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媚娘

1

天阴沉沉的,下着大雪,给映雪山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雪毯。

山脚下,一个断了左臂的男人对着山顶呼喊着:“媚娘,你见我一面吧,我已经不再是个欺压百姓的恶人了,你看,我把手还给柴夫阿四了……”

映雪山的风雪呼啸着,无情地拍打着断臂的男人单薄的身子,拨弄着他空空的左袖。空空的左袖上还沾染着未干的血迹,红得刺眼,艳得鲜明,像雪地里一寮孤独的红梅。

这时从不远处走来了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大概二十八、九岁,高额骨,剑眉鹰目,炽热的眼神在风雪中燃烧着,披着刚垂到肩膀的头发,虎背熊腰的,活脱脱一个土匪模样。

这胡子拉碴的男人叫陈莽,确实是一个土匪,还是这一代著名的土匪,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那种“著名”。

这次陈莽就是被黑道和白道同时追杀,才在慌乱中逃到了映雪山脚下,却发现四处都是白雪皑皑的一片,根本没有上山的路。这时他正好看见一个断臂的男人在向山顶痴痴地喊着什么,便好奇地走过来问道:“嘿,兄弟,你在这里喊什么?你可知道上映雪山的路?”

断臂的男人并没有理会陈莽,继续痴痴地对着映雪山顶呼喊着。

陈莽摇摇头,心想这该不会是什么痴人吧,患了失心疯在此发癫?还是不管他的好,先找个躲避风雪的山洞避一下才是上策。

于是陈莽转头望向远处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喊道:“耳朵,快点!再磨蹭小心那帮捕快把你抓去,切下你的大耳朵下酒!”

“啊?耳朵不要被切耳朵!”肥头大耳的男人听见陈莽这么说赶紧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加快了脚步。

这肥头大耳的男人叫朱耳朵,是陈莽的小弟,也是陈莽的师父的儿子,师父对陈莽有恩,所以师父死后,陈莽不管到哪里,都会带着朱耳朵,代师父照顾他。

从前陈莽也是个苦命的人,在他还是个七岁的时候,这里便闹起了饥荒,他和母亲被迫流落了街头乞讨为生。后来母亲为了几个馒头被人追打到小巷角落。身体单薄的母亲抱着陈莽忍受着那几个人的殴打,把馒头塞给他让他快点吃,说吃完了那帮打他们的人就会走了。

陈莽看着被乱棍殴打着的母亲拼命地往嘴里塞着馒头,强行把馒头咽了下去后从母亲的身下跑出来大喊:“馒头没了,没了,莫要再打俺娘了,莫要再打俺娘了……”

那几个拿着棍棒的人看见陈莽手上没了馒头,这才迈着骄横的步子走了,临走时还往母子俩身上吐了几口口水。

看着他们走远了,陈莽从怀里掏出一个雪白的馒头跑到母亲面前:“娘,俺偷藏了一个馒头给你,你快吃……娘?”

陈莽推了推母亲,可母亲却一动不动的,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只有出来的气,却没有进去的气了。

“娘!你不要抛下俺,不要抛下俺,俺给你藏了个馒头,你看……”陈莽抱着母亲痛哭起来,用力地推着母亲,希望母亲可以忽然对他大喊一声说是逗他玩的,然后嘿嘿笑着拍拍他的头,就像过去一样。

可这次母亲却没有醒过来吓唬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她的双眼紧紧地闭上了,身体也开始慢慢变冷了,慢慢变硬,就像陈莽手上的那个馒头一样。

后来陈莽便从一个流浪儿变成了一个流浪的孤儿,当时正闹着饥荒,没有人在乎这个快要冻死的孤儿。在漫长的冬天里,陈莽逐渐失去了希望和体温,向死亡靠近,向他死去的母亲靠近。

可他却忽然感到一股温暖的感觉向他靠近,好像冬夜里一团火、一张毛毯、一个温暖的被窝。

一个喝醉了的土匪救起了陈莽,把他抱在怀里,摇摇晃晃地在雪地里走着,不停地打着酒嗝,“可怜的娃,要是……要是不遇见便罢,偏偏让俺遇见了,带回去……给耳朵当个伴吧。”

于是陈莽才活了下来,成了土匪的徒弟,慢慢长大,继承了师父的衣钵成为了这一代著名的土匪。可在他刚成年的那一年,师父就因喝醉酒在山上摔下来摔死了,只留下他憨憨的儿子朱耳朵。

朱耳朵虽然是土匪的儿子,但却生性善良憨厚,陈莽为了报师父的恩,只好一直带着朱耳朵,照顾着他,以防他挨冻受饿。

可陈莽现在也快自身难保了,小时候的痛苦遭遇使他痛恨冷漠的村民,所以成了土匪后常常打劫这儿的村民,使得村民对他恨之入骨;他又常常去赌钱,输了也不认账,结果便遭到了黑白两道的追杀,走投无路了,只好来这常年飘雪的映雪山躲一躲。

朱耳朵太肥,在这冰天雪地里更是举步维艰,陈莽赶紧去扶起朱耳朵,以加快逃命的速度。

两人在雪地里踉踉跄跄地走着,路过断臂的男人,朱耳朵好奇地问道:“老大,这个人是谁啊,他的手是被捕快切下来下酒了吗?”

“管他干嘛,估计是个痴人,赶紧赶路!”

忽然前面金光一闪,把陈莽和朱耳朵吓了一个趔趄,双双跌倒在雪地里。

金光中走出一个美娇娘,身姿曼妙,秀发娟娟足足有三尺长,面如桃花,媚眼如丝,莞尔一笑时嘴角旁露出两个深深的小酒窝。

可谓之美人如玉,媚而不俗。

这美娇娘叫狐媚娘,是修炼了千年的狐妖,也是映雪山的主人,听见了断臂的男人对她痴痴的呼唤,来与断臂的男人做个了结。

断臂的男人摇晃着向狐媚娘走去,痴痴地说:“媚娘,你看,我把手还给柴夫阿四了,我可以上山陪着你了吗?”

狐媚娘看着男人空空的袖子,不禁转过脸去叹了口气:“唉,你这又是何苦呢?你我的缘分已尽了,你回去吧。”

“可是我舍不得你,我想与你在一起……”

狐媚娘见男人竟如此执着,只好无奈地许下诺言:“你回去吧,如果还要与我相见,便去多行善事吧,当你做足了一千件善事时,便是我们再相见之时。”

男人听见了狐媚娘的诺言,又看到了希望,笑着点点头:“媚娘我一定会做到的,你等着我,我一定完成一千件善事再来见你。”说完男人便依依不舍地走了,一步三回头,慢慢离开映雪山。

狐媚见男人终于肯离去,便也要走,挥了挥衣袖,一道金光亮起。

此时摔倒在一旁的朱耳朵忽然跑向狐媚娘,跪下不停地磕起头来,“菩萨显灵,菩萨显灵,救救我和我老大吧,我们被人追杀,无处可躲了……”

“嗨,耳朵,你求她干什么,这美娇娘一看就是个狐妖,哪里是什么菩萨!,”陈莽拉住朱耳朵,拔出腰间的刀指向狐媚娘,“小狐娘,修得副好皮囊,快指明条路放我们进山,不然……”

陈莽还没说完,狐媚娘只手一挥,陈莽的刀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扯了去,掉落在雪地上。

