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大鱼溜了
这天下午,赶在休养中的郭军和忙碌着的戴旻都在,桑楚说商量个小事,就把他们叫进了会议室。其实小事也不小,因为是专门商谈股权和出资的事情。涉及到钱,对每个人来说,就都不是小事。
桑楚说了这次开会要商议的主要事项,也开诚布公地谈了自己的想法:大家在这段时间里对节目有所了解,公司的经营状况及你们需要了解的情况也已经陆续介绍过,是不是受让股权,是不是出资,应该有个明确的态度,这对公司,对在座的各位都是不该再拖下去的事情了。
郭军和戴旻低着头若有所思,眼睛不知道看着什么地方,好像都无话可说,会议室里很静,静得每个人都有些尴尬,静得桑楚有点胸闷。初来乍到的时候,人人都是意气风发、慷慨激昂,那时,一个个都像老总。如今,她不再忍耐、不再等待,不得不直截了当地提到真金白银了,会议室里却是静悄悄的。桑楚不便点名让与会者表明自己的态度,就只好耐心地等待着。
郭军是不会先发言的,除了偶尔的激动之外,最后一个作概括式发言的传统什么时候也不能丢。善于总结别人的发言,及时吸纳他人的观点,不失时机地博采众长,不仅是他保证开会发言有的放矢的独家功夫,而且也是他应对各种尴尬议题或话题的谋略。何况他转身就可以有一个好去处,早已心猿意马,这会儿就更沉得住气,他自然是不会先发言。
戴旻一双眼睛转来转去,却不知道目光该看哪里,两只手互相揉搓着,也是有点儿不知所措的样子……其实,最沉得住气的应该是戴旻,因为他又傍上了朝思暮想的大老板,他又傍上了有钱人。可这会儿最沉不住气的却偏偏是戴旻,他在想是不是现在就和桑楚摊牌……
桑楚换了一副笑脸,大大方方地说:“嗨,想不到这事儿让大家这么为难!其实,大家不说话也是一种表态,我能明白的。要不这样吧,各位都在这儿工作两三个月了,有的时间可能更长些,但不管是先来的还是后到的,若各位愿意继续做下去,我们就换个合作方式。大家可以提个条件,工资多少,待遇如何,不能总是这样不明不白的。不然,你们不踏实,我对大家也没个交代。”桑楚以退为进,将了一军,“这没什么嘛!投资不投资并不是我们一起做事儿的条件。就像邵导一样,起初也说要投资,自己投不了就找投资人。可投资不是简简单单的事儿,投不了或不想投就不勉强。倒是各位的工资,咱们得明确下来,一码是一码,不能说不清道不明,以后别别扭扭,反而不是朋友了,那样就没意思啦!”桑楚看一眼二位,忍不住笑笑,又说,“俗话说,一年四季在于春啊。我们也趁着刚过完年的喜庆劲儿,一起商量商量各位的工资是多少,年薪是多少。当然喽,公司若不能满足各位的条件,也不能委屈了各位,都是老总,到哪儿都可以高就。”
按说,桑楚退一步本是好意,合作关系明确下来对谁都好。她不是那种较真的人,别人说过投资就一定让人家投资,这样的事她做不出来,也不会强人所难。但这一步退得有些突然,让大家都有些措手不及。
最措手不及的是戴旻,桑楚的一番话顿时让他无地自容,就像桑楚早已看透了他的心思一样,使他坐立不安。戴旻的脸红扑扑的,两只手一会儿抱在胸前,一会儿又放在桌子上,终于熬不过安静,鼓足勇气打破了会议室内的沉默:“关于……这投资的事儿,让我再想想……但是,我先表个态吧,在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内……最迟不超过二十天吧,我一定给桑总一个明确的说法。”
其实,这个会议本来就是这么简单,简单得就像戴旻的几句话。只是,戴旻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要说商量商量投资的事儿吧,他没说话,而桑楚不谈投资改谈待遇了,他又反其道而行之,回过头来谈投资。
戴旻开了个头就轮到了郭军。他没有像戴旻那样,心猿意马了就沉不住气。心猿意马、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只能让他心里热乎乎的,而不会让他局促不安,他依然能够侃侃而谈。之前,他不情愿与桑楚面对面地谈投资,那如同是对他的拷问,如同是对他当初曾经的信誓旦旦的质疑。可这会儿他想谈了,他想知道一直是个谜的赞助商。
郭军先抬起左手向耳后捋了一下左边的头发,又抬起右手向耳后捋了一下右边的头发,然后抑扬顿挫地说:“面对这么好的一档节目,面对这么好的公司前景,桑总没有忘记我们二位,我觉得桑总的确不失大家风范!如果我们认为这事儿好,那么就一起投资一起做事一起挣钱,你有,我有,大家都有。这无疑是桑总的大度,也是我们的机会。如果不想投资,也还有别的合作方式,我认为这很好。有了这样一个良好的合作氛围,可以断言,我们离成功已经不远。所以啊,就我个人而言,我决定做下去,决定投资!”
