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生日寂寞
进到味美廉粥店,冬梅穿一袭蓝底白细花纹的旗袍在收银台朝大家微笑。米四问:“冬梅,你杏姐呢?”冬梅说:“去微笑堂购物去了。”
米四嘀咕道:“这个婆娘,又在烧钱。”冬梅问道:“陈总,请问客人订哪个包厢?”嘟嘟说:“上回是春兰,这回如果夏荷有空,就该夏荷了吧?”
冬梅说:“今晚夏荷正好空着。毕老板和各位老板别忘了还没在冬梅包厢用过餐哦。”嘟嘟笑道:“放心,不会放过你的。”冬梅莞尔一笑:“那我等着大家。请先到夏荷包厢吧。”
众人进夏荷包厢时,夏荷站在门内鞠躬欢迎,那原本苗条的身段身着旗袍后线条更加优美流畅,尤其是她庄重典雅的一笑,一双明眸更是闪闪可人,活得会说话。她侍候众人坐好,点好粥谱,便出去了。
嘟嘟赞道:“米四啊,你这店里的女子一个个都是以一当十啊,一看就让人赏心悦目,胃口大开啊。”
米四说:“外省人,又是少数民族,性格比较温顺听话倒是真的。”
陈青说:“比我店里的素质高多了,我的服务员经见世面多了,全成了烈马。以后我店里要人了,得叫米四帮介绍几个来。”
米四说:“这方面你哥才是伯乐。”
陈池说:“是你训练有方。”
这时夏荷端了粥进来,众人停止了闲谈,专看她那葱管似的手指和粉藕般的手臂灵活地盛粥,看得她一脸的粉红。脸一红,人就更是娇羞得百媚齐生,让男人看得心潮澎湃。
嘟嘟忽生怜爱之心,对夏荷说:“小夏,大家都挺熟的,让我们自己来盛吧。”说完要去夺夏荷手中的勺子。夏荷说:“不必了不必了,让我来得了。”
吴艳珊见惯了男人们的伎俩,就点穿道:“嘟哥,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黄同也来劲了,说道:“嘟哥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帮我们盛粥是假,想碰小夏的手是真。”
众人听了,朝嘟嘟一阵奚落地笑。夏荷只微笑,不作声,盛好了粥就站到门边去了。嘟嘟万分委屈地感慨道:“唉,勺子被小夏抓了这么久,我都想当个勺子了,我连一个勺子都不如啊!对不?小夏。”
夏荷听了,噗哧一笑,说:“那是你自己说的。”
黄同说:“就是。小夏,改天,我们将嘟哥这话学给嫂子听,要他脸上多几座五指山。”
嘟嘟说:“你们没一个好人,就小夏好。”
米四说:“嘟哥若觉得小夏好,可以挖我墙脚的,你的旅行社不是扩大业务范围么,我看小夏做导游挺合适的。要不在你的悦心花店做售花员也行呀。”
嘟嘟说:“小夏卖花,那不把花也羞死呀!花都羞死完了,我还用做生意?对不?小夏。”
夏荷说:“毕老板,不想聘请我就直说,我还能羞死花呀。尽拿我开心。你们慢用。我走咧,大厅里的客人还需要我照顾哩。”说完,拉上门出去了。
吴艳珊说:“嘟哥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吧?”
嘟嘟说:“酸什么呀,吃不到葡萄我不会吃粥呀。吃吧,小夏盛的粥哩。”
大伙对嘟嘟的黔驴技穷一番好笑。陈青问:“米四,小夏她们的月薪是多少?”
米四说:“刚开始是每月五百,包吃住,三个月试用期满后,提到八百。”陈青叹道:“你是资本家呀,给这么低的工资。”
米四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嘛,愿做就行了。小夏她们四个女子都是云南怒江州贡山县人,那地方是云南最落后最贫穷的地方。据她说,她们居住的是石片顶房,当地人最大的快乐来自于苞谷成熟了,可以做苞谷粥了,可以喝着酒跳舞了。在他们的生活里,没有房贷的压力;升学的压力;没有贫富差距带来的心理压力。所以给她们这样的待遇,她们已感觉生活在天堂了,挺知足的。”
嘟嘟听了击掌道:“我知道怎么钓这些美人鱼了。”
大傻说:“嘟哥,你知道什么是第九个自取灭亡的原因吗?就是自己有妻子还不满足,仍然……”
黄同说:“大傻,你少来这一套,搞得人一惊一乍的。”
嘟嘟也责怪道:“大傻,一个人赤条条来到这个世界,在你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又什么都不能带走。人生一世,难道是来受苦的呀?尽扫兴!”