“老大,别冒犯了菩萨,快跪下。”朱耳朵赶紧拉了拉陈莽的衣角。

陈莽愣住了,呆在原地,看了看空空的手,又看看插在雪里的刀,再看向狐媚娘,“哗啦”一声跪在了雪地上,将头磕进雪里求饶起来:“狐妖大仙饶命啊,小人被土匪追杀逃难至此,还请大仙收留……”

“你被土匪追杀?依我看,你更像是土匪吧……”狐媚娘平静地笑了笑,恬静的脸上像绽放了百花,暗含着千娇百媚。

接着狐媚娘又看向朱耳朵:“不过这位憨厚的小兄弟倒像个好人,看在他的份上,我带你们上山避难吧。”说完挥了挥衣袖,走进了金光里,瞬间消失了。

“谢谢菩萨,谢谢菩萨。”朱耳朵连磕了三个头便毫不犹豫地跟着走进了金光里。

“哎——”陈莽伸手没叫住叫住朱耳朵,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也跟着走进了金光里。

不远处,一队捕快躲在山石旁,一个脸白白净净的捕头对其他捕快说:“看来今天是抓不到陈莽了。原来映雪山有狐妖的传说竟然是真的,单凭我们的力量是无法与这狐妖抗衡的,先撤吧。”说着和那队捕快不甘心地下了山。

2

陈莽在金光里走着走着,忽然觉得脚下变踏实了,低头一看,脚下的雪不见了,变成了大理石地板;再抬头一看,发现自己已不是在风雪飘飞的映雪山脚下,而是在一座恢弘的宫殿里。金色的墙,红色的瓦,周围挂了许多画,画里画着婀娜多姿的美女,还附带着些题字。

陈莽看着这些美人字画,忍不住把上面的题字读了出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行善不以善行而行善,修行不以修为而修行,方可成正果……哎,这都是些什么啊。”

“这些都是以前的狐仙飞升前留在人间的画像和名言警句,代表着他们的修为……”狐媚娘说着忽然停在了原地,转身把一对火石交给了朱耳朵:“耳朵,你去把门口的灯笼点亮吧,以后每到天黑,你便去点亮门口的灯笼知道了吗?”

朱耳朵憨憨地点着头,欣喜地接过火石向门口走去,他很清楚,他已经被这里的主人收留了。

“那我呢?”陈莽看着从身边走过的朱耳朵,笑嘻嘻地问狐媚娘:“小娘子,准备给我个什么差事啊?啊!不如我帮小娘子锤锤肩膀如何。”说着提起魔爪向狐媚娘走去。

狐媚娘穿着一件红色的纱裙,纱裙飘飘,若隐若现着她细细的腰,香肩微露,好似红梅绽雪,魅影摇曳,最是撩人心弦,惹得陈莽口水连连,向狐媚娘伸出手去。正在这时,陈莽忽然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给定住了,动弹不得,口水慢慢从嘴里开始滴落下来,沾染在胡子上冒着热气。

“陈公子你就在这儿站着吧,定一下心神,好好忏悔这些年做过的坏事。”狐媚娘说完淡定地转身离去了。只留陈莽一个人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瞪着眼睛流着口水,像一座奇怪的雕像。

忽然一阵欢快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一个小女孩从门口走了进来。陈莽听见脚步声,以为狐媚娘回来了,想要祈求她放了他,“呃呃呃”地叫着,叫声凄惨,像一只断了条腿的驴在叫唤。

小女孩好奇地绕到陈莽面前,伸出小手“啪啪”扇了陈莽两巴掌,“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水汪汪的杏眼弯成两弯新月悬在小巧可爱的苹果脸上,尖尖的小朝天鼻在陈莽旁边嗅了嗅,脸上露出恶心的表情,“嗯——好臭啊,你是谁啊,为什么被姐姐定在这里了?”

陈莽动也动不得,话也说不清,只能发出“呃呃呃”的祈求的声音,装出可怜巴巴的样子想哄得小女孩心软好解救他。

可他不知道的是,眼前看起来单纯可爱的小女孩可比他老多了,小女孩名叫狐小卿,已经活了四百年了。当然了,人一年一岁,妖三十年一岁,换算下来,狐小卿大概也只有十三岁,对于妖而言,确实也是个小女孩。只不过这妖界的小女孩可比人界的小女孩要调皮得多。

听见陈莽哀求的声音,狐小卿却逐渐兴奋了起来,嘴角微微向左边咧了咧,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和狡猾的笑容,“呵呵呵,总算有东西可以玩了……”说着将陈莽推倒,让陈莽像只蛤蟆似的趴在地上,把粉红的裙子一撩,直接骑在了陈莽的背上,用稚嫩的小手扯着陈莽的耳朵咯咯笑着:“驾,驾,驾,马儿快跑,马儿快跑!”

狐小卿揪着陈莽的耳朵用力地扯了起来,僵硬的陈莽就这样被扯着耳朵在地上抖动着,像一只摇晃的木马,还不断地发出痛苦的哀嚎,两行眼泪从深邃的眼睛中流了出来,心里不禁懊悔自己平时作的孽太多,现在才遭到这种残酷的报应。

这时朱耳朵从门外跑了进来,看见陈莽僵硬地趴在地上被一个小女孩当马骑,赶紧用憨憨的声音祈求道:“小菩萨放过我老大吧,求求你了,你骑我吧,我耳朵大,好揪。”说着朱耳朵学着马儿趴在了地上,却像只大猪。

狐小卿哪里肯放过陈莽——对于调皮的小孩子来说,自愿被她欺负的人哪有不愿被她欺负但又无法反抗的人好玩,她不屑地冲朱耳朵摆摆手,“去去去,你又是谁,我爱骑谁就骑谁,你管不着,哼!”说着继续揪着陈莽的耳朵大喊着:“驾,驾……”

陈莽被揪红了耳朵,发出凄厉的哭声,这却让狐小卿更兴奋了,揪陈莽的耳朵的手也更用力了,渐渐的,陈莽感觉他的耳朵痛得快要失去知觉了,越来越不像是自己的耳朵了,好像耳朵就要离他而去,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就在陈莽的耳朵快要被扯掉的时候,狐媚娘终于回来了,看见狐小卿正揪着陈莽的耳朵把他当马儿骑,笑着轻声责骂了句:“狐小卿,你干什么呢!下来,不要打扰陈公子忏悔。”

狐小卿这才依依不舍地从陈莽的背上下来,嘟着嘴向狐媚娘撒娇:“姐姐~那个胡子拉碴的人欺负我,他对着我流口水,还想向我扑过来~”

“陈公子怎么会向你扑过来呢?他都被我用法术定住了,是你在欺负人家吧。”狐媚娘无奈地摇摇头,伸手宠溺地刮了刮狐小卿的小朝天鼻。

“呃呃呃……”陈莽连忙祈求起来,接着哭了出来,“呃——”

叫声更加的凄厉了,像一只断了两条腿的驴在悲惨地叫唤。

狐媚娘慢慢走到陈莽面前,媚眼如丝,却又带着一丝寒意,静静地看着陈莽:“那你知道错了吗?以后还当强盗土匪吗?”

