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她紧张的候在土地庙外,来报道的鬼魂太多,里面人头攒动,有的跟她一样进不去,四处飘动,不过他们很喜欢这项新技能。
鱼妙玄靠着土地庙的白墙,慢慢屈下身子然后挺直背,两手乖巧的搭在膝盖骨上,数着一个又一个进进出出的鬼,等着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走完后,方起身,举步进了土地庙。
古色古香的房间,入眼四处空荡,只中心处摆了一张案几,案几前端坐一人,玄衣金冠,正提笔写着字,他手边匍匐有一只毛团,一动不动。
“名字。”他不紧不慢地说着,头也不抬。
她直挺挺地站在他面前,素衣白发,眼神涣散惨淡无边,“鱼妙玄。”
不同于《西游记》里描写的矮小老头胖土地,他低敛着眉眼,看不清完整模样,从体型看却是很年轻,甚至觉得好看。
他骨节分明的手不太熟练地翻动桌案上的蓝皮封册,却很快找到了她的名字即将要作圈划。
鱼妙玄说:“我听说,生前自杀的人入不了地狱。”
他闻言,抬头,目光锁定她:“不一定,这得依情况而定。”
她与他对视,直觉他长相太过耀眼,实是美得惊心动魄。
鱼妙玄礼貌地从他脸上挪眼道:“那仙君觉得我该如何处置?”
他望着她,转着手中的狼毫笔回道:“生前善良,可入轮回。”
说着,他停了转笔的手,用笔蘸了一旁的朱红色墨水,单手撑着桌案,附过身去,神色认真,为她眉心一点。她想起一个人,一个梦里的人,有鲜妍的眉间朱砂。
他的靠近,带来一阵清冽的冷梅香。
鱼妙玄沉默须臾:“谢谢。”
旋即转身要走。
他说:“请等一下。”
她又转身望向他,他拍了拍桌上的毛团,桌上的毛团动了动,露出一对黑曜的眼,望望鱼妙玄,噗啾一声,张嘴吐出一块雕花白玉,他拾起递予她。
鱼妙玄拿在手里摩挲,上面刻了一个“鱼”字,不明何意,却又很快释然,这大概是去往冥界的通行令。
所有的鬼都聚集在了望乡台,上可看日月星辰宇宙浩瀚,下可看山川河流人间万象,甚至清晰看到亲人沉痛的模样。哭声混进了耳边的嚎叫骂声,聚在此地的有的对生前亲人诸多不舍,有的无法接受自己已死的事实,而她什么也没看到。
当望乡台关闭时鱼妙玄才被面像难看的鬼差遣赶。
一路行走未停一步,腿脚已经麻木,行至一处时,前路犬吠声不绝,所有的鬼都拥堵在前面,他们七嘴八舌说着。
有人说:“哎呀,我让老大给我放的打狗棒,他咋没放呀,连狗粮都没有,这可怎么过。”
有人说:“我前生是个狗肉屠夫,就不信这些狗儿子看了老子不害怕。”
还有人说:“我吃了好多狗肉,这一过去,还有个鬼样吗?”
“嘿嘿嘿,我有,我是土葬,我儿子给我准备了打狗棒。”
叽叽喳喳,话虽如此,然,没有一个鬼敢往前挪半步。
鱼妙玄拨开他们,身子往前探了探,一群钢牙恶狗盘踞在前面,时时要冲过来,又不敢冲过来的模样。
她从容地走了过去,众鬼看着她年轻的面容却有罕见的一头白发,发出大片的惊呼声、屏气声。
恶狗争相扑咬,眨眼她已是血淋残肢,露出森森白骨,这路到底是要走过去的。
他们眼见此景皆动容,三三两两,都走向恶狗岭,这一阵撕扯鲜血淋漓。
当然,有的人生前特意嘱咐让亲人陪葬了打狗棒和狗粮,恶狗不侵。
此时,土地庙内,灯火辉煌。
“主人,你确定不去帮帮妙玄姑娘?”