听了郭军的话,桑楚便顺水推舟,说:“既然两位原则上都同意投,那我们是不是具体地谈谈每人出资的额度……”
“这正是我要说的!”郭军及时打断桑楚的话,接着有模有样地说,“我的意思是,桑总投资把节目做到现在不容易,又这么对得起大家,我们即便投资,也不能让桑总吃亏。比如说吧,桑总一共投了多少,这都有账可查,可现在的赞助商怎么算?算不算进去?或者说我们现在的盘子有多大?可计算的总资产有多少?”
桑楚啼笑皆非。她想,欧阳昱说得对,他们观望的是这个赞助商。可转念又一想,他们关心赞助也是正常,在事关投资的事情上,谁能不关心公司未来的情况好还是不好?
这么一想,桑楚笑笑说:“赞助能有多少钱,大家可以自己想。像我们这样一档节目,冠名能卖多少钱?就是把节目中的广告资源合在一起打包卖了,又能卖多少钱?我说的意思是,投资不是下赌注,要基于公司正常的业务来决定是否投资。我可以明确告诉各位的是,如果这是只金凤凰,是个金娃娃,那也是公司所有投资人的金凤凰、金娃娃,我桑楚不会多吃多占。可要说到投资,我希望的是务实而不是务虚。我们谈投资的时候,还没有什么赞助,除了要到一个时段之外,我们还一无所有,到现在我们已经有了赞助,可各位的投资呢?不是更神神秘秘吗?”
戴旻赶忙模棱两可地说:“反正我不会超过二十天。”
郭军不得不说了,却没有那么抑扬顿挫了:“就我本人而言,至于具体的投资嘛,我需要回家跟老婆商量商量……”
关于投资和股权的会议,就商议了这么一个结果,这个结果显然不是桑楚想要的。进也罢,退也罢,桑楚都想要一个明确的结果,但这个结果离着明确还很远。很远有多远?实际上,要多远有多远。
可桑楚为要一个明确的结果,早为他们准备了一份意外——她让欧阳昱为她起草了一份《增资协议》,当场就给每人发了一份。
她说:“既然各位都想投资,那么,我十分地欢迎!并将这份协议发给各位,请大家看看是否合适。并且,我给各位一周的时间考虑,希望一周之后,我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齐心协力把心思用在挣钱上!”
开了这么一个啼笑皆非的会,桑楚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他们投资不投资原本就是顺其自然的事情。退一步说,毕竟有大赞助,他们的投资并不那么重要。原本,桑楚开这个会是另有想法的。她以为,郭军他们是否投资还是其次,重要的是明确公司与他们的关系,他们若是投了钱,那么自然会上心,他们若是不投钱,那么发薪自然有发薪的要求,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松松散散。因此,她给他们一周的时间,以便得到他们一个明确的答复,而对于这个尴尴尬尬的会,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开完就完了。
显然,桑楚真正放在心上的是大赞助商。但这条大鱼却跟她开了一个她最不想开的玩笑——与赞助商的实质性商谈,桑楚无功而返,甚至是铩羽而归。她很想很想拿到一份合同,这份合同她已经等了很久很久,可是,还没有谈到具体的合同,桑楚就失望了。
赞助商给出不继续合作的原因,是这几年文旅卫视几经动荡,不太稳定,这档节目虽然做得不错但是属于外包性质的,能做多长时间连高格传媒自己都不能掌握,这对他们来说投资有风险。还有就是从节目播出一直到现在,文旅卫视其他的栏目节目打来要广告的电话少说有上百个,不断的电话和骚扰,不得不让赞助商考虑一些现实问题——冠名《嗨一派》节目是否有风险?文旅卫视怎么这么乱?广告经营怎么这么无序?
文旅卫视频道有数十档社会公司制作的节目,在收购这类节目时,频道并不支付费用,而是用频道广告资源置换。制作节目的公司基于经营的压力,当然会关注频道的播出广告,《嗨一派》栏目的广告令许多个节目公司羡慕和垂涎,他们的羡慕和垂涎也实实在在地坑了桑楚,坑了高格传媒公司——广告的混乱和无序竞争搅黄了《嗨一派》节目的独家赞助。
桑楚如鲠在喉。她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她笑笑,虽然笑得不是那么灿烂,但也不是怎么青涩。
她婉转地说:“我们是一档外包节目不假,但我们做事情则是规规矩矩。这段时间,一直想请您与文旅卫视频道的领导、甚至是阜南电视台的领导一起坐坐。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们的节目与频道的关系,频道对我们这样一档节目的重视,我们节目的延续性和持续性等等,都有心让您了解和知晓,以便我们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合作。但是,因为您忙,一直没有这样一个机会,这很遗憾。这个遗憾,让我们的合作失之交臂,这是我们的遗憾,也或许是您的遗憾。我说不如这样,今天我们先不谈合作,就当我们是朋友,在您方便时,我叫上频道或台里的领导一起坐坐,您看可否?”
对方认可桑总也是爽快人,前面的广告说播就播了,于是提出广告播到三月底,正好一个季度,他们付一个季度的广告费用,也算是对这次合作的一个交待。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合作已经没有可能,桑楚也无话可说。
桑楚的情绪低落到极点,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行驶在二环路上,几乎沿着二环路转了一圈后,从建国门桥拐到了赛特购物中心。心乱的桑楚进了商场,她想在茫然的这一刻,让商场内琳琅满目的商品唤起她的购物欲望,在购物的欲望和购物的满足中忘记失败。
《荧屏之下》持续连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