“呃呃呃呃呃呃”陈莽想要表示他的悔悟,急切地喊着,像一只发情的大鹅。

“那好吧,我先解开你定身的幻术,从明天开始,你每天都要来这里忏悔,直到将所有的罪恶都放下。”狐媚娘抬手一指,陈莽瞬间被解开了定身的幻术,手却已经累软了,整个人重重地趴在地上,胡子上沾满了口水和眼泪。他对着地板呼了一口气,吹起了一片灰尘,鹰目怒睁,爬起来张牙舞爪地冲向狐小卿,“小娃娃,看老子不教训你!”

结果陈莽刚要冲向狐小卿,就被狐媚娘挡在面前。

狐媚娘带着浅笑静静地看着陈莽,仿佛一个贵妇人要请客人喝茶,但那是有毒的茶,是那种喝了肠子会像被刀子刮烂的茶。陈莽看着狐媚娘端庄娴雅暗藏妩媚却又带着几分危险的样子,害怕起来,张着牙舞着爪子呆在原地,好像又中了定身的幻术一般。

狐小卿躲在狐媚娘身后朝陈莽吐着小舌头,调皮地扭着屁股,裙底下一条毛茸茸的小尾巴左右摇晃着,“哈哈哈,小土匪,敢打我我让姐姐教训你。”

陈莽没办法,只得瞪了眼狐小卿,又看向狐媚娘:“狐妖大仙,我会好好悔改的,一定不会再做坏事的。”当说道“做坏事”三个字时,陈莽特意加重了语气,又狠狠地瞪了眼狐小卿。

“那你先去歇息吧,客房就在右边。明日便来这里忏悔便好。”狐媚娘见陈莽对自己已经产生了忌惮,便不再管他,转身离去,红裙轻摆,倩影阑珊。

“菩萨慢走。”朱耳朵双手合十,向狐媚娘和狐小卿虔诚地行了个礼。

“狐妖姐姐慢走。”陈莽也学着双手合十行了个礼,心里却极不痛快。

一是因为自己堂堂一个大土匪,竟然被一个小孩这样欺负,颜面无存;二是看着眼前美艳动人的美娇娘却无从下手,心里痒痒得很。看着俩狐妖远去,他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想办法将这美貌的狐妖得到手,如果有机会还要教训一下那调皮的小狐妖。

3

于是第二天天还没亮,陈莽就早早起来了,在客房找了些茶泡好,从怀里掏出一包蒙汗药倒进了茶里,嘴角微微上扬,带动着胡子颤动着,对着空气得意地“哼”了一声。

陈莽端着茶来到大殿上,发现狐媚娘早已在大殿上坐着了,拿着一条白色的丝巾,静静地擦拭着一个碗底有个很大的破洞的碗。

陈莽端着茶笑呵呵地走向狐媚娘将茶奉上:“小人陈莽早日无知,冒犯了狐妖大仙,再次向狐妖大仙赔罪,希望狐妖大仙能大人不记小人过。”

狐媚娘轻轻一笑,对一切早已了然于心,不慌不忙地说道:“好吧,我也尝尝人间的蒙汗药是什么味道。”

“大仙说笑了,这茶是干净的,怎么会有蒙汗药呢。”陈莽心里一惊,吓出点冷汗,但还是强行保持镇定,笑嘻嘻地把茶端到狐媚娘面前。

狐媚娘接过茶,轻轻打开杯盖,嗅了嗅茶香,微微呷了口说道:“嗯,好茶,只可惜水不够纯净。”说完把茶放在了桌上,继续去擦那只破碗。

陈莽在心里奸笑起来,静静等候着狐媚娘药性发作,可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狐媚娘有任何反应。陈莽疑惑起来,他记得他明明放了一包蒙汗药的量,这药量连大象都可以迷晕,怎的就迷晕不了一只狐狸?于是他好奇地给自己也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咦,这味道,没错……”还没说完,陈莽便觉得天旋地转,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当陈莽再次睁开眼时,发现狐小卿正拿着支笔在他脸上画着。他一把抓住狐小卿的小手,鹰目怒睁,厉声厉色道:“小娃娃,又来捉弄本大爷,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放开我,不然我叫姐姐定住你!”狐小卿挣扎着,却怎么也挣脱不了,她虽然修炼了四百年,但为了修得完好的人形,把所有的法力都消耗掉了,现在就和一个十三岁的人类小女孩一样,面对凶悍的陈莽毫无还手之力。

陈莽哼哼笑着,扬起大手,吓得狐小卿抱着头叫了出来:“呀——”憋着口气等待陈莽重重的耳光,可耳光却没有落下,狐小卿的额头却被轻轻弹了一下。

“哼哼,怕了吧,下次再敢戏弄本大爷,打你屁屁。”陈莽放开了狐小卿,得意地看着狐小卿,得意洋洋的脸上画满了涂鸦,显得特别滑稽。

狐小卿慢慢从惊恐中缓过来,害怕地抬头看着陈莽,竟变得乖巧了些,拿起桌子上的茶端到陈莽面前说:“小卿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土匪大哥请喝茶……”

“切,小娃娃。”陈莽更得意了,坐在凳子上骄傲地翘起了二郎腿,接过狐小卿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大口,“这样才对……”话还没说完陈莽就又晕倒了。等他再次醒来,发现天都黑了,手和脚都被绑在了身后动弹不得,只觉得肚子饿极了,眼前狐小卿拿着一个烤鸡腿在他面前晃悠着:“嘿嘿,小土匪,想吃吗?叫我一声姑奶奶我就给你吃。”

陈莽气得吹胡子瞪眼,对着门口大喊:“耳朵,快来救你老大,耳朵……”

“别喊了,姐姐叫耳朵去外面砍柴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就乖乖地陪我玩吧。”狐小卿哈哈笑了起来,不停转动着手里的鸡腿。

“姑奶奶,祖奶奶,你是我的亲奶奶,你放了你的乖孙子好不好。”陈莽想都没想就苦苦哀求道,露出了可怜兮兮的模样。

没想到陈莽这么快就臣服了,这下轮到狐小卿得意起来,“好吧,好吧,我的乖孙子,这就给你松绑。”

陈莽终于重获了自由,伸了伸腿脚,一手揽着狐小卿的腰让她面朝下,把她横抱起来,另一只手不停地拍打着她的小屁屁:“让你淘气,让你捉弄你爷爷,打死你个死孩子。”

狐小卿哇哇叫着,呜呜哭了起来:“呜呜呜,你打我,你欺负我,呜呜呜呜。”

听见小孩哭,陈莽却心软了,放下了这调皮的狐小卿:“别哭了,看你可怜,今天就打到这里吧,下次再敢作弄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啊!”