“不,众目睽睽,不能坏了那儿的规矩。”他一面从容说着,一面看着她被扑咬的模样又目光泠然。
小毛团横眉冷对立在他的肩头,“口是心非的家伙”。
土地老爷爷恭维地跪在地上,这时借着机会拍马屁,抬头说:“众鬼闻风丧胆的恶狗岭都不惧,这妙玄姑娘胆识过人呐。”
心里却腹诽:“刚刚不是坏了我这里的规矩嘛,让这本该游离世上的鱼妙玄入了幽冥轮回道。”
这后门走得很强势。
可他这一拍,也没拍对。
灵淮看着幻境里的她,皱了皱好看的眉毛,又撇了撇嘴,道:“胆识过人?她分明是在求之不得地受虐。”
土地爷爷看闪着耀眼光辉的上神面色不对,继续说:“这去往黄泉路上,重重磨难,再世为人也是几多艰辛的。”
毛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土地跟着陪笑,颤得白白的山羊胡子一翘一翘。
毛绒绒阴阳怪气的说:“妙玄姑娘求虐,这可都拜殿下所赐。”
这话信息含量大,土地爷爷听懵了,来不及理清,他就看见金光闪闪的上神瞬间炸毛了,只见上神脸唰地一下爆红,说时迟那时快,上神一把甩下肩头的毛绒绒小跟班狠狠掷在地上,把落下的地方砸出了一个足足有十厘米深的凹坑。
上神恶恨恨对坑里的毛绒绒说:“就你一天话多。”
毛绒绒在凹坑里,嘴冒白烟,小爪腾空,对上神竖起一指,弱弱地喊道:“殿。。殿下。”
土地爷爷一把年纪也挺好奇,特意爬过去看了看:它竖的正是中指。
上神额间冒出一排黑线,走到坑前,毫不留情地使劲剁了几脚。
土地爷爷看着毛绒绒躺的那个坑不禁泪目,多水灵的崽,这一转眼就死气沉沉了。
灵淮衣回复平静面容,衣摆飘动来到土地面前,极具上神光辉道:“为了报答土地你的这个人情,我决定把这厮留在土地庙给你当三年助手,如何?”
土地望着他忙不跌点头。
然后上神头也不回地腾云驾雾走了。
毛绒绒吐血三升,卒!
土地:“这.......上神慢走。”
上神的宠物,一般都是大有来头的,这回还是赚到了 。
002
经了这一道恶狗岭,少了不少鬼,生前打狗杀狗吃狗的鬼都成了森森残骨。
鱼妙玄继续前行着。前路腾起漫天迷离白雾,她淡入白雾中没了意识,直到耳边响起招魂铃的声音,才清醒过来。
眼前是一座白玉长桥,架在忘川河上高高拱起,看不见桥对面如何,两河畔开满了冶艳的曼珠沙华。她踏上桥头,脚下有些打滑,看似踏实的桥面实在是光溜得紧,倾身扶住了桥身,勉励前行,模样滑稽地过到了桥头。
桥头立着一女子,红衣白发,面色发青五官妖艳,端着一只白瓷碗。
她含笑款款望着她“姑娘模样好生清俊,我受幽冥王之拖在此为姑娘黄泉路奉上一碗清水解渴,姑娘快快饮下罢!”
她眸光闪动,一副好人模样。
尽管一路走来很累,份外渴水,鱼妙玄也未去端那只碗,只问:“姐姐为何如此年轻也是华发满头?”
她闻言,失了笑:“你倒是第一个如此问我的人,教我如何回答呢,我也不知道这满头华发为谁生。”
她不愿意说,鱼妙玄也不便多问,伸手去端她手里的碗,将要触到碗身她突然缩了手,碗里的液体倾荡出来,洒了好些出来,覆上了脚边的一株曼珠沙华,花迅速收合作枯萎状,鱼妙玄尽收眼底。
她讪讪一笑:“这花颇有灵性,沾不得此水。”她看了看碗里的水,又望向我道:“姑娘这一头白发生得也是漂亮,姑娘若不渴,我把这碗水留给其他人便是。”
鱼妙玄回道:“也好,麻烦姐姐了。”
她含笑点头,我举步离去。
卢婴看着鱼妙玄离去的模样,眸光变淡,转身对端碗的孟卿道:“孟姨,倒进忘川,她不喝也罢,前尘旧忆她记着也好。”
孟卿依言倒了碗里的水,水未入河便被河里冒出的恶灵争相抢夺着,发出咯咯咯贪婪的声音。
行至一城门前,鱼妙玄向上张望-酆都
听闻,这便是终极了。
门口鬼差来接应她,去幽冥司办了轮回令,等着再世为人。
不知去哪里,也没有家人为她烧来纸钱在阴间生活。
