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很多年以后,我只想做你的小毛怪。 ——致父亲
2017年10月7日 阴 星期六
很长一段日子里,觉得男孩子是一种强大的生物,是一种吃了情绪过敏药的生物。他们从来都是一副浪迹天涯,逍遥快活的形象,可以一个人去旅行,可以离家很远从不惦记,不会伤春悲秋,不会写小情绪的日记。总之,他们就是超级强大的生物,当然,父亲也是。
或许,上天就是为了让我对这样的观念有所改变才让我坐在了一团男孩子中间。那会儿,我总是能轻轻松松地解决很多复杂的物理问题,在别人羡慕的眼光里,我轻描淡写地说道:“不过是有一群超级强大的男同学罢了。日子久了,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是会变得深刻的。或许是读了那么点书,写了几篇不痛不痒的作文,我在一群男生里面,充当了一个心理顾问一般的角色。很快的,我发觉其实没有谁是吃了情绪过敏药,谁都有谁的软肋,都有自己的面具。
十青(肯定是化名啦)是我的同桌,在学习上死磕到底,上自习的时候看到他在思考那个复杂的物理题,下自习后他还在思考,有时我会对他说:“想不出来就算了吧,这么难的题。”他回道:“我思考不出来感觉很不爽。”他总给我一种毫无畏惧的感觉,跟班主任互怼,迟到了就请个病假不来上学……种种事迹让我感觉他要么是一个修的是大自在的人,要么就是社会上的痞子,两种极端里迸发出的其实是一种人格。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让我大吃一惊。在模拟考试前的一周里,他一直没有来上课,我很奇怪很纳闷,身边那种空荡荡的感觉很难受。我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十青,你是被拐了吗?一周多了都不来上学。”
电话那头回道:“没,怎么会。我爸住院了,我心情不好,就不想来了,但是我还是会来参加模拟考试的。”
我想到刚才半开玩笑的询问,说道:“对不起啊。”
“没。我其实挺难受的,我很害怕失去他,你说我现在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总在害怕死亡是不是很可笑。我很想去表达表达我的爱,可是我总给我爸妈一种淡漠亲情的感觉,所以不知道怎么去表达我的关心。”
我静静地听他说着,我不敢想象电话那头他是怎样的情况。他继续说道:“有时觉得自己真的很窝囊,明明是爱他们的,却总让他们担心,还让他们伤心。我真的很讨厌医院,每次爸爸生病,我都很难受,我希望我认识的人都不要进医院。”
我不知道怎样去安慰一个心碎的人,苍白的话语:“叔叔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好不了,老毛病,都犯过几次了。医生说只能靠保养,我只求上天多让他活几十年,他以前那么爱吃红烧肉,现在都不能吃红烧肉了,唉,你早些休息吧。”
“嗯,你也是。”
我自愧越安慰越让人难受,第二天一早,我试探地问了问另一个朋友十青的情况,他说道,他有一天当着我的面还哭了呢,反正对他爸爸感到很难过。我的心中一面担心着十青与他父亲,一面想到那个以前毫无畏惧的少年与昨日电话里的那个人的差别,才发现,原来,人性都是这样的,不论你是不是一个外表强大的人。每个人的灵魂都有一块伤疤,有的人忍着痛苦,将泪水独吞,独自体味那种苦涩,十青就是那样的人。
后来,十青按计划参加了模考,还是如原来那般毫无畏惧。
再后来我们各奔东西的日子里,十青在一次长假对我说起,他父亲来到这座城市看他,他父亲说可能这是他最后一次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旅游,十青心里很难受。父子俩走在路上,十青看到父亲厚实的大手,想起小时候的日子,骑在父亲肩上,毫无顾忌地牵着父亲的手。他说,他很怀恋那种温暖,可是,现在的他,却不太敢牵父亲的手,人长大后很多小时候的事情都不能做了。十青对我说,他很想成为像他父亲一样的人,那样勇敢强大的人。
我希望,在人生故事中的续集里他们是快乐的。
然后,说起我的父亲,他很沉着睿智,我觉得世界上没有他处理不好的事情,我在他的脸上,感受不到这个世界的风浪。一次,在奶奶做手术时,我看到父亲一个人躲在墙角哭,第一次看见这么脆弱的父亲,我很惶恐,更觉得辛酸。我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我想叫姑姑来。而那时,父亲说,不要告诉他们。我理解他作为长子的一种坚强与责任,又一次,我沉默了,因为此时的任何安慰都是苍白无力。
我很敬重那些强大的少年,父亲也曾是少年,我敬重他们的心有铠甲,敬重他们每一次的潸然泪下,也为尘世中的每一个这样的人祈祷。
其实,很多年以后,我只想牵着父亲的手,做一只小毛怪,而他是大毛怪,我们走在阳光下,父亲的手温暖又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