狐小卿哪里肯停下来,双手揉着眼睛呜呜呜地哭着。

陈莽无奈,只好拉眼勾嘴地做了个鬼脸,像个长着大胡子的大青蛙,逗得狐小卿一下子停止了哭泣,“咯咯”地笑了起来。

“以后你只要别再作弄大爷我,大爷我就不会打你了。哎呀,饿死我了……”陈莽说着拿起了掉在地上的鸡腿张嘴用力一啃,“喔”的一声叫了起来,那鸡腿像石头一样硬,硌得陈莽牙都酸了。陈莽捂着嘴仔细一看,眼前的就是石头,叹了口气说:“怎么是石头?小娃娃,快给你大爷拿些吃的过来,你大爷我都快饿死了。”

“吃的?没有诶,我已经好几百年没吃过东西了,我们狐妖不用吃东西的,饿了晒晒太阳就好了。”

“还有这种事?你们都是妖怪?额,不对,你们本来就是妖怪!”陈莽无奈,只能往门口走去,想外出弄点吃的,可一打开门他就愣住了。

门外的风雪嚣张至极,铺天盖地的,一下子就把陈莽给逼了回来。

“什么玩意儿,这雪也太大了,冻死老子了!”陈莽搓着手哈着气走了回来,肚子却咕咕地叫了起来,饿得他眼冒金星。饥饿带来的绝望慢慢又重新覆盖住了他的心神,让他彷徨起来。

这时门忽然“吱呀——”的一声被打开了,一阵风雪簌簌卷进来。狐媚娘从门外走了进来,把一个白色的包袱递给陈莽,“你饿了吧,山上没有吃的,我去给你买了些馒头回来。”

陈莽听见“馒头”二字,双眼放光,像只饿极了的哈巴狗跑了过去,一把接过了白色的包袱激动地说:“谢天谢地,我快饿死了……”

陈莽打开包袱拿起馒头就往嘴里一顿塞,塞着塞着坐在地上看着手里的馒头哭了起来——好像馒头里承载着他无尽的悲伤,让他回忆起了痛苦的往事。

“真的有那么好吃吗?”狐小卿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一把夺过冷了的馒头往嘴里一塞,“咔嚓咔嚓”地嚼了起来,“也不怎么好吃嘛,像石头,嗨,还以为有多好吃呢。”

“陈公子挨过饿,所以才觉得馒头好吃。这挨过饿的人啊,会对食物有着一种莫名的情感。”狐媚娘摸了摸狐小卿的头,往屋子里走去,曼妙的红纱裙随着风雪摇曳着,别有一番风情。

温饱思淫欲,吃饱了的陈莽又开始对狐媚娘起了歹意。讨好地跟在狐媚娘身后笑着,“呵呵呵,多谢小娘子的馒头了,小娘子吃了一路的风雪,一定是觉得冷了,我去给小娘子暖暖床好不好。”

狐媚娘忽然转身妩媚地看着陈莽,娇滴滴的笑脸上好像挂着一池春水,两个小酒窝深陷,让人恨不得伸手去捏一把。

“陈公子喜欢媚娘吗?”狐媚娘妩媚地对陈莽说道。

“喜欢,一百个喜欢,只要小娘子,哦,媚娘能和我睡一觉,我上刀山下油锅都愿意。”陈莽双眼放光,哈喇子从嘴里流了出来,沾在胡子上冒着热气。

狐媚娘轻捂朱唇笑了起来,又把红纱巾丢向陈莽:“不用你上刀山下油锅,你下山帮我办件小事,办好了我便同你睡一觉。”

陈莽心想竟有这种便宜的事?伸手去接过红纱巾,将红纱巾蒙在脸上深深吸着气,贪婪地嗅着纱巾上的香气,忘记了周遭的风雪,不禁飘飘然起来,“什么事,在下一定办到!”

“山脚下有一户人家,户主叫柴夫阿四,你可知道。”

“知道,就是那个因为话太多而被人砍掉一只手臂的柴夫阿四嘛。”陈莽冷笑了一声,露出不屑的表情。

“柴夫阿四虽然好多事,因好管闲事断了左臂,但却是个忠厚善良的人,他曾对我有恩,如今他断了左臂,你去替我帮他干一个月的活,也算是替我报了恩,如此我便同你睡一觉。”

“好,一言为定,小娘子等着我哦。”陈莽笑嘻嘻地对狐媚娘露出了色眯眯的表情,忘记了门外的风雪,欣喜地转身打开了大门。

“呼——”的一声,一阵风雪将他冻僵在原地。但对色欲的渴求燃烧起了他熊熊的斗志,他大喝了一声便不顾一切地冲进了风雪里。

看着消失在风雪里的陈莽,狐小卿看着狐媚娘不解地问道:“姐姐,你为什么要让小土匪下山帮柴夫阿四干活?还有你真的要同他睡觉么?”

“陈公子并非大恶之人啊,其实他善根未断,只要有人可以稍加引导便可将他引回正途的。”狐媚娘伸手一挥,门便轻轻关上了,屏蔽了门外的风雪,她轻轻抚摸着狐小卿的头说:“命运就像流水,我们无法阻挡这流水,只能对其稍加疏导,之后这流水流向何方,就只能交给流水自己了。”

4

陈莽在风雪中走着走着忽然一脚踏空,吓得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再抬头一看,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来到了山脚下。

陈莽好像明白了什么,转头望向山顶大喊:“谢谢媚娘帮忙下山,我定会快快完成任务,好上山与你共度良宵哈哈哈。”

映雪山的雪寒冷而凄厉,像个嫁不出去的怨妇,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怨恨,要将这个世界掩埋掉,可却掩埋不了陈莽那颗火热的心。那火热的心猛烈地跳动着,将火和热输送到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他的眼珠子像两个火团在这寒冷的雪夜里摇曳着,与残酷的风雪做着顽强的抵抗。忽然看见了前方出现的一点灯火,陈莽像饿极了的狼终于见到了羊圈一般,疯狂地向那边靠拢,踉踉跄跄的,张牙舞爪的。

终于来到了那冒着灯火的屋子门前,陈莽伸出大手重重地在门上敲着。

“嘭嘭嘭,嘭嘭嘭!”几声急促的敲门声响彻这四下无人的夜,让寒冷颤抖起来,让这风雪也颤抖了起来,簌簌地从屋檐上抖落下来。整个房子像打了几个喷嚏,忽然震颤起来。

“谁啊,这么晚了要打劫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哎——”屋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男人刚被吵醒,极不情愿地打着哈欠向门这边走来。

“哇,不是吧,还真是打劫的!”门刚打开,便又关上了,屋里的男人正是柴夫阿四,看见虎背熊腰的陈莽害怕地抵着门,“陈莽,我柴夫阿四没得罪你吧,我家也没有什么可以给你抢的了,你别来找我啊。”

“阿四啊,赶紧给老子开门,老子不是来抢劫的,是来帮你干活的!”陈莽倚在柴夫阿四的房门上,开始晃晃悠悠地自言自语起来:“哎,等老子替那小娘们报了恩,就好好地享受享受,哼哼。”

柴夫阿四心想完了,这下完了,这土匪八成是犯了什么失心疯,要是发起疯来伤了桑娘和小鸡蛋就不好了,怎么办,怎么办?跟他拼了?不行,打不过,我只有一只手,何况就算我有两只手也打不过!这门决不能开,决不能开!

柴夫阿四用尽力气抵着门和恐慌的心,大气都不敢出,祈盼着门外的陈莽可以无奈离去。

可事与愿违,门外的陈莽像疯狗似的,见柴夫阿四迟迟不开门,疯狂地踹起了门,不依不饶地喊将起来:“喂喂喂!快开门,开门啊,再不开我就一把火烧了你的房子,听见没有!”