阴暗灰蒙的天,不一会便来了一场雨,她立在一家酒肆屋檐下,里面聚了一伙鬼差,把所有鬼都赶跑包了场,酒肆内声音嘈杂,哐哐哐是碗激灵相撞的声音。
“听说啊幽冥王要娶的是九重天的公主呢,拉近两界关系,日后啊,说不定我等也能受编排上九重天混个小仙位哩。”
“呸,怂样还想混九重天,你可别忘了,咱们都是怕阳光的。”
“我就想一想,想一想,犯得着较真嘛。”
“我告诉你,这可说不准,幽冥王可是有断袖的嫌隙,你看他身边每次都跟着一大群爷们,连小婢子都没有,历任幽冥王可都是纵情女色的。
“嘿嘿嘿,也是,娶个公主来给她头上带点绿,公主要知道情敌是个男人,保不准把咱们这掀个底朝天。”
随后便是一阵哄笑起伏,说话的鬼差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杂,她已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
四
天际隐隐有雷音,雨线如幕,雾气蒙蒙,隔绝了外景。
有道模糊的紫色人影向酒肆衣摆飘动而来,步调极优雅。一把伞撑得笔直不偏斜,伞身压得极低盖住了头。
她看着他身形有些熟悉,他穿过檐前雨幕与她并立,手中的伞将收未收,她望去,侧颜煞是好看,炼练春花秋月色,她认错人了,那是一张和土地完全不一样的脸。
他注意到鱼妙玄的目光转过头来与她对视。
他率先开了口:“姑娘盯我作甚?”他唇边绽出一抹甜腻的笑:“是因为我好看吗哈哈哈哈哈!”
“.........”
鱼妙玄直觉失了态,立马撇过头,不作言语。
这一方前檐多了一人,还将他认错,整得也尴尬,酒肆内依旧嘈杂,投身进了雨里。
雨铺天盖地打在我身上,一身惨淡带了轻微刺痛,她看着自己近乎透明的手。
举目四望,想寻一处容身避雨之地,脚步沉沉,不一会便乏力了。
摇摇欲跌入泥淖,腰上扶上一只有力的手稳住了鱼妙玄的身形,她没有反抗,他抛掉伞拦腰抱起她,置身入了一处桥洞。
他让她躺坐着,她入了魔怔,微睁着眼望着他,努力想看清他的面容,可他就像忘川的一团雾,模模糊又和心里的那个人重叠,他离开我很久了,手颤颤地伸了出去想摸他的脸,被他反手捉住了。
他注意到她眉心上那点被雨水沾褪色的红,用手去揩了揩,露出干净的眉心。
耳边传来轻笑:“傻姑娘,你的朱砂去哪里了?”
“......”这声音很熟悉。
他继续道:“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你看,头发也白了。”他继续道:“不过白了也挺好看。”
他捉住她的那只手,放到唇边印上温热一吻。
“哎哟我去,俺们家让人给占了,这对狗男女还大白天想做那啥咧,孩儿他娘,老子的意大利炮嘞!”
“矮,我瞅瞅,呀,果真,啧啧啧辣眼睛,这男的长得可真好看呐!”
“爸,妈,你们看啥呢?”
幽冥王:“.....”
他转头去看桥洞外雨里聒噪的一家子,额角直冒黑线,站起身,从衣兜里掏出一颗夜明珠抛向他们。
男鬼接住宝贝,高呼:“嗨呀,大宝贝儿!”
女鬼一把抢,“死鬼,给我,可以给咱家小宝买个水灵媳妇。”
小鬼跳起拍手道:“好好好”
一家子得了夜明珠,兴高采烈消失在了雨幕里。
桥洞外适时又传来声音。
“我的王,天界太子来访,事关两界联姻还是速回罢!”
他顿了顿,望向我:“封邪你把这姑娘安顿到謦竹林,我去。”
“好嘞,我的王。”话音砸地时,从外面跳将进来一只青面小鬼,抱起昏睡的鱼妙玄,一身骨头嘎嘣脆。
二人俱是一阵巨大沉默,适时雨也停了。
“我的王,这姑娘不该这么重的。”
“是么,刚刚没注意,有那么重?”
“有,很重。”
“去吧,保重!”
小鬼一咬牙,又是一声嘎嘣脆:“好嘞,我的王。”
叙旧对酒遇淮衣
灵淮衣百无聊赖地翻看着幽冥王-卢婴桌案上的一本书-《新西游记》。在等卢婴回来那趟时间,他竟然一目十行看着那本书,翻至末页,写着-未完待续亲~ 作者:卢家小婴
灵淮衣“........”
