，她也算是按部就班地熬着，希望能早点出头吧。不过她们那种企业人才辈出，她也是一口气都松不得啊。”

凌莉点点头。这个高中同学的拼劲她是见识过的，这几年在大公司里稳步上升，估计付出很多努力。

向灵又问：“你呢？还是原地踏步？”

凌莉失笑。向灵虽然从来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但人情世故心里有数。不是毫无芥蒂的好姐妹，恐怕问不出这样的问题。凌莉的公司是代理残疾人专用的医疗器材的，包括康复器械、代步工具、假肢、助听器一类的产品，和政府部门、医院都有一些业务往来。凌莉在公司的职务是办公室副主任，忙忙碌碌了好些年，连出院都不敢请假休息几天，仍然是个副职。

凌莉跟向灵说：“领导说了，办公室主任这个编制是给女同志留着的没错，但有个硬性指标，就是能喝酒。”

向灵瞪大了眼睛：“什么？堂而皇之让你去当陪酒女？不是说现在公款吃喝的风气刹了很多了吗？”

凌莉无奈地说：“是，不敢去外面吃了，直接在公司食堂了弄了个豪华包间，领导们来吃吃喝喝，就让我们公司之花去端盘子。我估计这盘子再端下去，她都快成我顶头上司了？”

向灵咋舌道：“不至于吧？好歹你们公司规模也不小，领导不至于这么下作吧？”

凌莉说嘬了一口奶茶，漫不经心地说：“至于，太至于了。办公室主任的位置至今空着呢，按能力按资历也该轮到我了，可领导就是不让转正。他们曾经委婉地暗示过，女同志在酒桌上撒撒娇，好过男同志喝断肠。如果我愿意出台陪酒去，这办公室主任就是我的了。涨好几级工资呢。”

向灵摇摇头：“按你的脾气，没把酒泼领导脸上都算温柔的了。”

凌莉又笑了，还是老同学了解自己。她在单位里每天装鹌鹑，轻声细语尊老爱幼的，主要是看上这份工作轻松，福利待遇相对来说还不错，每个月的公积金堪堪能抵一半房贷，剩下的一半，即便有压力，压力也不是太大了。

“大家都变了很多啊，除了明娜”，凌莉感叹着。向灵当了母亲，气质比少女的时候又温润了几分，徐淑娟在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上班，业务口的，比起高中的时候愣头愣脑的，不知道圆融了多少倍，连脾气最燥的凌莉自己，也开始装大家闺秀了，只有孙明娜，一贯地目标清晰坚忍不拔。

向灵闻言也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才问：“淑娟过得怎么样？”

凌莉笑道：“你信不信咱们几个里面最会过日子的是她？这几年淑娟简直有点朋友遍天下的架势，有时候我要办点事都得托她找关系。”

向灵惊了一下：“真的吗？她路子这么广呢？”

凌莉点点头：“日子有功啊。她和我正好相反，我是一切应酬能躲则躲，她是一切业余时间都拿来应酬了。不过也没什么不好，这不，有时候我还得请她帮忙呢。”

“嗯。”向灵应了一声，不知道怎么接茬。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从四个人的生活现状，聊到向灵打不打算要二胎的问题，再聊到三位大龄女青年的交友问题，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徐淑娟今天总算仗义，推掉了晚上的会议，跑来和她俩会和。

凌莉向来不知道怎么张罗吃饭的事情，就全权交给徐淑娟打理。好在这对徐淑娟也不是什么难事，带着她俩穿街走巷，来到了沙坡尾的一家大排档。

沙坡尾是厦门一个古老的渔港，虽然已经淤得像一个滩涂了，但还是遗留了几分渔村风貌。徐淑娟挑的这家大排档位于民房之中，厨房在屋子里，座位就摆在骑楼底下，食材都是最新鲜的渔获，好吃不贵，深得厦门本地人青睐。

向灵吃得舌头都快卷进去了。在上海，想要吃到这么原汁原味的海鲜大餐也不是没有，要不就是贵，要不就是远。说来也奇怪，虽然夫家的经济条件还不错，但是生活习惯却是一贯地简朴。也许和浙江人天生的精明有关，也许和做生意的人的实在有关。

徐淑娟看着向灵风卷残云的样子也不禁失笑了：“看看秦岩峰把我们家大美女饿成什么样了？”

向灵和凌莉同时笑了。下午凌莉就因此嘲笑过向灵，向灵觉得扣在老秦头上的这顶帽子怕是没那么容易摘掉了。

“对了，这是给皮皮的礼物，你收好，别一会儿忘了。”徐淑娟把一直提在手里的手提袋交给了向灵，看包装应该是芭比娃娃一类的玩具。向灵叫了一声哦哟，坚辞不受。徐淑娟说买都买了，难不成留着自己玩，向灵这才收下。

凌莉咯噔一下，心想自己把这一节给漏了，连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着买了单。

因为向灵看完凌莉还得回老家一趟，三人一合计酒店毕竟不如自己家舒服，又离得不算太远，于是叫了辆专车把向灵直接送回了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