柴夫阿四一惊,一行冷汗从脑门落下。他慌了神,再也抵不住慌乱的心和摇摇欲坠的门了。他强行练习了下卑微的笑容,颤抖着打开了门,点着头哈着腰向陈莽嘿嘿地笑着:“嘿嘿,嘿嘿,陈老大,您请进,请进,我这就去给你烧热水喝,您别动怒,别动怒。”

“哎哎,这就对了嘛,非得我吓唬吓唬你才行,你们啊,都是些欺善怕恶的主,就是下贱,呸!”陈莽呸了一声,将高大的身子挪进了屋内,鄙夷地看了柴夫阿四一眼,满脸的瞧不起的神情。

这下柴夫阿四委不住了,他最恨人家说他的不是,也是因此而断了只手,可现在还是学不乖,一口怒气从胃里翻腾着往上窜:“谁,谁说的,我……”

话还没说完,柴夫阿四就被陈莽的鹰目盯住,到嘴边的话硬生生被压了回去,连同那口冲动的、不服的怒气一起被压回身体里去,冲胀着柴夫阿四的身体,窜到断臂的伤口处,胀得他伤口生疼。于是他又低下了头,畏畏缩缩起来。

这时里屋内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阿四啊,是来什么客人了吗?”

一个慈眉善目的女人从里屋里走了出来,是柴夫阿四的妻子桑娘,看起来瘦瘦小小的,身边还带着个小娃娃。

小娃娃是柴夫阿四的儿子,名叫小鸡蛋,因为爱吃鸡蛋,刚会走路时看见圆圆的东西都当作是鸡蛋,甚至还把鹅卵石当作鸡蛋啃过,所以就被取了个小名叫小鸡蛋。

小鸡蛋晃着圆圆的头,眨巴着圆圆的眼睛看着陈莽“咯咯”笑了起来,指着陈莽说:“娘你看,那个人像画本里的老虎和熊!”

瘦小的桑娘吓了一个趔趄,赶紧将小鸡蛋的手拉下来,低着头,闪烁着惊恐的目光看着陈莽。

陈莽挪动身躯,一双鹰目盯着小鸡蛋,慢慢靠了过来,这可吓坏了柴夫阿四,赶紧跪下向陈莽哀求道:“陈老大,我求求您了,别动我儿子,他什么也不懂的,您要是生气了就打我们吧,求求你了。”

“起开,真麻烦。”陈莽一脚踹开柴夫阿四,蹲下来盯着小鸡蛋的双眼,眼珠子像两颗滚烫的火炭烤着小鸡蛋的脸。

小鸡蛋却一点也不害怕,伸手去扯了扯陈莽的大胡子玩。这可吓坏了柴夫阿四夫妇,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柴夫阿四连忙扑过来用祈求的目光看着陈莽,希望陈莽可以放小鸡蛋一马,却又被陈莽伸手推开。

只见陈莽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放到小鸡蛋面前:“嘿嘿,娃娃,这把刀漂亮吗?”

小鸡蛋伸手去拿住匕首:“真漂亮,是送给我的吗?”

陈莽竟然真的把刀给了小鸡蛋,伸手去捏了捏他的脸,大笑起来:“哈哈哈!那就送给你吧,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把刀拿出来吓唬他,并且记得报我陈莽的名字,知道了吗?”

看到陈莽爽朗的笑,柴夫阿四夫妇两颗颤抖着的心才终于平静了些,桑娘惊魂甫定,赶紧把小鸡蛋拉过来护在怀里,紧张地咽着口水,喘着粗气害怕地仰视着陈莽。

陈莽看到柴夫阿四夫妇惊恐的眼神厌恶地哼了一声,“哼,还不快去烧热水?额不对,你家炉灶在哪里我自己去烧水,我说过,我是来帮你们干活的。”陈莽说完忽然目露凶光,盯着柴夫阿四。

“你们不许去向官府告发我,不然我烧了你们家房子,听见了吗?”

柴夫阿四怀揣着惊恐点点头,同时也疑惑起来,对陈莽说的话感到不解,他们不明白陈莽一个土匪为什么要半夜三更来他们家,还说要帮他们干活,这比早上太阳从中央忽然出现还要奇怪。但比起疑惑,害怕要多一些,他不敢多问什么,和桑娘面面相觑,瑟缩在角落里,任陈莽自己在屋子里折腾。

陈莽自己在阿四的厨房里自己捣鼓了一会儿,弄了些热水喝完直接缩在厨房的一个角落睡去了。

柴夫阿四夫妇惶恐不已,却又无可奈何,他俩明白现在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这怪异的土匪赶走了,又不敢报官,怕被陈莽报复,只能祈祷这只是一场梦,用力地扇了自己几个耳光,发现感觉如此的真实。小鸡蛋眨巴着圆圆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的爹娘,也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哇”的一声叫了出来。

夫妇俩没办法,只好任陈莽在家里留宿。两人感觉好像家里进了个老虎,心惊胆战地蜷缩在被窝里,时不时往厨房看去,希望厨房里的陈莽忽然消失不见,但又害怕忽然一双鹰目从转角闪出与自己忽然对视上,整夜都忐忑不安着,或许因为太紧张了,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半夜里,小鸡蛋滑溜溜地从被窝里溜了出来,把陈莽送给他的刀举在眼前痴痴的看着,刀在灯光中闪烁着锋芒,映在小鸡蛋的明亮的眼眸里放出两道寒光。忽然他滑溜溜地跑到了陈莽睡的厨房里,蹑手蹑脚地靠近了陈莽。

一张破洞的羊皮袄轻轻盖在了陈莽的身上,忽然陈莽鹰目猛睁,伸手一把抓住了小鸡蛋稚嫩的小手,眼前映入小鸡蛋纯真可爱的笑脸。陈莽立刻收住了眼里的锋芒,吐了吐舌头翻了下白眼,对小鸡蛋做了个鬼脸轻声笑了起来,不过这鬼脸倒不用太多技巧便可以做得很像,因为陈莽的样子已经和鬼差不多了。

小鸡蛋咯咯笑了几声小心地跑回了屋子里,滑溜溜地钻进了爹娘的被窝去了。

陈莽用手扯了扯破羊皮袄便也沉沉地睡了过去,不知不觉中做起了梦,梦见在漫天的飞雪里,年幼的他静静缩在母亲的怀抱里沉沉睡去,睡去的同时又进入了另一个梦境,梦见母亲把他护在身下往他手里塞着偷来的馒头……

屋外的风雪用力地刮着,肆无忌惮,四处乱窜,野蛮地窜进了屋子里,窜进了灯火里,窜进了苦命的人寒冷的梦境里。

第二天天刚亮,陈莽便起床做起了早饭,阿四夫妇畏畏缩缩地躲在一旁看着陈莽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害怕着,惶恐着。但看着陈莽在炊烟中忙碌着的身影,两人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甚至觉得那凶神恶煞的土匪的背影也是有温度的,逐渐也不再那么害怕陈莽了。

看来陈莽也不是坏人啊。

夫妇俩的心终于放下了些。

小鸡蛋挣脱了爹娘的手跑向陈莽,帮忙看起炉灶里的火来。阿四夫妇也赶紧走过去帮起忙来。

陈莽做好了早饭吃完,便到柴房拿起了柴刀,吓得阿四夫妇差点把刚咽下的馒头吐了出来,以为陈莽要行凶。可陈莽却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往山林走去。