大傻说:“菩萨畏因,众生畏果。情场有风险,投入需谨慎。反正那事回到家都可以做的。”
嘟嘟说:“出家吧你,还因啊果啊的。”
这时夏荷笑盈盈地又端上一锅螃蟹墨鱼粥。嘟嘟朝黄同打了个眼色后便对夏荷说:“小夏,你们老板给的工资低了点,我帮你另外找份工作罢,月薪一千元,也包吃包住。”
夏荷说:“做什么工啊?工资这么高。”嘟嘟说:“也是轻松活,不过有时要挨点日晒雨淋。”夏荷说:“做农民呀?做农民我不去。”
嘟嘟说:“有点相似,不过是做护花使者。我们黄老板的花卉种植基地需要帮手,黄老板已经相中准备聘请你了。”
夏荷说:“种花?一个人我不去,除非春兰、秋菊和冬梅也一起。”
米四听了,笑道:“那我的粥店没了台柱子,不倒塌呀。”
花卉基地不是嘟嘟经营的,他不敢答应一下子招四个人,转眼看着黄同。黄同只好表态:“我基地庙小,容不得那么多菩萨呢。”夏荷努起小嘴说:“毕老板,那就不能怪小夏不赏脸啦。人家黄老板不答应呢。”
嘟嘟一阵难堪,气得狠踩黄同的脚,恼他一点也不会配合。
陈池说:“人家小夏无欲则刚,现在就很知足很快乐了,看你能咋样。”
陈青对吴艳珊说:“咱店里以后补缺,就找小夏这样不为金钱变节的员工。”吴艳珊便问:“小夏,你老家还有想出来做事的姐妹吗?像你这样的。”
夏荷说:“有,不过她们在老家就活得很快乐,如果我们不是想出来见见世面,我们也不想出来的。”吴艳珊说:“那我给张名片你,几时你的姐妹愿出来了,就找我们。到时看我们店里要不要人。”夏荷接过名片道了声谢谢。
嘟嘟见今晚竟然撩拨不动一个贫困地区少女的芳心,有点闷闷不乐,每锅粥只浅尝了一小碗就说饱了。
米四说:“嘟哥不是说胃口大开么?吃这么少。”嘟嘟说:“秀色可餐嘛。”大伙考虑到陈青夫妇长途跋涉的劳累,七人喝了三小锅粥就各自回去了。
陈青夫妇连夜赶回龙胜。嘟嘟则钻进黄同的车里,要他送。嘟嘟心情不太好,上车后就感慨万千地说:“大鱼难钓啊。”黄同安慰道:“有不捉鼠的猫我信,但你信有不吃腥的猫吗?放长线吧。”说着车就开走了。
陈池发动车子,手机却响了,一接听,是吴秋月。
她哭兮兮地说:“陈总,陪我喝酒吧。”陈池想了想,可能是她想请他当米四的说客,要米四买她车行的车了,想单独约他攻关。
于是,陈池给羽飘飘打了个电话,说有个朋友叫他聚一聚,晚点回去。羽飘飘说,那你去吧,开车不要喝酒。
二十分钟后,陈池坐在了吴秋月对面。隔桌看见她脸上还梨花带雨泪痕未干,陈池笑道:“干吗啊?有红酒有悠闲,还弄得被人非礼了似的。”
吴秋月依然哽咽着说:“今天我年过二十八,一个人在酒吧庆祝生日。静静地反思已经快要过完的青春,忽然有三大发现。”
“三大发现?说说看。”
“第一,女人原来也可以勾引男人,不用老是等着被勾引。”
陈池笑得几乎喷酒。说到勾引,令陈池想到前不久跟米四夫妇说,你们那么担心被贼人惦记,我有一招可保你们平安无虞。杏子叫陈池说说看。陈池说这招很俗套,也有点损,但却适合当下的时情,就是帮米四物色一个信得过的女人,租她扮一回米四的情人或小老婆回老家露下脸,然后陈池在村里说米四将钱全花在吃喝嫖赌和包二奶上了,全花完了。村里没几个人在外面,听了准信。
米四眼睛贼亮贼亮地笑,表现出了对和情妇手挽手在家乡散步情景的神往。杏子骂道,这招是下下策。
陈池说,不出此下策,你们一辈子都不敢见龙胜认识你们的人。杏子说,真使了这招,我怕假戏真唱。陈池笑道,不熟悉的女人我们还不请她演这戏哩。杏子说,我不懂你们演什么戏,但不能让戏破坏了我的家庭,不然我六亲不认。
想到这,陈池一脸坏笑地问吴秋月:“你不会是勾引我吧?要想学勾引,我介绍单业务给你。”
她瞪陈池一眼接着说:“书上都说,女人在爱情中要被动。在此错误思想指导下,我在恋爱中从来没有主动过,一向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态度。可从18岁开始情窦初开就等,也没几条鱼上钩。这才想,不对啊,鱼钩是直的,又垂在水面上,又没有鱼饵,那鱼儿怎么能高高跃出水面?就算能,它又怎么会咬这条没有一点腥味的铁丝?除非它疯了!除非它想自杀!除非它不是鱼!你看在古代戏里,佳人见了才子,要么回头一望,眼波流转嫣然一笑;要么在花园小径路过才子时,忽然掉了手中的锦帕,那才子自然要弯腰替她拣起来,她接过锦帕往往是看上一眼,掩嘴一笑,然后翩然离去,留得那才子怔在原地害相思。这佳人哪里是被动?分明是勾引男人的高手了,我连古人都不如啊!”