“王爷,太子殿下已恭候多时。”
“好。”
听到外殿鬼差的声音,灵淮衣迅速把书一合,塞进了自己衣兜内。
卢婴已经踏步而来。
卢婴说:“殿下见谅,方才外出办事遇上了大雨,便寻了一处桥洞避了好一会雨。”
灵淮衣想着那本书,没有在意他说了啥,只回了个表意无限的字:“嗯。”岔开话题道:“吾妹总念叨你,嚷嚷着要下来看看你,来幽冥司转转。”
卢婴应下:“也是,她迟早是要嫁过来与我一起治理冥界的,提前来熟悉冥界的生活也好。”
灵淮衣说:“她在外人面前面皮薄,好面子,便托我下来给你说一声,带封请谏予她,她好大大方方的来。”
卢婴回:“如此,我现在便手书一封,你带回予她。”
灵淮衣继续道:“不急,我也难得来一趟,先在这里住上几天。”
“甚好。”卢婴招来鬼差为灵淮衣布置房间。
灵淮衣前脚刚走,后脚封邪呜呜呜的声音传来。
“我的王!”封邪扑进殿内,用力过猛,惯性地在殿上打了好几个滚,浑身骨头都散了架,仅余一个头颅骨在地上牙关开合道:“我的王,那姑娘在我送她安置的路途中醒来,重伤了我后不知所踪。”
卢婴眸光一凛,身形闪动,殿内便只剩下了封邪牙关开合的声音:“我的王,我散架了。”
“王?”
鱼微之一袭紫衣夏装正襟坐于浮云台,手、脚都缩进了衣服袖子内,就连耳朵也缩进了银色长发里,清泠泠的眉宇间透出梦正酣的神情。
鱼妙玄大大咧咧走了进去,小心关上了门,腾起一朵不打不小的云勉强飞了上去坐在父君对面,仔细理了理衣袍上的纹理,挠了挠两鬓耳发,启唇问道:“父君?你瞧这个冬天是不是太漫长了。”
鱼父依旧闭目,叹了口慵懒的寒气道:“是么,难怪为父觉得好冷,原来是冬天到了。”
“........”
“又过了一载,妙玄你又长了一岁。”
鱼妙玄勾了勾手指算,今年十七了呀!
她开心的围着自家父君开始尬舞,修行高台经不住她的颠量,摇摇欲坠。父君纹丝不动坐如钟。
一转眼,红莲业火的火舌贪婪的蚕食了沧岚境,十里长堤翠柳荷塘化作漫天灰烬。
远远传来父君的声音:“阿玄阿苛,我走了。”
她醒来,眉心闪现红光,瞳孔变作红蓝异色,被一只青面长发的鬼拦腰抱着走,他好像很累,吭哧吭哧的喘气儿,鱼妙玄不明所以,直接动了手。
并未下死手,只是打得那青面鬼退避三舍,远远遁走。
她后来发现,他还悄悄尾随她,在它莫名其妙的窥视下,鱼妙玄极度不安对他下了重手,青面鬼捂着头嗷嗷大叫跑了。
鱼妙玄:“........”
她匍匐在忘川河畔,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摸向自己的满头白发。
身后响起足音,明显是靠近她的,难道还是那青面鬼,就这么皮的吗?
她警觉地迅速起身摆出亢龙有悔的架势。
却被来人迅速地反手一剪,两相对望。“阿玄。”
她瞪眼惊讶道:“卢婴!”
“这般惊讶做甚,我的地界遇上我很奇怪么?”
她有些懵,之前发生的事她都还没来得及梳理,便尴尬笑笑:“唉,呵呵。”
最终二人还是一拍即合地叙旧了。
花间一壶酒,对饮闲话往昔。
卢婴醉酒,三杯便晕乎成一张饼贴,鱼妙玄直叹其怂货,踩着凳子开封豪饮。
鱼妙玄醒来时,卢婴含情脉脉看着她,她一个激灵,酒醒了一半:“这....”这是又要发酒疯了吗?哈!
只见卢婴深情款款注视于她:“娘子!”
鱼妙玄:“官人?”