到了下午时分,就看见陈莽背着几捆柴禾从山林里回来了,阿四夫妇这下安心多了。

原来真是来帮我们干活了呀。

两人赶紧开门前去帮忙将柴禾放下。这柴禾可比柴夫阿四平时砍的好多了,陈莽力气大,个子高,砍的柴禾也特别靓,特别粗,这要是给柴夫阿四去砍说不定真砍不来那么粗的柴禾。

陈莽把两捆柴禾放下后便拿起了斧子,这下阿四夫妇没有再感到害怕了,帮忙把柴禾整理好给陈莽劈开。连小鸡蛋也来帮忙,用陈莽送他的匕首用力地劈着小一点的柴禾。

不一会儿,几捆上好的柴禾就劈好了,这么靓的柴禾到村里卖指定得卖个好价钱,虽然这好价钱也不高,但也足够阿四家两天的生活用度了。

劈完了柴,陈莽呼了口气坐在门槛上歇着,招呼小鸡蛋过来,小鸡蛋蹦跳着扑向了陈莽,淘气地玩着他的胡子。陈莽哈哈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两个鸡蛋递给小鸡蛋:“拿着,刚偷,额不,刚在野外拿的野鸡蛋,拿去吧。”

小鸡蛋看到了真鸡蛋,两眼放光,将两个热乎的鸡蛋紧紧握在小手里,蹦跳着欢呼起来:“哇,是鸡蛋,我最爱吃的鸡蛋,喔喔~”

阿四夫妇满含谢意看向陈莽这边,放下手中的活计,进屋去给陈莽拿了些热水和馒头过来。

陈莽看着阿四夫妇手里热乎的馒头和热气腾腾的热水,再抬眼看了看阿四夫妇温和的笑脸,对他俩的厌恶逐渐少了些,不冷不热地叹了口气,接过水和馒头吃了起来。

映雪山的风雪没日没夜地下着,不断地宣示着主权,好像要霸占掉整个冬天。陈莽就这样每天照常帮阿四夫妇干活,一干就是近一个月。阿四夫妇对陈莽的态度也逐渐由害怕变成了感恩最后变成了尊敬。

陈莽也从开始对阿四夫妇的厌恶逐渐变成了不冷不热,最后变成了习以为常。阿四夫妇对他的毕恭毕敬和感恩戴德让他对于这儿的村民的恨意逐渐消散掉了。

这天夜里,陈莽干完活坐在厨房里喝着热水,小鸡蛋欢快地在一旁蹦蹦跳跳踢着石子。陈莽好像成了饱经风霜的老爷爷,静静地对着炉子里的火焰发着呆,身旁是爱戴着他的小孙子,这让陈莽甚至有了些天伦之乐的感受,不禁叹着气笑出了声。

忽然柴夫阿四从门口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壶酒,毕恭毕敬地走向陈莽:“陈大哥,天冷,吃些酒暖暖身子吧。我这刚从村头打的高粱酒。”

陈莽依旧不冷不热,一言不发地接过酒,倒了些酒到碗里一饮而尽。柴夫阿四也拿了个碗,将酒倒了一些出来,拿起碗毕恭毕敬地举到陈莽面前:“陈大哥,这些天受你关照了,小弟敬你一碗。以后有什么需要小弟帮忙的,小弟一定竭尽全力,义不容辞!”

陈莽上下扫视了柴夫阿四一眼,哼了一声,“哼,你们这些人啊,还知道感恩?怕是我陈莽真遇上了什么事情,你们只会躲得远远的。”

这话瞬间让柴夫阿四不高兴了,那股子倔气又上了头,挺直了腰板,一脸认真地说:“陈大哥,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我柴夫阿四别的不懂,但还是懂恩义的,不是个孬货!”

“是,呵,你确实不是孬货,所以被人砍了手是不是,呵呵!”陈莽终于对柴夫阿四肯定地笑了笑,也举起了碗和阿四碰了碰碗,把酒一饮而尽,这是他第一次对这儿的村民投以赞赏的笑。他也逐渐明白了,或许这世上的人不都是自私自利、会为了几个馒头将一个护着孩子的女人打死的败类。

柴夫阿四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端起酒一饮而尽。他开始骄傲起来,为他的断臂骄傲着,好像那是他正直勇敢的勋章。

5

答应狐媚娘帮柴夫阿四干一个月活的期限已到,陈莽终于完成了任务,准备回映雪山山顶向狐媚娘复命。

终于可以抱得美人归了,想到这里,陈莽不禁兴奋起来,只不过这兴奋不再像之前那般淫邪,他甚至对狐媚娘产生了些感激之情,这次下山帮助阿四夫妇让他明白了许多道理,也感受到了许多的温情。以前他对那些只知道自顾自的老百姓恨之入骨,现在的他,却慢慢地放下心里的仇恨,竟萌生了想要平平稳稳过一生,做个普通老百姓,享受家的温暖,享受天伦之乐的想法。

这还要感谢狐媚娘让他帮的这次忙,将他心头的怨恨逐渐洗了去,想到这里,陈莽开始对狐媚娘产生了些许的敬意。

陈莽把一个用石头做的鸡蛋玩具送给了小鸡蛋,向阿四一家告了别,向映雪山山顶走去。

小鸡蛋握着石头做的鸡蛋,望着陈莽高大的背影,“哇哇”哭了起来,清澈的泪水从脸上滑落,在清晨的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倒映着白雪皑皑的映雪山。

陈莽没回头,只摆了摆手便逐渐消失在了雪光之中。

映雪山的积雪还是那么厚,一脚下去能陷入几尺深,陈莽艰难地在雪地里前进着,忽然听见后面传来一个严厉的声音:“陈莽站住!你无路可逃了。上次有狐妖护着你没抓住你,现在就算狐妖来了我也一并抓了去!”

只见身后忽然冒出两队人,一队人是穿着官服的捕快,有点拿着刀,有点搭着箭,另一队人穿着道服拿着拂尘和武器,向陈莽围了过来。

捕快中为首的是罗捕头,是个瘦瘦的小白脸,行事小心谨慎,却又嫉恶如仇。上次就是他带人把陈莽逼向了映雪山。

陈莽心里一惊,心想不会是阿四夫妇出卖了我吧,我的行踪怎么会暴露!

正踌躇间,另一边传来了柴夫阿四的声音:“陈大哥快跑,你的行踪暴露了,今早有两队人要来抓你!”

柴夫阿四带着小鸡蛋从山的另一边奔走过来,看到眼前的景象楞在原地,小鸡蛋却不顾一切地冲向了陈莽,张开双臂挡在了那两队人和陈莽之间,大喊着:“你们走开,不要抓我叔叔,我叔叔是好人!”

“是啊,是啊,陈大哥是好人啊,他已经改过自新了,这个月他帮了我们家很多忙啊,你们……你们别抓他了吧。”柴夫阿四也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嘴里不断喘着粗气向官兵和那队道士解释道。

罗捕头却狠狠地盯着陈莽:“不行!陈莽是个土匪,不管他是不是改过自新了都要去牢房里等候发落!”

陈莽见无法逃脱了,抽出腰间的刀走向前准备决一死战:“来吧,罗捕头,你不是一直想要抓我吗?今天我们就来个了断!但他俩是无辜的,放过他们!”

罗捕头看向柴夫阿四,也叫他赶紧离开:“柴夫阿四,请你别妨碍公务,你想另一只手也断掉吗?”

