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万年是什么感觉呢。
像朝霞千里，繁万顷。
可否具体。
“见你。”
大寒咫尺，年关将至，我们走过了寒气逆极，走过了漫漫长夜，今日过后，是山林深处春水生，是梦冬花结，美梦成真。
容易让人想起冯延巳的诗：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今天的故事，有关山海。
一
白羊姑娘是北方人，考上无锡的大学。
她在无锡的第一顿饭，就在南长街的小峰饭店。
那时候，小峰饭店还没红，店里清清淡淡。
白羊姑娘也长了张清清淡淡的脸，清清淡淡的性子。
她爱小峰饭店靠窗的位子，能望得到南长街细碎又缓慢的日常。
姑娘爱读诗，尤爱博尔赫斯，说起喜欢的人，姑娘抬头笑笑：“他最好天马行空，质朴又丰富。”
姑娘爱吃海鲜，尤爱无锡的太湖三白，不止海鲜，但凡好吃的姑娘都爱吃。
岁月往复，为什么姑娘还棱角分明，纯粹如初，她说，生活的悲喜都被她混着鱼汤吞进了肚里。
从北方到南国，遥遥万里，姑娘有自己的执着和坚持，她希望自己也会有金戈铁马、兵临城下的力量，能守护自己和所爱之人。
难吗。
对于白羊姑娘来说，要站到那么高的平台，这一路，她一定走得很艰难吧。
二
开学第一天，白羊姑娘遇到双子先生。
双子先生是本地人，比白羊姑娘高一届，是姑娘同专业的学长。
他对白羊姑娘很有好感，他就喜欢这样清清淡淡的长相，清清淡淡的性子。
双子先生的好感表现得也很明显，他会找各种理由约白羊姑娘吃饭。
像所有初来乍到的外地人一样，白羊姑娘融不进这个城市，姑娘心大，不在意，更不刻意，她按着自己的节奏，读书，吃饭，上课。
双子先生不一样，他从小在这个地方长大，开朗又热情，玩得来的朋友一抓一大把。
凡有好吃的好玩的他都叫上白羊姑娘，周围朋友常开他俩玩笑。
双子先生每次都大笑：“到时记得来领喜糖。”
白羊姑娘每次都红着脸否认。
双子先生明里暗里追了白羊姑娘很久，他会在骑车载白羊姑娘时，偷偷绕最远最颠簸的路线，然后在白羊姑娘抓紧他衣角时偷偷开心好久。
他会四处打听博尔赫斯的绝版诗集，时不时给白羊姑娘惊喜。
白羊姑娘慢热，喜欢和遗忘在她这儿都要花上比别人更长的时间。
双子先生也不急，想去的地方都得等上很多年才敢出发，想吃的晚餐也得排上很长的队，更何况等一个喜欢的人。
双子先生觉得值得。
三
两人认识的第二年冬天，双子先生约了白羊姑娘看花灯。
那天遇上大塞车，姑娘迟到很久。
赶到时，看到双子先生站在原地冻红了脸，大老远朝着姑娘使劲招手。
“瘦高瘦高的个子抱着博尔赫斯文集站在雪里，怎么看怎么傻。”
可是啊，那一刻，姑娘心动了。
心动什么感觉，姑娘说：“像飘在太空，晕晕乎乎，看什么都是他。”
人世间的缘分很怪，有人原本打马而过，偏偏要下来牵着马走，问他为何，他说刚刚看到一个喜欢的姑娘，要等她。
双子先生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白羊姑娘的呢，双子先生说，第一眼只是好感，而喜欢是很多个和姑娘在一起的瞬间，那些近一寸便多一寸欢喜的时刻。
白羊姑娘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双子先生的呢，姑娘说，是双子先生努力又笨拙的陪伴让她找到了久违的归属和安全感。
大学里的爱情总是很简单，喜欢的姑娘坐在单车后座，双手环过少年的腰，经过长长的古运河边，偶而回头，秋色如画，她比秋色美。
往后余生，跟我走好吗，载你看星星看月亮，陪你吹清晨的风，走夜里的路，给你读喜欢的诗，写温柔的字。
四
白羊姑娘大四那年，双子先生毕业，准备出国。
毕业宴上，双子先生喝得醉眼朦胧，他拉着白羊姑娘，说得句句清晰：“等我好吗。”
白羊姑娘红着眼，点头。
异地恋并没有他们想象的容易，这边入夜，那边清晨，日夜颠倒，仿佛连悲喜都有了时差。
“欢喜无法共享，想念又隔着时差，不过还好，只是两年。”
两年后，双子先生回国，白羊姑娘早早等在机场，见到双子先生拉着行李出来的那一瞬，她说，“像漂泊的船只看见灯火。”
双子先生下决心，要给白羊姑娘最好的未来。
回国后的双子先生努力工作，兼职，他想的是哪一天有了足够的力量，就把姑娘娶进门。
白羊姑娘在无锡租了房子，找了工作，做好了准备跟着双子先生一辈子。
白羊姑娘背井离乡，加上工作强度大，加班到夜里是常态，很多时候她熬不住了会拨通双子先生的电话，不说话，在电话这端默默流泪。
双子先生心疼，却无能为力。
五
两人认识的第六年冬天，大雪。
双子先生无意中看到白羊姑娘压在本子下的录用通知，那是白羊姑娘一直的理想。
工作地点在姑娘北方的家。
那时候的双子先生，刚刚辞了工作。
在最不稳定的年纪，偏偏遇上最想照顾一生的姑娘。
戒烟多年的双子先生站在夜色里一根接一根地抽，满地烟头。
第二天，他提了分手。
那么好的白羊姑娘，他舍不得耽误。
“回了北方，她才能实现理想，也应该遇个更好的人。”
爱是什么呢。
是嫦娥后羿，牛郎织女。是电光火石，飞蛾扑火。
可否具体。
“成全你。”
白羊姑娘过了很久都没缓过来，离开无锡的前一晚，姑娘在小峰饭店点了满满一桌子酒。
喝到最后，姑娘没忍住，嚎啕大哭。命运蹉跎，她还是丢了爱过多年的人。
为什么先说爱的人，先放手，说要一起走，转眼却让她另付他人。
此生再也别见了吧。
白羊姑娘在第二天的飞机上哭得像个孩子。
“没能走到最后，也没能等到他单膝下跪，问我愿不愿意的那一刻。”
“我连婚礼那天，婚纱的款式都想好了，要半肩鱼尾型的，还要很长很长的头纱，要把长发低低盘起，他啊，他就站在我对面……”
北方多鸿雁，愿姑娘此生多辽阔。
六
人世间的缘分多怪，我遇过一个牵马等我的少年，那是我一生的黄金时代。
只是后来，命运蹉跎。
人生苦短，而你给过我甜糖。
没能走到最后，是缘分不够深厚，日后啊，我也会穿上大红裙褂，莺鸯秀禾，牡丹花底，嫁给北方男子。
也愿你未来的南方姑娘，爱得比我妥帖。
冬日至此，北方坚冰初融，万物待春风，不妨赶在冬日的最后一场雪，晒晒雪原上的暖阳，听听远山的天意。
所幸何事，梅雪煮茶，往事下酒，用爱人的心去爱世间万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