卢婴扯出公鸭嗓:“娘子~”
鱼妙玄身躯猛得一震,给了他一拳正中脸心:“正经点。”
卢婴捂脸号啕大哭。
卢婴好写戏折,他们以前便经常用“官人”“娘子”交流,她常常充当他的头号读者粉丝。
隔了二十多年,她居然还记得他写的《新新白娘子传奇》,情节稍雷,将要写到水漫金山寺的时候,卢婴弃文了,所以鱼妙玄一直觉得白娘子深明大义,成全了许仙和法海,真真是洒脱。
冥界的夜总是长过白昼,一番瞎闹腾,两个人醉醺醺一起发酒疯。
卢婴唱着人间的歌:“千年等一回.......唷~”
鱼妙玄拍手:“唱得好,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唉!”
卢婴又唱:“我爱你亲爱的姑娘,见到你心就慌张。”
鱼妙玄猛锤桌子:“宝贝儿,嫁给我!”
卢婴一把扑到鱼妙玄怀里,鱼妙玄脚跟不稳,摇摇欲坠,卢婴反抱起她转圈圈,两人晕到一块,鱼妙玄被甩了出去,砸进一旁的灌木丛里,卢婴抱着空气转圈圈。
鱼妙玄浑未觉痛,爬起来对卢婴道:“官人,奴家去趟厕所!”
卢婴说:“好勒,左转右走有间屋就是了。”
鱼妙玄回道:“我去也。”说罢,大步流星而去。
左转右走,有间屋,推门如厕。
方出厕所,她扶门低头,口若下水道,污秽满地,吐完,她呜呜呜开始哭起来。
七
灵淮衣刚脱衣睡下,听到窗外咋胡的女子哭声,一声高过一声,魔音穿耳,他披衣起床,推门循着声音而去,月色透进回廊,紫藤花影绰约,鱼妙玄抱着回廊上的柱子在哭。
他踱步过去:“姑娘,为何深夜,嚎叫扰人。”
鱼妙玄向他望去,涕泪横流,着实不好看:“迷路了!”
他哑然—妙玄,眸光深邃起来,微妙的情绪蔓延开来,鱼妙玄未察觉,抱着柱子仍是哭爹喊娘痛哭流涕。
灵淮衣向她张开手:“阿玄,抱抱。”
鱼妙玄松开柱子大字形(/≧≦)/扑向他:“抱抱。”
很实实在在扑了个满怀,鱼妙玄说:“别兜圈圈,我晕。”
“好,不转。”
时至今日,隔了这么久,他们再次抱在一起,抛下前尘恩怨。
(小甜饼发完了。)>︿<
太子殁忘川鬼仙渡劫成
卢婴第二天是被封邪叫醒的,他仰躺在地上,头昏脑涨,望着天。
“我的王,太子殿下和那姑娘打起来了,没人敢劝架。”
卢婴秒坐起:“在哪儿打?”
封邪:“打了好几处地方,现在不知道打哪儿去了,你看哪里鬼围得多,他们就应该在那儿打。”
卢婴:“.....”
卢婴一路问着鬼,赶到现场时,哪里还有几个鬼影。
逮住一个瘫坐在地上的鬼就问:“刚刚在这儿打架的男女呢!”
小鬼显然受到过惊吓,颤巍巍直指着忘川河道:“他们....在.....在河里。”
卢婴看着如镜的忘川,连忘川内的恶灵也都跑干净了,现在一点动静到没有。
忘川的水侵蚀了鱼妙玄的封印,眉心那粒朱砂清晰再现,灵淮衣紧紧抱住她,好看的眉皱起,眼神涣散,唇边溢血,血色弥漫开来:“长眉连娟,微睇绵藐。色授魂与,心愉于侧。”
她也曾对他高声念出了《上林赋》中的语句:“长眉连娟,微睇绵藐。色授魂与,心愉于侧。”
而鱼妙玄本意也只是调笑,不想灵淮衣认真地看着她道:“继续。”
她摆手连连:“不不不,我只会这两句。”厚着面皮继续说:“这两句诗用在郎君身上,实在是合适得紧。”
色授魂与,心愉于侧。
鱼妙玄启眸,异色双瞳,挣开了灵淮衣的怀抱。
灵淮衣沉入河底。
土地庙内,毛绒绒扔掉包子蜷缩成一团,土地爷爷抱起它摊放在手心,它的毛一向很有温度,现在却有些冰,心跳也很弱,它低低地说着:“殿下殿下。”同时也砸下了一泪串珠子。
鱼妙玄游上岸,趴在岸边吐了几口水,面色惨白如纸。
“妙玄。”卢婴看到她上了岸,也看到了河面弥漫的血色。
她说:“卢婴,我杀了他。”
他与她相识两百多年,从未听她提起过与灵淮衣的事,倘若他知道,断不会把灵淮衣留在幽冥司内。
卢婴平静回道:“阿玄,还有力气吗?