一听这话,柴夫阿四的倔脾气又上来了,挺直了腰板,用右手拍了拍胸口说:“哼,我柴夫阿四岂是贪生怕死之人,陈莽对我有恩,我不能忘义!”说着也走过来档在了陈莽面前。

陈莽连忙走向前将阿四和小鸡蛋拦到旁边去:“这是我陈莽的事,不能连累了你们,阿四,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忽然一支箭向陈莽这边射了过来,陈莽眼疾手快,立刻举刀将箭拦下,大战一触即发。

陈莽冲向众捕快开启了大战。不一会儿就寡不敌众,败下阵来。

这时忽然一道金光闪过,狐媚娘出现在空中,只见她玉手一挥,众捕快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抓起,往后飞去。

这时那队道士冲了出来,与狐媚娘大战起来。无数支带着符咒的箭向狐媚娘射了过来。狐媚娘却不慌不忙,伸手一挥,箭减缓了速度,最后都停在了空中,狐媚娘手再一转,箭纷纷调转过去向众道士射去。吓得众道士赶紧撤退。

这时忽然凌空飞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道士,拿着剑冲向狐媚娘,大喝一声,“狐妖看剑!”

看来是个稍有些修为的道士,狐媚娘赶紧飞身前去迎战。大战了几个回合,一人一妖竟战得不相上下。

这边陈莽身负重伤,拼命顽抗着,忽然捕快和众道士众箭齐发,几十支箭往陈莽这边射来。陈莽躲避不及,眼看就要被射成个刺猬,大惊失色,心想这下完了,自己就要命陨此处了。

忽然一个身影挡在了陈莽面前,狐媚娘飞身来救陈莽了,但箭已经到了跟前,普通的箭射到狐媚娘身上像射中了石头一样全部簌簌掉落了下来,但那些带着符咒的箭却射进了狐媚娘的身体里,鲜红的血液从伤口里流了出来,把狐媚娘红色的纱裙染得更加鲜艳了,透过耀眼的阳光,反射出夺目的红。

“媚娘!”陈莽大叫一声,看着眼前倒下的狐媚娘,他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孩童时候,那时的他也被人护着替他承受着命运的殴打。

狐媚娘勉强支撑起来,集中精力,想要将箭全部拔出来。可就在这时,那稍有修为的老道士从侧面冲了出来,挥剑砍向狐媚娘,狐媚娘躲闪不及,老道士的剑正中狐媚娘的面门,只见一道蓝光冲天而出,狐媚娘被削去了半边的脸,跌落在陈莽面前,陈莽绝望地爬向前抱住狐媚娘,失声痛哭起来。

那老道士拿着剑慢慢地走到狐媚娘和陈莽面前,脸上毫无怜悯之色,对狐媚娘和陈莽冷冷地说道:“哼!一路货色,全都去死吧。”说着挥剑砍向狐媚娘,此时狐媚娘剩下半边脸上的眼睛忽然睁开了,死死地盯着老道士。

“不好!大意了!”老道士举着的剑停在了空中,因为距离太近,加上他疏忽大意,中了狐媚娘定身的幻术,整个人暂时动弹不得。

接着狐媚娘艰难地坐起来,死死地盯着众人,众人见那貌美如花的狐媚娘现在只剩半边脸流着血看着他们,都被吓得退却了好几步。就在这时,狐媚娘赶紧挥了挥衣袖,一道刺眼夺目的金光亮起,众人逐渐看不清前面发生了什么。过了一会儿,金光消失了,狐媚娘和陈莽也消失不见了。

老道士终于挣脱了幻术,气得直跺脚,“可恶,让他们逃了。今日我定要诛了那狐妖!”说着带领一众道士气势汹汹地往山顶走去。

罗捕头也是个正派的人,见老道士出手狠辣做事不分青红皂白,不想再与老道士为伍,便带领捕快们下山去了。

6

陈莽扶着狐媚娘回到了山顶的宫殿里,自己也因为伤势太重倒下了。朱耳朵和狐小卿赶紧过来扶住狐媚娘和陈莽。

忽然狐媚娘紧紧抓住朱耳多的手说道:“耳朵,快去把门口的灯点上,快。”

朱耳多连忙点点头拿出火石跑向了门口。“咔嚓,咔嚓”,门口的灯被点亮了,映雪山上瞬间由中午直接变成了晚上,风雪也越发地凄厉起来,把山腰上的道士们逼得寸步难行,道士们抵抗不住,才终于下了山去。

三天之后,陈莽终于醒了过来,迷糊中看见了朱耳朵胖胖的脸。他一把抓住朱耳朵的耳朵,紧张地问道:“耳朵,媚娘怎么样了,她还活着吗?”

“老大别担心,大菩萨还活着,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受了重伤,很难恢复了。”

“什……什么?”陈莽放开了朱耳朵的耳朵。踉跄地爬将起来,“快,快扶我去看看媚娘怎么样了。”

朱耳朵刚扶起陈莽,陈莽就疼得大叫一声,差点摔倒。陈莽这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绑满了绷带,伤口出奇地疼,但他仍然不放弃,在朱耳朵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朝门外走去。

两人刚走到门口就遇见了狐小卿,狐小卿看见陈莽就气不打一处来,连尾巴都炸了毛,气愤地盯着着满身都缠着绷带的陈莽。

陈莽看着炸了毛的狐小卿,自觉有愧,满脸自责地问道:“小狐妖妹妹,媚娘怎么样了,她,她还好吗?”

“很不好!哼,都是你害的,姐姐现在修不回完整的人形了!”狐小卿双手交叉在胸前,气愤地对陈莽哼道,嘟起小嘴斜着眼没好气地看了陈莽一眼。

陈莽听到这话涕泪俱下,想要挽回些什么,抬头诚恳地说:“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媚娘!小狐妖妹妹,你告诉我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媚娘,哪怕是要我这条烂命我也在所不惜!”

狐小卿看着陈莽诚恳而愧疚的样子,终于有了点好气,问道:“真的?你什么都愿意干?”

陈莽诚恳地点点头,双目含泪,不像是说假话。

狐小卿转了转眼珠子,放下了交叉在胸前的小手,对陈莽说道:“我们狐妖都是靠行善修行的,每做一百件好事呢就增加一盛的修为,当做够一千件好事就增加一开的修为。一开的修为就能修复人形了,所以……哎,算了,不是那么容易修复好人形的。”

“我这就下山,为媚娘修德行善……”

“可你就算现在下山,也要修上很多年才能修得一千件善缘好事,如果要想快些修些善缘,只能……”

“只能什么?小狐妖妹妹你说,我一定竭尽全力去办!”陈莽坚定地说道,伸手去抓住狐小卿的手臂,坚定地看着她。

狐小卿没说话,转身跑了出去,不一会儿拿着那个破了洞的碗回到陈莽面前:“喏,这个碗叫善水碗,只要你让这个碗装满水,就可以得到一开的善缘修为,到时候姐姐的脸就有救了。”

“小菩萨这碗怎么装得满水啊,碗底有个大破洞呢。”朱耳朵看着眼前的破碗不解地问道,伸手挠了挠脑袋。

陈莽却虚弱地伸手去接过碗,看着碗下了决心:“我去……一定会有办法的。”

“这可不是让你去打普通的水,是让你去求水,世上最大的善缘之一是谅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听说过吧?”狐小卿头头是道地说着,双手背在身后,摆出一副老生常谈的模样,“陈大哥你在山下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啊,结了不少怨吧,现在你去祈求人们的原谅,肯定能修得很多善缘,你要知道,好人修一千善缘方可成佛,可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

狐小卿还没说完,陈莽就紧紧抓着碗走出了门,心想就算受再多的委屈也要为狐媚娘求得一碗善水。

朱耳朵背着陈莽,经过艰辛的跋涉,终于到了山脚下,往市集走去。

到了市集,大家看到缠着绷带的陈莽,都过来纷纷围观。有人疑惑不解,有人嘲笑他活该,还有人在面前大放厥词:“哟,这不是陈莽吗?怎么成这个样子了,平时不是很威风嘛。”

陈莽一言不发,把碗放到前面默默地跪下,将头埋进尘埃里,向众人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从前都是我陈莽对不起大家,现在我已经诚心悔过,希望大家能够原谅我过去的不是!”