陈池笑着点点头,又问:“这第二大发现呢?”吴秋月仰天叹道:“原来男人爱一个女人是爱她的外表不是爱她的灵魂!天,我太天真无邪了。曾问过爱我的男人:‘你是不是爱我的漂亮?’他们都回答:‘不,我爱你的美德和才气。’我稀里糊涂地过完了青春才发现:男人爱一个女人多是爱她的外表!他怎么能爱女人的灵魂?他又看不见她的灵魂!我这个做女人的都如此好色,又怎能指望男人好德?”
陈池翻起眼睛,往椅背上一靠:“你成人精了。总结精辟!第三发现呢?”
吴秋月接着说:“活了28年才明白,爱情不是永恒的。爱情是火,同时点燃了两个人,人又不是油库,烧个半年六个月也差不多精疲力竭了,怎么能永远烧下去。”
“说得好!我也相信一种科学的说法,真正的爱只能维持十个月!生日快乐!干杯!”两个酒瓶子一碰,他们相视一笑。陈池去了总台为她点了首生日歌。回到座位后,吴秋月恨恨地说:“有朝一日,我来立法,先消灭这些骗人的爱情谎言,再规定全国人民谁也不许结婚!”
陈池听了,陪她哈哈大笑。笑停了,陈池对她说:“那你的老乡沈从文先生肯定不同意你的做法。他老先生也肯定不赞同你的三大发现。”她说:“我老乡沈先生的爱情那是民国时期的佳话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讲究的是认真地逢场作戏。”
陈池说:“也许你不相信爱情,也许你不能再爱,也许你觉得世界庸俗,也许你觉得没有什么可以相信。但是,秋月,请你相信一切都是真的。泡你的人和陪你的人,都是真的,至少他们还相信爱情,还期待爱情,还很纯真,还很善良。”
她听了掩嘴一笑:“比如你陪我?陈总,谢谢你成功地欺骗了我,博我一笑,你演技高超。”说完她竖起了大拇指。“哎,刚才你说介绍一单我去勾引男人的业务?谁啊,值得我去勾引?”
陈池说:“你认识的,嗨,直说了吧,就是米四,明天米四要回老家,你扮一回他的情人,实习一下。”
吴秋月说:“我靠!米四也值得我去勾引呀,刮下来不够二两肉,档次低点了吧?”
陈池说:“你到底愿意不愿意嘛?愿意了我跟米四说一声。”
吴秋月说:“演出费多少?”
陈池说:“一千块吧。”
“哇,太少了,这是坏我名誉的事哩。以后我在你们中就抬不起头了。”
“你这是实习呀。况且你还要他买你们车行的车哩。”陈池说。
“这么说我只能愿意了,你跟米四说好啊。不然他后院起火,我也不好过。”吴秋月捋了捋长发说,“唉,我也想通了。南怀瑾先生说:‘人一辈子就是自己骗自己玩。’爱情不过是一种感觉,得到的同时便也磨灭。难怪古人说:‘静心一返观,男女真儿戏。’”
陈池说:“你心中满是禅意了,心平静了,就该快乐了。我们收心回家吧。”吴秋月说:“好吧。谢谢你能过来陪我过生日。”
送吴秋月回家的路上,陈池在想:人始终是孤独的,白日里那么开朗活泼洒脱的吴秋月,到了夜晚,内心也会在他乡滋生无边的寂寞。这逢场作戏的知音也不好当啊。如果被熟人碰见了,孤男寡女的,自己就是跳进清澈的漓江也洗不清了。
吴秋月上楼后,陈池打电话给米四,向他通报了自己的下下策的进展情况。米四嘴巴笑歪地说:“好好好,就按你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