还有力气就逃吧,天涯海角,三界六道。”没有力气,我陪你扛。
她上了岸,浑身发着抖,头发湿漉漉贴在脸上:“可我很难过,难过得不想逃了。”
天忽地变阴,云层翻涌,闷雷作响,她仰首望了望天:“卢婴,要下雨了。”
卢婴望向天际,眸光黯淡,对鱼妙玄说:“妙玄,把眼睛闭上。”
傻姑娘,情劫了却,杀神成仙,你的天劫来了。
她依言轻轻闭上了眼。
落雨倾盆,天劫至,卢婴设下结界,抱紧了鱼妙玄,忘川受到波及,剧烈倾荡,河水扑腾上岸,携带了灵淮衣的尸身,他眉目安详地躺在岸上。
虽然设下结界,但冥界还是受到了影响,冥界大门裂开缝隙,无数的魂逃往人间,青面鬼遍寻幽冥王不见,看向天际那一柱天雷隐隐感到害怕,他不认为这是卢婴的天劫。
一切无可转圜否?
三界风云登时变了色,鬼仙鱼妙玄横空出世,太子灵淮衣重伤回到天界后再无消息。而鱼妙玄则是以被冥界、天界通辑的身份经常活跃在各道视线内,却从未有人真正看见过她。
各种消息铺天盖地流传三界六道,太子和鱼妙玄的事情被大肆渲染,瓜壳果仁乱飞,甚是离谱。
“听说两人是旧相好,她是太子拈花惹草欠的情债。”
“我听的可不是这样,听说是那鱼妙玄水性杨花,和冥王卢婴有故事,太子捉奸不成反被杀。”
“胡扯,太子殿下如此高贵,怎的看得上鱼妙玄这种清汤寡水的女人。”
“鱼妙玄这毒妇,我xxx若遇到她,誓要替天行道除了她。”
如此待当事人都沉寂了两百年后,太子和鱼妙玄的事渐渐的不再是三界六道的茶语饭谈,取而代之的却是另外一件大事情,冥界天界联姻,天君的女儿出嫁了,铺天盖地的又是一翻喜庆。
幽冥王卢婴和天界公主灵茴的这场婚姻,在外人看来就是你情我愿皆大欢喜的事情。
“这一个愿嫁,一个愿娶,年龄相仿,很般配嘛!”
“在老朽看来,他们二人珠联璧合,相貌皆懿,良缘哉!”
“嗨,这次卢婴可是力证绝非兔儿爷了,且公主貌美,这可让多少仙家子弟扼腕叹息呀!”
婚期将至,两界都格外紧张,这当口,出不得半点差池。
幽冥司,青面封邪老母亲般的忙里忙外指挥众鬼披红挂彩,布置新房,大大小小的鬼都来帮忙或者看热闹,上一次这么热闹还是在上一任冥王续弦时咧。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老鬼陷入回忆涕泪纵横,新鬼沾沾自喜来的正是时候。
謦竹林内,飞花逐流水。鱼妙玄趴睡在石桌上,桌上摆着没剥完莲蓬,和一碗莲子。她如此平淡了两百年,从未离开过冥界,而她在卢婴的庇护下成功渡劫成鬼仙时丢了半条命,卢婴立即放出消息称鱼妙玄已经逃遁不知所踪,本就有联姻的事在前面压着,天界派下来的人自然不敢冲突卢婴,只草草走个过场,留住冥界三五日便回去复命了。
卢婴自屋内转出来,看见她睡在石桌上,又折了回去,取了一件外裳搭在她身上。
她睡得浅,醒转,拢了拢卢婴搭在她身上的衣服,眸色变深。
她已经作好了打算,待卢婴大婚后,便正式向卢婴拜别了。
她们再交好,哪怕曾经生死与共,男女之间这层关系都是不可逾越的,如今联姻在即更是要适当处理好彼此之间的距离了。
而卢婴并不这么想,他从来不会去考虑他们该如何相处
对于那门亲事,他无法改变,也持无所谓的态度,他觉得只是多个在自己眼前打转的人而已,他完全可以不去理会她。而鱼妙玄不同,他自见到她的时候就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卢婴大婚当日,整个冥界热热闹闹,各处张灯结彩,天界下来很多人,鱼妙玄戴着面纱,坐在席位边缘一角,远远看着红绸铺就的高台上卢婴行嫁娶礼。