众人被这一幕震惊了,议论纷纷。

“哟,这陈莽是不是伤到脑子了?”

“哼,真的假的,这年头土匪还会诚心悔过?”

“哎,算了吧,看他挺可怜的,估计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吧。”

忽然空中飞来半个馒头,砸在了陈莽的头上,陈莽却依然不住地磕着头,嘴里不断地说着:“请原谅我,谢谢了,谢谢了。”

众人见此情景,勇敢起来,往他身上吐口水的吐口水,扔臭鸡蛋的扔臭鸡蛋,不一会儿,陈莽全身就挂满了菜叶、臭鸡蛋和口水,但他还在不住地磕着头。

众人见陈莽不反抗,发泄愤怒得更起劲儿了。一个老太太从人群中愤怒地走出来,拿起拐杖狠狠地朝陈莽打去,却没站稳一个趔趄摔了下来,陈莽急忙顺势伸手扶住老太太,拐杖狠狠地砸在陈莽的额头上,他缠着绷带的额头被打得渗出了血,鲜血从额头流了下来,和他的眼泪混在了一起,逐渐冲淡了鲜艳的红。

看到这一幕,众人停下了手中的臭鸡蛋和烂菜叶,呆呆地看着陈莽。老太太被扶住了没有摔倒,看着陈莽可怜祈求的眼神,不禁心软起来。

朱耳朵赶紧扶着陈莽并捡起了一旁的拐杖递给了老太太。老太太接过拐杖,眼中的怨恨逐渐消失了,摇摇头转身慢慢地走开了。

这时破碗里忽然凭空出现了几滴水,那水很奇妙,悬在碗里而不从碗底的破洞漏出。

众人也被陈莽的诚心感动起来。纷纷往碗里丢了些铜钱、碎银子什么的,然后摇摇头叹着气走开了。

而这些铜钱和碎银子落在碗里就都消失了,碗里逐渐多了许多悬着的水。慢慢的,碗里的水越来越多,到了黄昏时分,水已经快满了。朱耳朵连忙拿起碗仔细看看还差多少,当他拿起碗的那一刻,碗里的水忽然就满了……

“老大,水满了,小菩萨说过,接满一碗水就可以救大菩萨了。快,我们走吧。”朱耳朵小心翼翼地端着碗走着,那碗被他端得平平的,好像他平和的内心。

经过艰难的跋涉,两人终于来到了映雪山顶的宫殿前。天已经很黑了,映雪山也飘起了风雪,可碗里的水却依然平稳地悬着,一点冰也没有结,甚至一点雪花都没有落在上面。

狐小卿早已在宫殿门前等着了,看到陈莽他们回来了,急忙走了过来:“大耳朵你去把门前的灯点亮,我总是差一点才点得着,姐姐说我心灵不够纯洁所以点不着。”说着狐小卿看见了朱耳朵手里的那碗水,兴奋地喊起来:“哇,你们真的做到啦,小土匪你也太强悍了吧,这得化解多少怨气啊。”

狐小卿把火石给了朱耳朵,端着那碗水走回了宫殿去。陈莽虚弱地坐在了宫殿的门槛上喘着气,眼前漫天飞舞的雪花绚烂地开着,错落着黑夜,凌乱着他的视线,忽然眼前一亮,门口的灯被点亮了,陈莽感觉瞬间温暖了许多,便沉沉睡了过去。

7

当陈莽再次睁开双眼时,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坐在他的床边,手里拿着碗什么。

“陈公子你醒啦,喝点粥吧。”

狐媚娘轻轻地扶起陈莽,舀了一勺热气腾腾的粥送到了陈莽的嘴边。

陈莽慢慢地呷了口粥进嘴里。温热的粥慢慢流进了他的肚子里,好像蕴含着某种力量,在陈莽的身体里化开了一条道路,瞬间将他内心的虚弱的寒冰河化解。他感觉自己身上的血液又忽然有了力气,加快了些流动的速度。

狐媚娘已经恢复了美丽的人形,完整的脸上依然荡漾着春水,小酒窝深陷,媚而不俗。

陈莽看着狐媚娘完好如初的脸,一颗愧疚的心终于放下了:“媚娘你,你好啦……”

“是啊,还得谢谢陈公子为我化了一碗善水呀,让我重新又修得了人形,恢复了元气。”

“不用谢我,你本就是为我而受的伤,还差点形神俱灭,是我有愧于你。”陈莽愧疚地说道,慢慢低下了头。

狐媚娘脸色平静,又舀了一勺粥送到陈莽面前说道:“没有谁亏欠着谁,妖有妖的劫,人也有人的劫,映雪山腰那一战是你的劫,亦是媚娘的劫。好在,我们都平安渡过了劫。”

陈莽将粥慢慢饮下,又恢复了些精神和力气,看着狐媚娘疑惑地问道:“什……什么是劫?”

“劫是大道,度过了劫便是悟明了大道。经历了这次生死的大劫,陈公子可悟明了什么?”

陈莽回忆起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感慨万千。经过这些事情,陈莽早已不再是那个恶人了,他放下了心中的怨恨,也懂得了牺牲的意义,小时候母亲为了给他口吃的牺牲了性命,柴夫阿四和小鸡蛋为了他牺牲了安危,狐媚娘更是为了他差点形神俱灭,而他,也为了狐媚娘牺牲了尊严。他明白了,这世上不只有恶,也有善和爱,甘愿为他人牺牲就是最大的善和爱。

现在的陈莽只想着做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去过只需要想着娶妻生子、柴米油盐的一生,就像柴夫阿四那样。

感慨着,陈莽忽然想起了狐媚娘之前对他许下的诺言,嬉皮笑脸地看向狐媚娘:“对了,我已完成了媚娘给的任务,帮柴夫阿四干了一个月的活,媚娘是否也应该履行你的诺言了。”

“哎——顽固不化。”狐媚娘无奈地摇摇头,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陈莽:“以为你会悟出些大道,可你却……那好吧,那我便履行诺言与你同睡便是。”

狐媚娘说着放下了粥,起身飘到陈莽的侧边躺下。

陈莽欣喜若狂,忘记了疼痛和虚弱,刚想有什么动作,却发现动弹不得了。

哎,又中了相同的一招。

狐媚娘坐在床旁边的凳子上,看着幻术中平静下来的陈莽,轻轻地给他盖上了被子后便悄悄离开了。她的身后开始凝练出了第九条尾巴,那是飞升前的征兆。

而陈莽在不知不觉中又沉沉睡去了,他感觉周围慢慢变得温暖了起来,好像来到了鲜花怒放、温暖湿润的春天里;好像回到了刚刚学会走路的时候。那时的他迈着稚嫩的步伐在花香四溢的春风里欢快地奔跑着,跑着跑着,忽然一不小心跌了下来,却跌进了母亲温暖的怀里,身旁是一片疯狂盛开的油菜花,簇拥着他所有的安稳和幸福,将那时的时光染成了一片绚烂的、温暖的金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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