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圣诞节，我没有如你小时候，在你的枕头边放一双红色的新袜子，袜子里塞着你爱吃的巧克力或者你心仪很久的公主头饰。更没有在今日起床时，如同你少时，搂着光溜溜只穿裤衩的你，轻抚着你的背，告诉你，昨夜有一个圣诞老人坐在九鹿车上，看到你胖乎乎的好可爱好乖巧，忍不住扔下红袜子驾车离开了的故事。所有的一切，不是我不愿意做，而是，你已经走出了童话编织的奇幻，你已经不屑于这种梦境，你急于像所有孩子一样，想给世界证明，你足够成熟，足够长大——虽然，你还是孩子，还在童年，因为，你 才11岁。

   可是，妈妈眼里的11岁和你眼里的11岁不一样。

      11岁，你竟然比我高了，搂着我时，你刻意挺直腰板，故意夸张地俯视着我，似乎，这样可以证明你比我大，你比我更成熟。每每放学我还是坚持去接你，可再也见不到你如小鸟一般喜形于色地飞向我的怀抱，而是一如陌人，即使看到，沉稳的脚步没有一点变化，似乎看破红尘的幼稚脸上没有显露一丝欣喜，或者我根本不在你的眼里，走到我身旁，冷不丁地把我的胳膊一挽，扯着快步往家里走，似乎我来接你是一种耻辱……

      也似乎在一瞬间，发现了你的变化，喜欢穿宽大的盖住屁股的袍子式样的衣服，似乎这样，可以遮住你渐渐凸凹有致的身材。依旧不喜欢洗脸，不喜欢梳头，却依旧喜欢长头发，头发已经到腰际，可一个星期才梳一次，用一根粉色的，你父亲给你买的头绳把那头黑色的长发简单地捆在后脑勺处，临出门时，对着门口的大衣镜子把脸颊处的鬓发向下锊几锊，算是梳好了头，全然不顾后脑勺的蓬乱纷杂。我曾在桌边边吃着花卷边慢条斯理地注视着你，你在镜子看到我时，正在用手把耳畔的头发扯下来几绺，见我望着，略有羞涩和慌乱，我只淡淡地问：”为何不梳头？“你转身面朝我嘻嘻笑着：”因为来不及了！“说完，慢悠悠地系上红领巾，又慢悠悠地穿上大衣，接着慢悠悠地走向沙发，背起你的“炸药包”，呲牙咧嘴乐呵呵地向学校走去。

        你不再在我面前滔滔不绝，更不会像六年级以前，告诉我今天喜欢了这个男生明天不喜欢了这个男生，今天喜欢这个男生是因为这个男生给你借了一块橡皮，明天不喜欢这个男生是因为这个男生上课捣乱被老师训时竟然哭鼻子了。现在，所有和感情有关和课堂有关和你相关的一切你都刻意隐瞒，即使问，你也故意左右而言他，反而是你的朋友，无心地给我说着你的故事，假若你在场，便会大叫起来：“干嘛说我？那你还不是……”彼此互相揭露着所谓的隐秘，几个小时不说话，很快又亲密无间起来。我越来越少地知道你的动态，我也被你越来越刻意地锁在心门之外，你对我客气起来，即使拥抱也似乎成了礼仪轻轻碰一下迅速离开，而不是少时久久黏在母亲身边不愿意撕扯下来。

        你听从了外婆的建议，买了一个带锁的粉色笔记本，偷偷摸摸地写完，迅速用锁锁起来，然后胡乱地扔在书桌上。偶尔有一次，忘记了锁，家里来了几个请教我作文如何写的男生，男生们看到桌上粉色的笔记本，旁边竟然放着一把锁，顿时集体来了兴致，他们围在一起，兴致勃勃地翻开你的日记本，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正大大咧咧和女生们聊天的你发现了，像被火烫了似的跳了起来，扑上去把本子从正在聚集会神翻开第一页的所谓臭男人群中夺了过来，自己胜利一般呵呵地笑着：“幸亏没有看上！”我猜日记本中一定记的都是秘而不宣的情感变化小线谱，当然也极有可能你的这些情感小线谱早已经告诉了自己的好朋友，却根本没有给妈妈讲。其实，你忘记了，妈妈也曾经11岁，人类发展的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人间的苦闷千年没有改变。

       你终归在努力割舍我们之间的连接，你想飞到天涯海角，想独自和你的朋友们搏击风雨赏花望月看大海，你的世界中渐渐没有我，更没有想到规划上我，如同我像你这般的年纪，只想天天住校不要见到家人。

      今日，又是圣诞节，我说：“宝，圣……”你立刻打断我：“妈妈，我早知道世上没有圣诞老人！我不需要红袜子！”然后，你又深沉地说：“我们是中国人，不过洋人节！”  接着，你礼貌地在我脸上呷了一口：“妈妈，我走了！”

      我倚着门框，看你离去，你在自己的世界中高大茁壮了起来，可你忘记了，爸爸妈妈也曾年少，我们早就知道世界上没有圣诞老人，只不过你的每一双红袜子、每一份惊喜和礼物——都缘于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